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十二峰上常年暮雨朝云，风花雪月，一切自然而然。
柳蔓儿当然未听过什么从一而终，至于成了婚的妇人若与他人通奸会被浸猪笼之类的，更是毫无概念，只觉莫名其妙，眨着眼辩解:“就算昨晚我和师兄在一起合修，也罪不至死吧！”
萧衍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闹的头大，无奈叹息道:“知道你一直都是稀里糊涂，幸好我昨晚留了个心眼，带走了你的一只鞋子，不然说不定你此刻就不认账了！”说罢从怀里拿出她的宫鞋，一副看你怎么赖账的表情。
“啊？”柳蔓儿瞪大双眼，“难怪……昨晚上那么对我的人明明就是你嘛！你早上和师兄调包了？”
“嗯，都是沈掌门安排的！”萧衍也没空与她细说，按着她坐下，把鞋子给她穿上，柔声道:“蔓儿，你娘的事我未必帮得上忙，可若真的困难，也只管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想办法。我们已经成婚，除了你师伯和师兄以外，身为丈夫的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
“知道了！”柳蔓儿应了一声，起身就跑。
眼下还是娘更重要，她那个脑子比自己聪明不了多少，不然也不会贸然入宫去见皇后。
前些日子听说皇后因为西昌侯要认回她之事，一气之下心疾发作，如今仇人见面，还不把娘生吞活剥了？
“师伯，你说娘是不是已经遭了皇后的毒手？”到了皇宫以后，柳蔓儿瑟瑟发抖，满脑子都是柳情被各种机关暗器杀死的情形。
沈灵均一脸错愕，“你娘教你习武的时候一定很温柔，不然你也不会对她的武功这么没信心！”
柳蔓儿汗颜，“你夸我娘我没意见，可不可以不要暗暗贬损我？如果娘不是遭了毒手的话，你怎么会找不到她？”
沈灵均黯然道:“她恼了我十六年，一直不肯见我，之前我还传信于她莫要应皇后的召，她偏偏就来了。将自己置身龙潭虎穴之中，我没办法，出现在她身边想要保护她，她就又躲起来了。”
“呲——听起来整件事跟皇后没什么关系啊！”柳蔓儿狡黠地道:“娘摆明了跟你对着干，也吃定你不会放着她不管，你果然着急了，哈哈……”
这下轮到沈灵均汗颜，巫山门的弟子向来不在意帝王将相是何等人物，皇后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对柳情召之即来？
可若说师妹是想要见他才来的，又未免自作多情。
“如果娘没有被抓，要找她倒不难！”柳蔓儿凝眉道:“待会儿倘若我把皇宫闹个人仰马翻，师伯也能替我摆平对不对？”
沈灵均淡淡道:“你随便闹，拆了都没关系！”
柳蔓儿嫣然一笑，立时大展手脚，从皇后所居的昭阳殿开始横冲直撞，一路高声喊娘，引来一堆护卫上前来抓。
她也不客气，十分干脆利落地动手开打。
方法虽鲁莽了些，可用内功喊出来的声音，至少能传到方圆五里以内，加上宫里这么多护卫出动围捕“刺客”，躲藏再隐密之人也定然会被惊动。
果然不出片刻，柳情即现身救护女儿，一边训斥道:“蔓儿，好好的你跑宫里胡闹什么？”
话音甫落一阵凉风扫过，护卫全倒在地上，沈灵均走出来道:“全都退下！”
护卫无人敢多说一个字，纷纷捡起武器走的干干净净。
见他上前，柳情面带愠色道:“不要告诉我，是你让蔓儿来捣乱的！”
沈灵均很干脆承认，嗓音略带苦涩，“不错！除了蔓儿，这世上已经没有你在乎的人了，不是么？”
柳蔓儿善解人意地道:“师伯别难过，其实娘一直都很在乎你的！”
柳情嘴硬道:“在乎如何？不在乎又如何？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说罢转身欲去。
沈灵均挑眉，霍然出手拍一下她的肩膀道:“我在你身上放了青蚨蛊，今后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情儿，你想做什么我不管，可我会一直保护你，绝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伤害到你！”
这么多年他信守承诺，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师妹面前，上次为了蔓儿和沈约的婚事，才以掌门的身份邀约相见。
后来又接二连三为了小辈的事碰头，既然誓言已破，那便一破到底吧！
可他却不知道这句话柳情已经苦等了十几年，而今听在耳里，只觉柔肠寸断，不管怎么强忍也无法阻止眼泪决堤。
连迟来一步的沈约听了这句话亦是百感交集，柳蔓儿更是抓着母亲的手臂摇晃道:“娘，快投降，再不投降我就先叫爹了！”
