清晨的光线斜斜地落在季昀的眼皮上。
他睫毛颤了颤，意识像沉在深海的锚，一点点被往上拽。
酸。
这是第一个清晰浮上来的感觉。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尤其是腰，沉甸甸地坠着，稍微一动，那酸胀感就从尾椎一路蔓延到肩胛骨。
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微微泛着痛。
记忆的碎片瞬间回涌。
浴室蒸腾的水汽，镜面上模糊又激烈的倒影，花洒冰冷的水流胡乱打在皮肤上，又被更灼热的呼吸覆盖。
季昀猛地睁开眼。
【啊啊啊！怎么就没忍住！】
他几乎是带着一股要把人拆了的狠劲儿，抬脚就朝身边那个热源狠狠踹了过去！
“滚回你房间睡去！”
咚！
一声闷响，伴随着抽气声响起。
“唔……”
傅凛被这一脚直接从睡梦的边缘踹得彻底清醒，高大的身躯在宽敞的大床上震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精准地扣住了季昀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脚踝。
那力道不重，指腹正好按在他脚踝骨凸起的地方，带着薄茧，磨得皮肤微微发痒。
季昀用力往回抽腿，却被他扣得更紧了些。
“松开！”
季昀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目光恶狠狠地瞪过去。
傅凛半撑起身，墨色的额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饱满的额前，遮住了一点眼神。
他脸上哪还有半分昨夜浴室里那种掌控一切的强势邪气，此刻全然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他微微蹙着眉，眼尾似乎还带着点生理性的湿红，看向季昀的眼神无辜又可怜。
“阿昀……”
他的声音也低哑，带着刚醒的鼻音，更添几分委屈。
“踹得好疼。”
季昀被他这副样子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头那股邪火“噌”地烧得更旺。
疼？他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他还有脸喊疼？！
“活该！谁让你——”
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季昀憋红了脸，只能用力地再次抽腿。
“放手！让你回客房你聋了？！”
傅凛非但没放，反而借着季昀挣扎的力道，顺势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一点，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
“昨晚……”
傅凛的目光扫过季昀从颈侧一路蔓延到锁骨的点点红痕，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软更低。
“昨晚阿昀明明也很开心，很喜欢的。”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滚烫地烙在那些印记上。
季昀只觉得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都开始隐隐发烫，昨夜那些失控而羞耻的感官记忆更加汹涌地翻腾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手捂住脖子，又羞又气，浑身都绷紧了。
“喜欢你个头！傅凛你少在这颠倒黑白得了便宜还卖乖！”
季昀简直要气炸，偏偏腰酸腿软，连揍人都软绵绵的跟调情似的，只能色厉内荏地低吼。
“好，是我混蛋。”他认错认得飞快，语气诚恳得不行，偏偏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湿漉漉地看着季昀，里面盛满了无辜和被“始乱终弃”的控诉。
“是我没控制住，是我不该太想阿昀了。”
他微微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落寞，声音闷闷的。
这可怜劲儿，仿佛季昀是什么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似的。
他看着傅凛那张写满委屈的脸，再看看自己被他牢牢扣住的脚踝，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这剧情不对吧，明明昨晚被翻来覆去折腾的是我，这家伙在委屈什么啊！】
可对着这张脸，对着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那些更难听的斥责一时竟骂不出口。
混蛋！绿茶！戏精！
季昀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把傅凛骂了个狗血淋头，最终只能憋屈地别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闭嘴！看着你就烦！”
【懒得和你计较。】
傅凛眼底那点细微的笑意更深了，扣着脚踝的手非但没松，反而用拇指指腹，在季昀踝骨内侧那片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嗯，不烦阿昀。”
他从善如流地应着，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羽毛搔过心尖。
“腰还酸吗？我帮你揉揉？”
说着，他凑到季昀身边，真的开始不轻不重地按揉起腰肢来，手法居然相当到位，精准地缓解着那片酸胀的肌肉。
季昀还在气头上，下意识地想躲开，可那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散了酸楚，舒服得让他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了一丝。
他只能绷着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轻哼，算是默许。
晨光渐渐明亮起来，卧室里只剩下傅凛手掌与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季昀闭着眼，感受着腰后那持续不断传来的温热，酸胀感确实缓解了不少。
昨夜那些旖旎混乱的画面褪去后，理智慢慢回笼。
【这混蛋伤还没好透，昨晚还那么折腾没事吧？】
他微微掀开一点眼皮，偷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男人。
傅凛低垂着眼，神情专注地按揉着他的腰，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长睫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完全看不出昨夜半分强势的影子。
【现在倒是跟个温柔贤夫似的。】
“行了。”
季昀突然出声，却刻意板着，听不出什么情绪。
“揉两下得了，还真当自己是按摩师傅？”
【本来就带着伤，自己也不知道注意点休息。】
傅凛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神依旧带着点讨好的小心。
“舒服点了吗？”
“马马虎虎。”
