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室内,凉介端坐在桌前,举起水杯喝了一口,眼神不受控制的瞄向通往楼上的阶梯。
如他所想,无论拓海在口头如何否认车祸的存在,这份恐惧切切实实的埋藏在内心深处,并且在每次危机关头,自动笼罩着他。
思来想去,大概只有北条凛的死亡撞击,才能触发真实的景象。
那个瘦削的,畏惧的,带着满身血污的身影。
凉介咬咬牙,强行把人带到山路上,主动出现在那个他曾经避之不及的死神面前。
当他真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凉介心头几乎停滞。
酸酸的,涨涨的,心房内填充着一股奇怪的情绪。
就像他初次听闻车祸时。
他迫不及待的跑上前,想要唤醒他,带走他,安抚他。
幻影却消散得那么快,连同车内那个年少的拓海,一起消失在他的眼前。
尽管早有准备,眨眼间一个大活人如露水消失在面前,他怎么会不惊恐呢?
于是顾不上停在山路的R32,他急匆匆就调转车头,往豆腐坊跑来。
藤原文太接待了这个儿子的朋友,给他开了门,带进房间。
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对于这个打扰他自由时间的家伙,有些不耐烦。
起居室的桌子上,摆放着两碗清汤面。
文太吸溜着面条,间或吐槽着儿子,竟然抱怨他做饭敷衍。
凉介嘴角却笑了。
真好。
他和这个藤原伯父,曾经是那么熟悉。
守在病房里,无数个漫长的夜晚,一起听着点滴的声音,漫不经心聊着天。
他们能有什么话题呢?
赛车,拓海,这些唯一的交集,他们默契的闭口不谈。
反倒是聊起了大洋彼端的故乡,日本。
藤原文太耸着肩膀,抱怨英国人的味觉怕不是被诅咒了,竟然能做出那么难吃的东西。一日三餐,不是土豆牛肉,就是炸鱼薯条。自从落地英国,在饮食上就没有顺心过。他迫不及待,想来碗拉面,就着日本清酒,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躺倒在床上。哪怕是被拓海吐槽敷衍的素面,也比这里食物强啊。
凉介附和着,在英国这么久,真该让拓海重新更正对素面的评价。
说到这里,两人都安静了,滴答的声音是那么枯燥又乏味。
绕了一大圈,话题兜兜转转,又落回病床上的拓海。
转眼间,一碗面吸溜了大半,拓海还没有下来。
“伯父,要不我上去找他吧。”
藤原文太点点头,岿然不动。
凉介起身一步步往楼梯上走去,心情也一点点提了起来。
“拓海?”
房门洞开着,主人似乎早已忘记了。
凉介站在门前,伸手敲了敲,得不到回应,又探着脑袋往里看去。
不大的房间内,一览无余。
物品整齐地陈列着,半开的窗户射入一片日光。
就是不见拓海的踪影。
“拓海?”
他一边喊着拓海的名字,一边在二楼走了一圈。
顾忌着主人家不在,他粗粗跑了一圈,大略检查了一遍,便转身朝楼下走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慌张的情绪逐渐从心底涌到了眼底。
狭窄的楼梯上,更是三步并作两步,抓着扶手就往下跳。
眨眼功夫,藤原文太就发现,高桥凉介站回到他身前。
“不在?”文太挠挠头,想不通儿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不过他很快就释然,十几二十的年纪,哪有小伙子整天窝在家里的。“那可能去找朋友了吧。”
什么朋友?凉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作为《藤原拓海观察日记》的作者,拓海的行踪,他不是最清楚的吗?
藤原拓海是个很踏实的年轻人,赛车就占据了生活的大部分,没有太多的玩乐。
“好的,我去其他地方找找。拓海回来的话,可以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吗?就说高桥凉介在找他。”
得到文太的点头,他大步往外走去。
钻进FC的驾驶座内,迟迟没有发动汽车。
会在哪里呢?
这个时候,卓绝的记忆力就派上用场了。
凉介双眼微微闭上,曾经写满字迹的黑色笔记本,在脑海里一页页翻开。
每一个日期和地点的背后,是他对拓海的默默观察。
笔记本的页面,停留在短短的一行字。
【地点:藤原豆腐坊,昨天的训练好像太累了,拓海一整天都没有出门。PS,下次计划该稍微放松一下了。】
笔记里拓海没有出门?
难道是他的行动,改变了拓海的轨迹?
他能去哪呢?
凉介苦思冥想的时候,楼上的窗户里,一个脑袋悄悄露出,又迅速缩回。
“那个家伙还没走吗?”
蹲在窗台下的姿势有些难受,拓海索性盘起腿坐下。
小腿上麻麻的感觉好转一些,他转头看向屋内,239就在离窗台最远的衣柜门口,紧紧贴在柜门上,像个挂饰。
“啧!”拓海给了它一个白眼,说好的主角光环呢?
