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剧院在这座城市最大的人工湖边上,风水绝佳,景色宜人,广场上到了晚间尤其热闹。
原本是个电影院,后来易主被改成了戏剧院,专演戏剧。
“电影院多赚钱啊,看电影的人比看戏的人多太多咯。”
电话里,爽约的杨小咩说起生意经滔滔不绝,“但我觉得这位老板有情怀,有眼光,那句歌词儿怎么唱来着,‘我拿青春赌明天’,人家看的是未来。”
沈枝失笑,端起面前服务生送来的甜酒轻抿一口,清新的甜味在口腔蔓延开来,顿时驱散了白天忙碌的疲惫感,让心情瞬间变好。
今晚来的人很多,非常多,可以说是爆满,让沈枝有些意外。
“长得好唱得更好。”
旁边有人聊天,沈枝漫不经心地听着。
“这位号称‘小丛山’,技艺绝佳。”
‘小丛山’,靳丛山,啧啧,给了祖师爷的名讳,这评价着实不低,沈枝想。
面前的桌台上放着喝了一半的玫瑰甜酒和一块芝士蛋糕,酒的甜度略高于蛋糕的甜度,芳香甜美,是沈枝喜欢的搭配。
服务生说是有人特意为她点的,沈枝道谢,一定是小咩,为她的爽约赔罪呢。
甜酒蛋糕加京剧,有一种老祖宗留下来的松弛范儿。
不远处的舞台上灯光亮起,锣鼓家伙什儿陆续登场定位,好戏开场。
舞台上表演的都是应观众意见的传统剧目,沈枝轻抿了一口酒,享受着当下的惬意。
“贵妃醉酒”亮相,一个开口脆艳惊四座,这样一把天生好嗓在这个行当里可太重要了。
一招一式一颦一笑可见功底深厚,沈枝来了兴致,一边下意识小幅度比画着一边忍不住感慨,现在的新人真厉害,眼前这位唱功就十分了得。
目光定在“贵妃”的脸上,浓厚精致的妆容下眼神灵动传神,唱念做打不像新人,扪心自问,让沈枝唱这出未必有他唱得好,况且人家是男旦。
怕不是哪位前辈来客串玩的吧,怎么看着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枝心里琢磨着台上已唱罢,阵阵掌声给予了表演者充分的肯定,下一场《霸王别姬》,锣鼓声响起的那一瞬,沈枝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她最爱的一出戏,也是她的偶像一炮而红的剧目。
民国名角儿靳丛山是沈枝接触戏曲以来最崇拜的人,没有之一,无论功底天赋,还是创新应变都是绝无仅有的,只可惜……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
正戏开场,一开嗓,沈枝头皮发麻腾地一下惊到差点站起。
这嗓音,这唱腔,还有台上楚霸王犀利坚定又隐隐透着不甘和悲楚的眼神,熟悉,太熟悉了。
靳丛山。
此刻沈枝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名字。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沈枝重新坐下凝神静听,每一个咬字每一句唱腔都好似原音重现,就连定住后的眼神凝聚,那细微之处都相差无几。
像,真的太像了。
沈枝很激动,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赶紧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放大,再放大。
台上演员凤目狭长,眼尾微挑,眸光清澈深邃像幽幽深潭,眼中藏着星辰大海却给人了无生趣的寂寞感,又灵动又绝望。
沈枝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澎湃,眼睛紧跟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看着演员唱罢退场,决定跟到后台去看看。
后台禁地,闲人免进,沈枝懂规矩只能站在化妆间外的走廊上等。
来来往往的表演者和老师们也有认识沈枝的,纷纷打了招呼离去,直到人都走完了,沈枝一个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又一次打开手机看那张照片。
然后又调出一张她精心保存的泛黄的老照片。
上有一行字:民国元年,上海。
两张照片放大,对比,沈枝震惊了。
照片上的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动作的幅度和嘴角上扬的角度都丝毫不差。
