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初四
早上林瑜大概和李丽红说了她想要去打耳洞的事。
林方诚对此没什么反应,李丽红的神情却一闪而过几分犹疑。
“你确定想好了吗?”
林瑜点点头:“明天和我朋友一起去。”
见母亲不再说话林瑜便放下碗筷,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瑜一走,李丽红的两条眉毛又紧紧蹙起。
“她怎么突然想起要去打耳洞了?”
“这有什么的,”林方诚不很在意,“看到漂亮的首饰想戴就会想去打了嘛……你当时不也这样?”
李丽红摇摇头,没说什么,却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一篇文章,里面说,一个人开始叛逆或是压力格外大的时候,最可能想去做的就是给自己穿孔,然后就是刺青,再之后才会去追求一些额外刺激感官也格外危险的东西。
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有多怕疼,她是知道的。
林瑜的状态最近很不好,上次她问自己穿孔疼不疼的时候,林瑜刚从北京回来没多久。
她宁愿是自己多虑了。
于是,她又翻出来那篇文章,从头到尾反反复复地看了快一整天,直到林瑜挂着小包准备出门。
看着林瑜系鞋带的背影,李丽红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开口,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打个耳洞也没什么,再观察一段时间吧,李丽红心说,总管着她,她也该烦了。
冬天打耳洞的人很多,林瑜进到店里时,店里排队等候的位置已经快坐满了。
罗倍兰已经在一边坐着了,她戴着口罩,但那双水汪汪的狐狸眼依旧显眼显眼。
“我排了号,待会儿我们一起进去吧。”罗倍兰挪开一点位置,让林瑜坐下。
“你害怕吗?”
见林瑜坐下久久依旧一言不发,罗倍*兰便凑近了,低声问。
林瑜平放在大腿上的手紧了紧,点点头。
“没事儿,还有一会儿,你可以再犹豫犹豫。”
罗倍兰摸了摸自己的右耳,那里的耳洞发过炎又闭合了,那会儿确实特别疼,南方的天气又潮湿,它总也不好,几乎一整个月她都护着耳朵不让它碰水。
第一次打耳洞的时候她十九岁,她那时候哪知道什么护理办法,看可可戴的耳环好看就花三十块去打了。
“你之前为什么没打?”罗倍兰问。
“我问过我妈,她说有一点儿疼,”林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紧绷的嘴角慢慢放松下来,“我和我妈都很怕疼,我听她这么说就没这个打算了。”
房间里的老板半个身子探出来,倚在门边报号,一个女生同时从门里走出来,她走的太快了,林瑜甚至没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就是你送我蝴蝶耳钉的那次。”
林瑜有些诧异,回头去看罗倍兰若无其事的脸,听着罗倍兰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林瑜心想这应该就是一个再普通的问题,就和“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吃过的那家蛋糕店吗”一个性质,无比平常。
但她还是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变得慌乱,然后加快,好像只要疯狂地为她泵出血液就能把那些做贼心虚的异样情愫一扫而空。
“嗯。”
“你看,那边就是一对小情侣,你说,他们知不知道这个说法?”
林瑜顺着罗倍兰的目光看过去,错过了罗倍兰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二十八号!”
“到我们了,”罗倍兰俯身凑近林瑜的耳朵,“我其实忘了具体疼不疼了,待会儿让我牵着你吧?”
老板又叫了一遍号,罗倍兰不等林瑜的回答,拉过了林瑜的手,起身向里间走去,擦身而过的是刚出来的一个女孩,她一手虚虚捂着耳朵,一手攥着纸巾,预备接着那颗半落不落的泪。
技术员已经在做着消毒工作了,她头也不抬地:“你们两个谁先来?”
“我。”
罗倍兰很利落地在躺椅上坐下,林瑜的手一直被她攥着没放开。
摘下口罩,消毒,穿刺,戴上银质耳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到你了。”
技术员换下手上的针头,指了指身前的座椅,示意林瑜坐上去。
“不是,她陪我来的。”罗倍兰说。
见此,人家也不再说什么,任由两人出去了。
“抱歉啊,本来说是来陪你一起的……”
林瑜的话刚出口就被罗倍兰笑着摇头打断了:“可是你确实也来陪我了,不是吗?”
