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过去21年(或者说两辈子)的生命中,第一次出现如此彻底茫然的时刻。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恐惧感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通常都是很笃定的。她很强,当然,她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喰种,拥有优秀且非常适合战斗与逃跑的羽赫。即使是幼年时,面对战斗或危险,她需要做出的选择也很简单直接:评估对手,打得过就撕碎,打不过就立刻远遁,凭借速度逃离。
在生活中,她也延续了一贯的实用主义作风。在母亲因为爱上人类搜查官而暴露身份、最终被追杀至死的那个冬天之后,她就成了一个幼小的黑户,在东京的街头阴影里游荡求生。人类的城市对她而言一直是一片遵循黑暗森林法则的狩猎场,她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3个月,不会与任何人类产生超越“食物”或“暂时利用”的紧密联系,因为这一切都意味着不可控的危险。
确实很危险。所以当她在哥谭这座更加混乱疯狂的城市意外停留下来,甚至逐渐有了一个“家”时,林在内心深处其实早已做好了某一天会死去的心理准备。她并不十分惧怕死亡,白色的死神有马贵将降临的那一刻,她甚至感到一种扭曲的解脱。死亡,哪怕是第二次经历,对她来说也并非一个难以接受的结局。
她只是……很累了。而哥谭,恰好看起来是个足够混乱、能让她这种异类藏身的“好”地方。
但是没有人……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原来真正的“危险”,并不仅仅是她自己会受伤、会死去。原来“危险”还会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降临在她身边这些……她开始有点在意的人类身上?
杰森的血很温热,汩汩地流淌,浸透了她的手指和衣襟,带着她所熟悉的、人类生命特有的温度。他正在死去的过程,她也依稀记得。她知道人类会先手脚冰凉,呼吸和心跳变得急促而浅;接着,在某个时刻,四肢也许会回光返照般变得温暖,但呼吸和心跳会不可逆转地慢下来,直至彻底停止。最后,他会像睡着了一样宁静,但留在原地的只是一副逐渐冰冷的空壳,真正的、那个吵吵嚷嚷又别别扭扭的灵魂已被引渡至死神的国度——倘若那种地方真的存在的话。
她熟悉这个过程,如同熟悉猎物的衰弱。只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不是旁观者或加速者,而是……逆转者。
她不明白。她只知道如何高效地剥夺生命,却不知道该如何笨拙地挽回它。
*冷静,林,冷静。* 她对自己说,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喰种的本能微微躁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尖锐的焦灼。
*你已经亲眼见过无数次生命流逝的‘正向’操作了。现在,你只需要反过来做就好。阻止它,而不是促成它。*
林努力在混乱的大脑中搜刮记忆碎片。她回想蝙蝠侠、夜翼他们是怎样在蝙蝠洞里抢救受伤的提姆的。对,工具!人类依赖那些小小的瓶罐和器械!
她的手因为前所未有的慌乱而微微颤抖,但她强行压制住这种陌生的情绪,手指变得稳定而迅速。她开始摸索杰森战术腰带上的每一个口袋和卡扣,将她自己的赫子小心地收敛起来,以免造成二次伤害(她自己的制服里几乎没带什么,一方面是她没接受过系统的蝙蝠式训练,另一方面她自己本身就足够强大)。
很快,地上摆开了一小排奇奇怪怪的东西:几个不同型号的弹匣、一小块C4炸药和引爆器、一把多功能军刀、几枚蝙蝠镖、一小卷钢丝、一个迷你破门锤、一管高强度胶水、几包压缩口粮、还有几个她看不懂用途的小电子设备……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她的目光飞速扫过。终于,在一个标着红色十字的防水隔层里,她找到了目标——一小瓶强效止血喷雾和一卷军用绷带,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医疗包,里面有无菌敷料、缝合针线包、以及几支不同用途的注射剂,上面贴着简单的标签。
林立刻拿起那瓶止血喷雾,对着杰森肩膀上那个被她咬出的、皮肉翻卷、仍在渗血的可怕伤口喷了下去。白色的泡沫迅速覆盖了伤口,但效果似乎并不理想,血依然在慢慢渗出。林想起来,杰森之前似乎已经自行处理过(可能是之前战斗留下的伤),但她的赫子在造成伤害时,会残留一种抑制人类细胞快速愈合、并促进出血的特殊物质。普通的止血剂效果大打折扣。
没有办法了。林一咬牙,拿出医疗包里的无菌缝合贴(一种类似订书钉但更精密的无线缝合装置),笨拙但极其快速地将伤口边缘拉拢、贴上、按压,确保其不再裂开。然后用厚厚的无菌敷料覆盖,再拿起那卷弹性绷带,用尽全力、一圈又一圈地紧紧缠绕压迫住伤口及其周围的血管。她几乎把杰森整个上半身都缠得严严实实,像个粗糙的古埃及木乃伊。
不管手法多么粗暴简陋,物理压迫似乎起效了。汹涌的出血终于变成了缓慢的渗漏,然后渐渐止住。
林稍微松了口气,但心立刻又提了起来。失血过多只是问题之一。杰森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办?*
她的目光投向医疗包里那几支注射剂。肾上腺素……对,好像是这个!蝙蝠侠之前给重伤的提姆用过!她拿起那支标着“Epinephrine”(肾上腺素)的自动注射笔,回忆着当时看到的位置(大腿外侧?),撕开杰森残破的裤子,对准肌肉,犹豫了一下,猛地按了下去!