柳情哭着摇头，“十六年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一直等你，你都不曾出现，为何要等到现在才说？为何让我痛苦这么多年都视而不见？我不要原谅你——我不要——”
见她挣脱自己的手哭着跑开，沈灵均却兀自怔在原地落泪，柳蔓儿急道:“师伯，娘早原谅你了，你快去把她追回来哄她啊！”
沈灵均大梦初醒，喃喃道:“这么多年情儿一直在等我么？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我怎么会……这么糊涂？”想通之后慌张追上去，只想快些抓到她，把刚才的话再说上千遍万遍。
目睹了方才瞬息万变的情形，柳蔓儿不禁啧啧惊叹:“师伯好呆啊！”
沈约斜睨她一眼，没好气道:“是么？当年明明是师叔强逼师父发誓不准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就死第二次第三次，师父才一直不敢破誓，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了师父的不是？还是说你们这些女儿家都是心口不一，偏要男人死缠烂打才行？”
柳蔓儿正色道:“若是娘对师伯的爱意没有多深，死缠烂打自然无用，还只会白白惹人生厌。可她当初都为师伯跳崖了，爱的那般纯粹，那般痛苦，难道师伯不懂么？为何他宁愿一直偷偷的去看娘，看了十六年，也从不出现哪怕一次，比起来男人的行为也一样奇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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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沈约皱眉摇头道:“全然不对！明明是师叔爱上了先太子，让师父还怎么纠缠？”
“什么？我娘爱上了先太子？”柳蔓儿一脸惊诧，大惑不解，“幼时在巫山上，娘每天都会和我提起师伯，赞他如何聪慧多智，武功高强，琼姿玮烁风仪无双，却从未提过先太子，直到三个月前说有一段恩情未偿，要下山替恩人报仇，我才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先太子的名字。”
“这便怪了！”沈约也猜不透，二人茫然相对，皆是满肚子疑惑。
几人在宫中闹出这么大动静，柳情恐牵连女儿，权宜之计不得不听从师兄的建议，随其来到帝师的所居之处。
因着皇帝礼遇，沈灵均在宫中地位超然，无人敢到此处打扰。
柳情坐在金殿的地上，吹着凉风饮酒。
恐她喝多了伤身，柳蔓儿凑到跟前劝慰道:“娘，你生师伯的气，就再哭一哭，闹一闹好了，你又不会喝酒，还是别喝了吧！”
柳情苦笑，“生他的气又如何？都十几年了，我还闹什么，怎么闹？”
“可这十几年你一直都爱着师伯啊！为什么你要撒谎告诉他自己爱上了先太子？”柳蔓儿抓着母亲的手认真问道:“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气师伯的？”
因放心不下师妹，沈灵均就在隔壁清修，听到母女二人的对话，心念瞬间乱作一团，只得终止修炼。
“娘……的确不曾爱过先太子，可这些年娘也不敢去想那件事……”柳情瞬间面色惨白，喃喃道:“娘很害怕……”
“娘——”柳蔓儿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惊惧的模样，慌忙抱住她问道:“娘你怎么了？”
沈灵均冲进来摸着师妹的脸，沉声道:“情儿，他已经死了，没什么可怕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当年对你做了什么？”
柳情全身轻颤，突然笑道:“你一直喜欢穿白纻布做的衣袍，衣上还有轻淡的沉香味，这么多年习惯一直都没变。”
“嗯！”沈灵均皱眉，心下隐隐有一丝不安。
“那是不是有一件……给了先太子？”柳情气息微弱到说话也断断续续。
沈灵均慢慢回忆起往事，“当年他把你从西昌侯府救出来，我曾设宴相谢，他说愿与我结为兄弟，日后什么事都愿意帮我，要我不必客气，然后我们相互交换了衣袍。”
柳情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那时候我伤重，眼睛不大好，他穿着你的衣袍来到我身边，我还以为是你来接我和蔓儿回师门……”
沈灵均大惊失色，拼命吸气，不敢想自己当年又受了算计，“他……他欺负你了？是不是他欺负的你？”
柳情木然点头，声音破碎的几乎比死还难受，“等我发觉自己认错了人，他就告诉我……说你把我交给了他……师兄……我在落崖之后还一直在暗暗期盼你回头，结果等来你第二次不要我，还把我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