要知道模仿靳丛山的大有人在,可是能做到如此地步的,还从未出现过。
走廊上昏暗的灯光下,沈枝既激动又紧张,她觉得自己遇到了千年一遇的人才。
团里的汇报演出正缺一位能挑大梁的男演员,如果这位愿意加入的话……沈枝越想越兴奋,面颊开始发热背后微微冒汗。
“你好。”
富有磁性和空灵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果然是老天爷赏饭吃,这样一把好嗓子真是几百年都出不来一个啊。
“你……”沈枝回头,面前的男人又一次惊艳了她。
他个子很高,卸妆后看上去干净斯文,肤色很白五官精致,眉毛浓黑有型,丹凤眼看着她的时候有一种平静湖面的寂静感,淡淡的,看久了让人忘却了时间。
他长得真好看,轮廓完美五官兼具阳光和阴柔,笑起来温暖得像太阳,让人目眩。
“好”字说出口,沈枝伸出手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沈枝,是国家戏剧团的演员兼编剧,我们正在排一出新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一瞬间的沉默,男人的眸光落在她脸上,波光潋滟幽黑深邃,他伸出手来跟她握住,“我叫靳连竹,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手很冷,握着她的力道很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二人走出剧院的时候天地间仿佛连成一片。
“我们这次国庆汇报演出十分重要,剧目是新编的,目前还缺一位合适的主演。”沈枝详细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并向靳连竹介绍了一下国家戏剧团的情况。
“我们可以以私人名义项目合作,或者你有工作室也可以以工作室名义合作。”沈枝介绍,“待遇方面可以个人酬劳按月支付,也可以单位合作按比例付款,具体的我们可以坐下来详谈。”
瓢泼大雨被风吹得摇摆,雨水洒在她们的衣服上、鞋面上,阴湿一片。
“今天太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雨,实在不方便。”靳连竹看着外面如注的雨水,笑了一下,“我们改天另约时间吧。”
不知道他是真的觉得不方便还是婉转拒绝,但是人家说得也没错,沈枝顿了一下抿唇笑了,“那……”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约时间。”他说。
“好,那我等你电话。”沈枝告辞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靳连竹接通了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声音:“老板,您送给那位女客人的玫瑰甜酒和芝士蛋糕她很喜欢。”
靳连竹一语未发挂断了电话,嘴角微微上扬。
刚才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遗憾和失望,而后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笑得那样勉强,当自己说明天约时间时,她的笑才重新变得灿烂。
转瞬即逝的细微变化让他兴奋得心跳加快,背在身后的手指揉搓着手心里的薄汗,面上的淡淡的笑容变得越发浓烈。
再见面时已是三日后的一个下午。
他坐在对面,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给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描上了一层金边,连睫毛都像淬金一样,显得那原本就温柔和善的笑容更加温暖了。
“不好意思,最近处理了一些私事,耽搁了。”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薄唇轻抿,带着淡淡的略有些羞涩的笑。
气质沉稳,动作优雅。
像,越看越像。
沈枝私下里搜集了很多关于偶像靳丛山的资料照片,虽说祖师爷留下的资料极少,可仅有的几张照片沈枝都有,恍惚间想起网上的段子,不是说人死之后会有转世投胎,靳连竹,靳丛山……
“靳老师有个人简历吗?”