胆小如鼠,连望一眼凉介是否离开,都推三阻四的。
“他走了?”拓海舒展的动作,给了239些微自信。它的语气里带着雀跃,朝窗台飘了过来。
“FC还在。”一句话的功夫,239又缩了回去,紧紧贴着柜门,像是随时要藏回柜子里。
“还能再胆小一点吗?”拓海给了它一个白眼,尽管片刻之前,他刚和239一同从柜子里爬下来,一点也不妨碍他嘲笑239。
239没有说话,勤勤恳恳的扮演着一个装饰物。
转子引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有逐渐减弱。拓海右手撑地,伏在窗台前,再次试探性伸出脑袋,又嗖的一下缩了回来。
“走了。”
239像解禁一样,嗖的飘起来,挂到天花板上去了。
藤原拓海则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双眼放空……
且不提,晚饭时间,藤原文太看到下楼的儿子有多震撼,又对他逃避训练的事情,有多无语。
在239和藤原拓海躺平的时候,高桥凉介正憋着一股劲,秋名这个小城市四处奔走。
加油站,工作人员说拓海早就辞职了,
某位兼任本地车队队长的热心人士还透露,拓海拒绝了参观今晚他们的练习,
知名不具的秋名86组合成员,更是嘟囔着,抱怨自己的好友不肯配合,
凉介一踩油门,FC摆尾离开,留下一串黑色的尾气,
“咳咳咳……”
池谷浩一郎伸出的手都没有收回,来都来了,不加个油再走?
货运公司,车队经理指着墙上的排班表,表示今天的轮值不是拓海,
凉介顺便把带着藤原拓海的班次,都扫了一遍,默记于心。
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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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去哪里呢?
难道是和女孩子见面了?
高桥凉介像是失忆一样,丝毫没有想起,他离开时藤原豆腐坊的两台车,都安静的窝在家门口的车棚里。
FC一路往高尔夫球场驶去,假借找朋友的名义转了一圈,看到挥舞着球杆的上原美佳。
再三确认她身边只有几个女性朋友,才放心的扭头离开。
“美佳,球场的教练说,有个帅哥偷偷看了你好久。”“是墨蓝色头发那个吗?我也发现他看了好久啊。”“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被一群激动的颜控朋友围了起来,美佳长长的高尔夫球杆只好跟着竖直的拎在手上。
“墨蓝色头发?”她很努力的翻查着记忆,就是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这样的朋友。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一会说着下次见到要提醒大家,一会说可惜美佳不记得对方了,枯燥的训练时间也增添了几分趣味。
失去了拓海的踪迹,高桥凉介有些挫败的坐在车里,拿起了手机。
“你好,这里是藤原豆腐坊。”熟悉的台词伴着沙哑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凉介的背挺直起来。
“伯父你好,我是高桥凉介,下午到家里拜访过。请问拓海回家了吗?”
“啊,高桥呀。”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没有,那个臭小子让你费心了。等他回来,我会转告的。”
“好的,谢谢伯父。”
电话挂断,凉介叹了口气,看向天色,缓缓启动车辆。
挂上电话的藤原文太,冲着立在一边的儿子挑挑眉。
“怎么?车队的训练太累,想偷懒了?”
刚才这家伙,慌乱的摆着手,疯狂示意他说不在。
拓海身子贴着墙壁,冲自家老头子露出一个微笑。
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微笑好了。
“既然这样,晚饭和送货的事情,不要忘了。”藤原文太没有揪着不放,只是转身走去。
熟悉自家老爹的藤原拓海,马上就反抗了,“说好的一人一天,今天是轮到你的……”
这位世界的车手,在老爹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钻进了厨房。“素面可以吧。”
文太抓着电视遥控器,没有说话。
秋名山的大魔王就是最厉害的。
藤原家父子嗦完了并不好吃的素面,回房间的回房间,看电视的看电视。
与此同时,高桥凉介皱着眉头站在路边吹着冷风。
耀眼的白色彗星,就近停靠在路边。
来往的司机,皱着眉头,隔得老远就按响了喇叭,始终没等到车辆挪开。
又有热心的司机降下了车窗,“高速路段不能停车。”
凉介握着手机,对好心人解释道,“没油了。请问你知道最近的加油站,有多远吗?”
上午满满的一箱汽油,又是跑到箱根转了几圈,又在秋名的城市内无节制的转悠着,终于在回家的路上,彻底见底。
好心的司机连连摆手,“也就十几公里,但是……你还是让人来接你吧。”
凉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十几公里啊。确实不远,开上FC,很快就到了。走路的话,嗯……
半马也才21公里啊喂。
夜幕初降,高桥启介刚走到几个Red Sun的成员里,身上的手机突兀的响起。
“什么?在高速公路上?我马上来!”
随后,他就像被什么追赶一样,跑上FD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