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湖总是有许多奇怪的人,比如上一个月圆之夜,有三名侠客不慎误食了熊姥姥的毒板栗,竟然侥幸未死。不仅没死,三人还抓住了熊姥姥,并将其扭送官府。但可惜这三人有能耐,衙门的捕快们却露了怯,当夜就让熊姥姥逃了。
上个月发生的事情,陆小凤第二天便有所耳闻,再之后,整个武林都知道了。然而奇怪的是,却没有知道这三个人的姓名与师承,只通过当夜捕快描述,晓得了三人是两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小女孩。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了。
对于这三个人,陆小凤是好奇的,但他没想到会在今天见到这三个人。
今天的陆小凤大约是不幸运的,不大的客栈房间人来人往,走了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闯入青衣楼的铁面判官与勾魂手,话不投机,对方刚要动手,敲门声起,又来了从前是玉面郎君,如今貌残身残的柳余恨,跟着萧秋雨与独孤方。
后者胜了前者,再之后仙乐飘飘,花瓣飘落,进来个天香国色的美人。派头像公主,长得也像公主,一进门二话不说,朝陆小凤盈盈下拜。
好一出你方唱罢我登场。
麻烦,找上门的麻烦,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陆小凤想也不想,飞身一跃,撞破屋顶而出。
他偏偏是撞破屋顶出去的!这才是真坏了事。
天,是蓝的,蓝得洁净。
人,是懵的,且一懵就是四个。
在陆小凤‘破顶而出’的那一刻,屋顶上蹲着的两个人影就一并发出尖锐爆鸣。
“陆小凤怎么上来了?”
随着一道惊讶的女孩童声,陆小凤只觉一阵罡风当头而来,好似小山倾轧,他将身一扭,惊而极限的与巨剑锋芒擦脸而过。几缕险被割断的碎发飘下,陆小凤已落回命运多舛的房间。
与此同时,房顶被撞破的大洞中出现三张紧挨着下望的脸。
“你干嘛对他动手?!”青年语气听起来很崩溃,浓重眉宇压低,生气又无奈。
相貌极佳的少年尴尬,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切磋多了,条件反射。”
他头发是金色的。
白发女孩笑嘻嘻:“哇,好一个夕照雷锋,怎么不接个大风车呢?”
金发少年有些跳脚,“我只是反应快,又不是想杀人!”
“不管怎么样,你都差点伤到人,你得去道歉。”女孩立即道。
“哦哦,好的。”少年不做他想。
最开始的青年:“等等!”
显然为时晚矣,在屋中众人注视下,从那个破洞里下饺子一样落下来三个人。
先是一个着白袍却将胸膛大敞的金发少年,模样很俊秀,却单手拎着一把宽厚沉重,一看便份量不小的巨剑。显然他就是震惊之余,下意识对陆小凤动手的人,此时脸上也全是歉意与愧疚。
而后一个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女孩,踩着金发少年肩膀也落了下来,大约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一双猫一样圆溜溜的淡紫眼睛,幼态的脸上笑眯眯,虽是女童却一头白发,看上去灵秀又机敏。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重重在上官丹凤停留三秒后,感叹:“好漂亮!”
这时房顶上最后一个人也落了下来,是个背负红缨长枪,头戴长翎冠披银甲做将军装扮的青年,跳了两下方才落地。长相英武气质沉着,一下来便抓住女孩衣领往后带,阻止对方走向公主一样的女人。女孩在青年手上扑腾了几下,眼珠骨碌一转,冲金发少年喊。
“二少快道歉。”
少年闻言三步两步走向陆小凤,热情又强行地拉起他的手:“这位侠士你没有事吧?有没有受伤?”
奇怪的三个人,两男一女,一个少年怪力、一个青年沉稳、一个年幼古怪,陆小凤顿时明白他们三个就是上个月将熊姥姥送进府衙的人。抓到无缘无故要毒死自己的恶婆婆后,没有杀死或者折磨,而是报报官。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必然不会是很坏的人。
所以,陆小凤原谅了少年。
“我没有事。”他摆手,将目光落在少年手握的巨剑上,“好气派的剑。”
他夸赞,心想:这年轻人身形体态皆是常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能将一柄重约二十斤的巨剑挥动自如的?
少年听到人夸他,很高兴,将巨剑放靠后活动了几下肩膀,笑得很开朗,道:“这把剑不算什么,我还有更好的,只是他们不让我用。”
陆小凤:“哦?”