季昀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拍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起开，我要起床。”
动作间，睡袍的腰带有些松散，昨夜留下的那些暧昧痕迹大片地暴露在空气中，从锁骨一路蜿蜒向下，没入更深处。
季昀动作一僵，手忙脚乱地拢紧衣襟，恶狠狠地瞪了傅凛一眼。
【看你干的好事！】
傅凛的目光在那片风光上停留了一瞬，喉结微动，眼神暗了暗，随即又迅速恢复成那副无辜纯良的样子。
季昀气得一脚踹在他结实的小腿上。
“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傅凛顺势握住他再次踹过来的脚，指腹轻轻蹭了蹭他圆润的脚趾，低声笑道：“好，不看了。阿昀说什么我做什么。”
语气里的纵容和宠溺几乎要溢出来，随后话锋一转。
“阿昀，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总得给我一个名分吧？”
季昀被他这直白又黏糊的话弄得浑身不自在，用力抽回脚。
“什么关系？前任关系！”
话音落下，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进了浴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还谨记教训地落了锁。
【混蛋玩意儿想得倒是挺美，这么轻易就想要名分？】
傅凛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听着里面很快响起哗啦啦的水声，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靠在床头。
脸上那副可怜兮兮的无辜表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餍足又带着点狡猾的笑意。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下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阿昀情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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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下的细微痛感和温热气息。
眼底的暗芒涌动，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
不急，阿昀的嘴再硬，身体和心已经开始软了。
名分？
他总会要到的——用他能想到的一切办法。
浴室里，季昀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却冲不散脸上的燥热和心头的烦乱。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那些深深浅浅、无法忽视的印记，从脖颈到胸口，简直无处幸免！那个混蛋！属狗的吗？！
“啊——！”季昀烦躁地低吼一声，把脸埋进水流里。
【混蛋傅凛！装可怜装得那么像！搞得我好像真是什么始乱终弃的渣男！明明……明明吃亏的是我好不好！】
可心底深处，一丝隐秘得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餍足感，却像水底的泡泡，顽固地冒了出来。
【不过他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懈可击……】
“呸呸呸！”季昀猛地摇头，把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
想什么呢！绝对是被那混蛋气昏头了！
他草草洗漱好，深吸一口气，板着脸拉开了浴室门。
卧室里，傅凛已经穿戴整齐，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家居服，衬得他肩宽腿长，少了分慵懒，多了分清俊挺拔。
他正弯着腰，动作利落地整理着凌乱的床铺，抚平被单的褶皱，将枕头拍松放好。
晨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竟有几分居家的温柔感。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直起身看过来，脸上瞬间扬起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眼神亮晶晶的。
“阿昀洗好了？饿不饿？我去做早餐？”
季昀被他过于热情的笑容晃得眼花，心头那点残余的火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泄了大半。
【昨晚怎么不见你这么讨好？】
反而还变着法的折腾他，叫他开口去讨好请求才肯温柔点。
这变脸速度，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
他绷着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用不着你献殷勤，周姨会准备早餐。”
说完，目不斜视地就要越过他往外走，一副“莫挨老子”的高冷姿态。
傅凛却像是没听见他的拒绝，长腿一迈，极其自然地跟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亦步亦趋。
“周姨做的和我做的不一样，阿昀想吃什么？三明治？粥？还是想吃点别的？我都可以做。”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声音温温柔柔。
季昀侧头瞥了傅凛一眼，男人正微微低头看着他，眼神专注。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莫名的受用。
“不用。”
季昀硬邦邦地丢下两个字，加快了脚步走向餐厅，试图甩开这个黏人精。
只是耳根那点可疑的红晕，到底没完全藏住。
傅凛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和微微发红的耳尖，唇角无声地勾起。
口是心非的小混蛋。明明就很满意他的讨好。
……
吃完早餐，季昀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准备去公司。
“阿昀。”傅凛立刻也跟着站起来。
“晚上我去接你？想吃哪家餐厅？或者我们回家吃？”
那“回家”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季昀瞪了傅凛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却没什么杀伤力。
“谁要你接！管好你自己吧。”
【昨晚的账还没和你算呢。】
他撂下话，换鞋出门。
傅凛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他仓促消失的背影，低低地笑出声来。
不急。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磨掉阿昀那层硬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