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赞。
*不枉我提前做了功课。*
几天前，当她预感到杰森伤好后百分之百会来找自己麻烦时，就未雨绸缪地通过蝙蝠通讯器，给神谕发了条消息：
【如果我想给杰森送礼物，送什么比较合适？】
当时收到这条没头没脑消息的神谕显然有点懵，回复带着明显的疑惑：【为什么问我这个？】她们之间的交集实在有限，仅限于几次必要的情报互通，远未到可以讨论如何给前罗宾/现红头罩挑选礼物的熟稔程度。
林非常诚实地回答：【因为感觉这几天，蝙蝠侠、夜翼还有提姆，好像都被杰森搞得很火大的样子。问他们可能不太合适。】
通讯器那头的神谕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林以为信号又断了，她才回复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大拇指表情包，然后说：【我刚问过迪克了，他说杰森其实私下挺喜欢看书的，涉猎很杂，文学、历史、甚至哲学都看。他甚至有过一段时间，特别爱在说话时夹带私货，引用各种文学典故来显摆（迪克原话）……或许你可以找些装帧精美的文学类书籍送他？】
*文学典故？*
林那清晰得过分的记忆立刻被触发，迅速回放起杰森在冰山餐厅露台上对她告白时的场景——
*“我们可以交往吗？我的……伊丽莎白。”*
她当时完全没多想，甚至有点困惑于这个突兀的称呼，以为“伊丽莎白”是他某个前女友或者暗恋对象的名字。难道……这是在引用什么？
她非常耿直地把杰森当时的原话发给了神谕，并附上疑问：【他这是在用典了吗？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
这一次，神谕的沉默持续得更久了（久到林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遭遇了意外，比如被阿卡姆新跑出来的哪个反派给绑架了，正在偷偷发求救信号），才终于回复道，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是的。伊丽莎白·班纳特，是杰森一直很喜欢的一本经典爱情小说，《傲慢与偏见》里的女主角。他当时……大概是想用一种比较……文艺的方式表达。】
林恍然。原来不是前女友，是书里的人物。她默默地把《傲慢与偏见》这本书名加入了自己的待看书单（主要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书能让杰森用来告白），然后认真地向神谕道谢。
神谕似乎被她这种奇特的认真劲儿逗乐了，回复说以后可以直接叫她芭芭拉，不用那么正式，还再次邀请她有空可以一起出去逛街。林想了想，同意了。多一个人类“朋友”，似乎也不是坏事，而且芭芭拉看起来懂得很多“人类常识”。
之后，林抽空去了一趟哥谭最大的书店。她在文学区那几个摆满了经典名著的书架前站了很久，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最后拿了两本书。一本是《傲慢与偏见》，给她自己看的；另一本是同一个作者简·奥斯汀写的《理智与情感》，她打算送给杰森。
*完美。* 当时林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简直机智无比。既然他告白时都会引用《傲慢与偏见》，那说明他肯定已经看过并且很喜欢这本书了，再送一本同作者的其他著作，既显示出了解和用心（她可是特意查了作者名的！），又不会送重复，简直是最好的、最能体现“诚意”的礼物！一定能有效平息他的怒火！
她又一次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时间拉回到现在。
被林那句突如其来的“礼物”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杰森，那副酝酿好的、狂风暴雨般的兴师问罪架势彻底垮掉，半信半疑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期待，跟着林走上了餐馆二楼，来到了她那个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小客厅。
然后，他就看着林径直走到那个小巧的书架前，从上面取下一本崭新的、书脊上清晰印着《理智与情感》和“简·奥斯汀”字样的精装书。
杰森用自己的优秀视力发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就在这本书的旁边，紧挨着放着的，正是《傲慢与偏见》，而且书里还夹着一个明显是自制的、画着简单咖啡杯图案的书签，显然是正在阅读中。
林转过身，将《理智与情感》递给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镇定模样，仿佛送出一本19世纪的爱情小说给一个刚从枪林弹雨和爆炸中恢复的法外者，是一件再正常不过、合情合理的事情。
杰森：“……”
他沉默了。彻底沉默了。
大脑仿佛宕机了整整五秒钟。他预想了无数种林可能用来搪塞他、敷衍他、甚至激怒他的可能性（比如直接动手再打一架，或者冷冰冰地说“关我屁事”），但绝对没有包括……送他一本简·奥斯汀的《理智与情感》？！
这比直接给他一拳还要让他措手不及！
一瞬间，无数混乱的念头和猜测如同海啸般冲进他的脑海：
*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了？！她知道我当时告白是在引用《傲慢与偏见》？！*
*她把那本书放在旁边自己看是什么意思？！她是看了还是没看？看懂了吗？！*
*她现在送我这本《理智与情感》又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我那天晚上在露台上不够理智太过情感用事吗？！*
*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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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变相的回应？用《理智与情感》来回应《傲慢与偏见》？她是想表达……我们需要更多理智来处理彼此之间的……情感？！*
*或者她根本什么都没想，只是随手拿了一本？！*
杰森低头看着递到眼前的书，封面是柔和的浅绿色，设计古典雅致，和他满是伤疤、握惯了枪和撬棍的手形成了荒谬的对比。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林那双平静无波、甚至隐隐带着点“快夸我机智懂事”意味的黑色眼睛。
杰森绝望地发现，以林的脑回路和那种能把所有复杂情感都自动过滤掉的直线思维，除非他直接把问题吼出来，否则他绝对、绝对不可能靠自己那丰富的（且经常过度解读的）内心戏搞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那股刚才被礼物打断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困惑、一丝羞耻（为自己刚才那些疯狂的脑补）和难以言喻的憋屈，重新涌了上来，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爆发点，最终全部堵在了胸口，让他差点内伤。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失败了：
“……什么意思？”他盯着林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戏谑、暗示或者……任何能让他理解的情绪。
林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他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她眨了眨眼，非常自然地回答，语气里甚至带着点“这还不明显吗”的理所当然：
“礼物啊。”她晃了晃手里的书，“芭芭拉说你喜欢看书，尤其是文学类的。我想你大概已经看过《傲慢与偏见》了，所以就买了同一作者写的这本。”
她的理由简单、直接、清晰，并且完全出自“实用”和“避免重复”的考虑，没有任何深层含义。
杰森：“……”
好的，破案了。
是他想多了。而且想得不是一般的多。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杰森。他看着林那张写满“问题解决快夸我”的脸，所有翻腾的情绪——怒火、委屈、困惑、羞恼——最终都化成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混合着自嘲和绝望的叹息。
他默默地接过了那本《理智与情感》，书页崭新的触感冰凉。
*理智与情感……*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和情感都快要一起报销了。
而林看着他接过书，虽然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点点，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
*看来礼物奏效了。* 她想，*他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人类的社交，有时候似乎也没那么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