女孩此时已被青年抱到肩膀上,正把玩着对方发冠上的红翎羽,闻言嬉笑:“谁不让你用了?你现在就可以用啊。”
“我怎么用?你们不是说我的橙武拿出来,会被当成……”
“咳咳。”青年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少年随即闭嘴。
“抱歉,我们无意冒犯。”青年向陆小凤抱拳。
女孩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串糖葫芦,咬了口脆脆的山楂,眼珠子又转看向陆小凤的两撇小胡子,“真的很像两条眉毛。”
又明知故问,声音比她手中糖葫芦还要甜,“请问你就是传说中天下第一聪明、第一讲义气、第一好心肠的陆小凤,陆大侠吗?”
陆小凤:“我的确是陆小凤,不过我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也不是第一好心肠。”
女孩眨眼:“那你是什么?”
“我是天下第一大混蛋!”
陆小凤答得很干脆。
“好呀。”女孩拍手,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串糖葫芦,青年会意略微下蹲,她将糖葫芦递出,“那我请你吃糖葫芦。”
陆小凤接了过来,当真咬了一口,糖衣薄脆山楂酸甜,吃一口就让人口齿生津。
他吃了整整一颗后,才问:“三位就是上个月抓拿了熊姥姥的好汉?”
“什么熊姥姥?”女孩歪头,有些疑惑。
青年提醒:“大约是那个卖毒栗子的老婆婆。”
少年跟着回忆,十分生气,“她毒死了我和秀秀!我甚至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个金砖!她太坏了!”
被毒死的人怎么还在这里说话呢?这是个不能问出来的问题。
而女孩在这个时候确定了,回答陆小凤:“没错,就是我们。”
“我们是不是已经在江湖上出名了?”
她问,神色雀跃,显然很高兴。
陆小凤嘎嘣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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嘣的咬着糖葫芦,笑道:“出名了一半!”
“为什么是一半?”少年凑过来一颗脑袋。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你们的名字!”陆小凤大声说。
“啊?”女孩和少年对看,一起大叫,“坏了,做好事没留名。”
她问:“现在留还来得及吗?”
陆小凤:“当然来得及。”
女孩于是从青年肩膀上蹦下来,向陆小凤抱拳作揖,“我叫云出岫,是七秀坊弟子,你可以叫我秀秀。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随后秀秀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青年,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军爷,来都来了。”
青年闻言面露无奈,也和秀秀一样向陆小凤作揖,“在下秦摧城,天策府弟子。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金发少年紧跟着抱拳,“我叫藏锋,藏剑山庄的。”
他说完,发现秀秀和秦摧城都看向他,秀秀:“你为什么不说词?”
藏锋很懵,“什么词?我们不是在做自我介绍吗?”
秀秀,“是在做拜见成就啦。”
“噢噢。”藏锋后知后觉,又朝陆小凤标标准准的抱拳作揖,道:“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见此情景,陆小凤有些纳闷,“这句话非说不可?”
秀秀:“非说不可。”
陆小凤听不懂,陆小凤摸他的第四条眉毛。
见秀秀向藏锋伸出一个手掌,藏锋会意,弯下腰伸手贴上去击掌。
秀秀:“好耶,[拜见!陆小凤]完成了。”
藏锋:“好耶,[拜见!陆小凤]完成了。”
两人说完一样的话后一并转眼看向秦摧城,目光灼灼。
秦摧城默默移开目光,两人眼神立即胶上去,莫名地,陆小凤等人也跟着看向缄口不言的秦摧城。或许是在众人目光中如芒在背,又或许是其他原因,秦摧城终是木着脸,沉重地说出那一句:“好耶,[拜见!陆小凤]完成了。”
如此,秀秀与藏锋才心满意足的点头,收回目光。
陆小凤若有所思,道:“我自认对江湖还是有些了解的,可是你们口中的七秀坊、天策府、藏剑山庄,我都从未听说过。”
“以前没听说过不要紧。”秀秀微抬下巴,“以后就都会听说了。”
陆小凤轻声:“为什么?”
“因为我们来了!”藏锋抢答。
秀秀振臂:“我们来到这里只为干一件事!”
藏锋高呼:“扬名立万!”
“没错!很有朝气!”秀秀啪啪鼓掌。
秦摧城摸了摸鼻子,又屈指点了点鼻子,又转过头,看起来很忙。
的确很有朝气,像一汪刚出山谷的泉水,活泼得冒泡!陆小凤没忍住笑,笑得越来越大声,好像要用她他的笑声将屋顶的洞补全似的。
陆小凤怎能忍住不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但是他忘了,他和三人组都忘了,这屋子不只有他们四个人。
女子的叹息声像薄薄的山岚般轻飘飘地落到陆小凤身上,上官丹凤看着他,声音幽怨极了:“我竟被人给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