药液瞬间注入。
林做完这一切,不安地俯下身,将耳朵贴近杰森的胸膛,仔细倾听。
噗通……噗通……
心跳声似乎……比刚才有力了一点点?节奏也稍微快了一些?
但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这样不行。光靠她这点半吊子的、基于观察模仿来的知识,根本救不了他。她需要帮助,需要找到杰森的同类,那些聪明的、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的人类。芭芭拉?提姆?或者……任何一个医生!
直到这时,林才终于从极度的专注中稍微分神,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她们还在基地外围的雨林边缘。高大的电网因为之前的EMP和霸王龙的撞击已经大部分失效,偶尔闪烁着微弱的电火花。或许是对电网残存的本能畏惧,或许是被基地中心那头暴虐霸王龙散发出的恐怖气息所震慑,附近的食肉恐龙并没有靠近这片区域——它们可能被更外围区域那些惊慌失措的游客和食草恐龙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在她昏迷的时候有任何一只大型掠食者路过这里,林现在可能只能在某个恐龙的胃袋里寻找杰森的残肢了。
这个念头刚让她稍微安心一丝,另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就如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让她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短暂地僵在原地。
*提姆呢???*
她猛地抬头看向仍在冒烟和传来震动与怒吼的基地方向。
*他当时冲进去了!*
*而我刚才失控了……*
*我不会……不小心把他也……吃掉了???*
林下意识地用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又仔细回味了一下口中残留的味道——只有杰森血液那辛辣刺激如同火锅般的味道,浓郁得让她舌根发麻,却没有一丝一毫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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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那种香甜的、奶油泡芙般的气息。胃里也没有任何饱腹感或异物感。
*没有。*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没有提姆的味道。*
她迅速扩大感知范围,仔细嗅闻周围的空气。除了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植物汁液和恐龙的气息外,确实没有捕捉到属于提姆的、独特的甜味。
看来他应该还在基地里面。
林咬紧下唇,不再犹豫。她小心地将被裹成木乃伊、依旧昏迷不醒的杰森打横抱起(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口),背后的羽赫再次舒展张开。
她必须回去。既要为杰森寻找救援,也要找到提姆。
应该去哪里找?林不知道具体的方位。但她有一个最简单粗暴的逻辑:基地中心的那只大怪兽是最大的危险源和噪音源。只要先把那只最大的麻烦解决掉,制造出的动静足够大,提姆如果还活着,应该能察觉到。或者,至少清除了最大的威胁,她可以更安全地慢慢搜寻。
她抱着杰森,身影化作一道紫红色的流光,低空疾飞,再次冲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基地。
当她循着怒吼和震动找到核心区附近时,看到的景象是:提姆身上多了几处擦伤和淤青,制服也有破损,但动作依然敏捷。他显然启动了什么应急机制,几道巨大的合金闸门从天而降,交错着将暴虐霸王龙暂时困在了一个相对狭窄的区域,但它正在疯狂撞击那些闸门,金属扭曲的声音令人牙酸。提姆自己则被困在了一个控制台和墙壁形成的角落里,暂时无法脱身。
提姆看到去而复返的林,以及她怀里那个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毫无声息的杰森时,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居然还能扯出一个苍白的、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笑容:
“嘿……看来风水轮流转了啊,杰森这家伙也有今天……”
林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她轻轻将杰森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然后目光冰冷地锁定了那头因被困而更加狂躁的暴虐霸王龙。
下一刻,她背后的羽赫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射向那头巨兽!
战斗瞬间爆发。林的速度极快,羽赫碎片如同致命的弹雨般切割在暴虐霸王龙厚实的皮肤和骨板上,留下深深的伤痕,但这怪物的防御力和恢复力都极其惊人,疼痛反而更加激怒了它。它的力量和体型占据了绝对优势,每一次爪击和甩尾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林只能凭借速度不断闪避,寻找机会。
交手几个回合后,林发现这样打下去效率太低,而且容易波及到提姆和杰森。
一个疯狂但极其有效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就在暴虐霸王龙再一次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试图咬碎眼前的渺小敌人时——
林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加速,化作一道笔直的光线,主动冲进了那张布满利齿、如同深渊般的巨口之中!
暴虐霸王龙似乎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来自体内的剧烈痛苦让这头巨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它疯狂地扭动、翻滚、撞击着周围的一切,试图把体内的东西弄出来!
但已经太晚了。
在它体内, 林的羽赫全力爆发,如同最狂暴的绞肉机,由内而外,将它的内脏、肌肉、血管……一切柔软的组织尽数搅碎!
巨兽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伴随着一声不甘的、混合着血沫的哀鸣,这头基因改造出来的恐怖怪物,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彻底失去了生机。
片刻的死寂后,沾满粘稠鲜血和碎肉的林,面无表情地从暴虐霸王龙被由内而外破开的腹部伤口中,缓缓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