沈枝先开口,想要了解一下他的基本情况。
“我发给你。”靳连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放到她面前,“叫我连竹就可以了。”
沈枝笑了笑扫码加好友,一份pdf文件传了过来。
靳连竹,28岁,江苏苏州人,孤儿院长大……
“你没有父母亲人?”沈枝有点儿意外,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觉得有点儿尴尬,“不好意思,如果涉及到隐私你可以……”
“没见过。”靳连竹的声音淡淡的,丝毫看不出窘迫和不自在,“孤儿院的老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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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很好。”
沈枝点头继续看简历,一份干净普通的履历,毕业于省戏剧学院,成绩优异仅此而已。
“你毕业三年多了为什么没有工作履历。”沈枝问。
“都是在私人剧团打零工演出,没写。”
“父母留下了房子和一些钱,够用。”靳连竹很坦诚很平淡地诉说着自己的事,解答了沈枝心中的疑虑,“打零工也有收入。”
沈枝笑了,觉得眼前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身上有一种男大的羞涩和清澈,他像是未曾沾染尘世的烟火,给人干净纯澈的感觉。
“好,我知道了。”沈枝的态度更温柔了些,“我们剧团的情况上次我大致介绍了,你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靳连竹问了几个问题,沈枝一一向他解答。
她慢慢地说着,靳连竹静静地听着,眼神专注真诚,沈枝看着他,动作和语言都变得温和柔软了许多。
“这次的汇报演出是新老技法的一次融合,也是我们想尝试的。”沈枝向他介绍将要合作的剧目,“实话说,难度很大,我们排练过几次,效果都不尽如人意。”
“光是发声方法和共鸣位置就有很大冲突。”沈枝很坦白,“一个强调丹田气和脑后摘筋,一个更注重混合共鸣,强行结合结果就是‘两张皮’的效果。”
“这个问题都很难突破,更别说新唱法下如何保住京剧唱腔的韵味儿,和写意化的情感表达。”
难就难在哪些方面可以偏新式哪些地方要坚持老派,说起这些问题沈枝摇头沉默,慢慢喝了一口咖啡,“这还不算剧本上的各种问题。”
她看上去很有挫败感。
二人坐在窗边,玻璃上一层雾气,模模糊糊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像极了沈枝现在的困境。
“京剧新老唱法融合的难度,归根结底是技、艺、韵的问题。”靳连竹缓缓开口,眸光落在二人面前的一枝盛开的百合花上。
“技法上不能以牺牲演员的嗓音健康为代价,尝试寻求科学的发声方法。”他说话慢条斯理,却瞬间引起了沈枝的兴趣。
“人物和故事的表现上多考虑艺术上的融合,我个人认为可以偏向于现代表达。但是在灵魂韵味上不能丢失根本,以老派为基础,不然就失去了京剧的意义,变得不伦不类了。”
靳连竹说完笑了笑,“个人拙见,我也在摸索,可以一起尝试。”
简洁明了思路清晰,却直接抓住了要点。
此刻,他的话在沈枝的脑子里反复回味,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顿悟。
“以老派京剧的美学精神为内核,大胆地吸收新式的声乐技术,形成一种既能表现新时代、新人物,又依然京韵的唱风。”
好像在一个转了许久的迷宫里,一下子找到了光亮,最起码这个方案可以尝试,她的眼睛在发光。
靳连竹点了点头,看着她笑了,“沈老师真厉害。”
哪里是她厉害,明明就是受到了他的启发。
切,这人,还有一点小小的油嘴滑舌。
抓住了关键点,沈枝又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靳连竹都十分耐心地解答,两个人探讨着专业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沈枝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回去我跟团里汇报一下,你等我消息。”二人起身,沈枝有些激动,觉得面颊在发热。
靳连竹已经结了账,沈枝挺不好意思的,“应该我请你的,那下次一起吃饭不许跟我抢。”
“好。”他温柔地回应她,二人出门往沈枝车子的方向走去。
夕阳很美,天地间被染成了一片绯色。
“我送你回去吧。”沈枝提议。
“好。”他回答,仍旧是淡淡地笑。
专业能力强,谦逊随和,举止有礼,脾气极好,这是沈枝对靳连竹的初印象。
最终,车子还是停到了沈枝家的小区门口,因为靳连竹坚持说剩下的路他可以自己走,沈枝只得跟他道别后开车进了地下停车场。
看着她车子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靳连竹刷脸进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