“你有什么喜欢类型的耳饰吗?”罗倍兰又问。
“没有,我其实不是很对这些首饰类的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来打耳钉……”罗倍兰的声音渐渐拉得低了下去,“如果你没有很喜欢的耳饰的话。”
商业街的人行道拥挤,总是有人不断地和她们撞来撞去,谁也不知道哪一刻就会有人突然转身再把两人撞在一起。
可是很难得的,两个人没牵手也没走散过——她们挨得太近了,根本没人插的进来。
话里试探的意图明显吗?罗倍兰此时没办法思考这个问题。
她紧张地低着头,不知道是为了看路还是在丈量她们两只手的距离:林瑜的手紧紧地贴在腿侧,像是怕打扰到别人,也怕别人打扰到她似的,走了这么久她掌根的部分也没有和她身上的布料分离。
都不用罗倍兰甩开膀子去拉,只要她肯屈起一点点手指,
罗倍兰自己也是同样的怯懦,尽管这在她自己看来不过是谨慎。
刚开始的时候就不该放开手的,罗倍兰心想,自从她读懂自己内心以后,每一次肢体接触都显得那么刻意,刻意到骗着林瑜也骗着自己触碰过一次以后,剩下所有的话语和动作都变了味道。
之前待在一起的时候有这么难熬吗?罗倍兰心里又酸又苦,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喜欢林瑜……
久久听不到林瑜的回应,罗倍兰的心虚又变异膨胀成了心慌,她不想再多沉默下去,哪怕一秒。
“好吧……其实我最开始也是脑子一热就去打了。”罗倍兰往林瑜那边又靠了靠,试图手动打消掉沉默无言的势头,“不打耳洞也省事,还可以戴耳夹,但是还是有点可惜了……”
听着罗倍兰浮满失望的叹息声,林瑜的心也提了起来,生怕她猜到些隐匿的东西:“可惜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戴什么东西去吸引你的注意力了……要不,你给我挑挑?”
罗倍兰那对存在感很强的眉毛跳了跳,一下子就把林瑜激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林瑜哑了半晌,“你说话的逻辑怎么一蹦一蹦的?”
“是吗?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老城区的规划并不十全十美,她们前方必经的小巷口被人流堵住了,她们便停下来,等这波行人先过去。罗倍兰等得无聊,用鞋尖研磨着人行道上的砖石。
“你最近又开始忙新的事情了吗?”
“嗯。”
“难怪……”罗倍兰嘟哝着,不太高兴,“你好久没拿我当模特画过了。”
“你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很喜欢这样做的。”
话说出口,罗倍兰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抱怨,可听着街边商店的音响里正放着的,有关离别的流行歌曲,她心里就憋得难受。
要是早点发现喜欢林瑜……会更好的。
罗倍兰看着林瑜,林瑜也向着她。
她看见林瑜的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
前方的人流渐渐松动了,变得稀疏,身旁的小孩欢呼雀跃地跑过去,肩膀擦过林瑜的手臂,碰的她站在原地晃了晃。
“走吧。”林瑜说。
原本,她是想说,我画了的,我一直有在画。
能从画纸上看出作者对人物倾注的感情吗?
可以的,林瑜觉得,一定以及十分肯定地可以。
最开始,她还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偷窥者”时,她不敢描摹出一个真正的罗倍兰,也羞于这么干。后来渐渐熟悉了,她心想,朋友这么做很正常吧?
她没有太多亲密的朋友,所以她兀自下了判定:是正常的。
于是,她笔下的罗倍兰也渐渐明朗,渐渐完整起来。后来她又不满足于只让罗倍兰只是一个完整的程度,她偷偷地掺杂进自己的幻想,为她勾勒出更多。
她当然变得无比谨慎,她回到家,关上门,反锁,打开电脑,输入绘画软件的专属密码,然后静心参拜自己永远不能宣之于口的欲望。
一笔,还要一笔,这里应该再圆润一些……
这里应该是什么样子……
还要继续向下吗?
林瑜对自己发问。
暖黄色的台灯下,林瑜捧着电脑,直到屏幕散发出的光自然变得黯淡,然后熄灭,最后倒映出自己晦涩不堪的表情。
那段时间,她时常就要唾弃自己:林瑜,你个死变态。
再后来,林瑜不得不脱离她久久沉浸下去的欲望海洋,她必须更认真地考虑,为罗倍兰,更为她自己。
她渐渐歇下了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在朋友范畴内明显不正常的笔触。
可罗倍兰说的也对,最近,她确实没怎么打开那个专属罗倍兰的文件夹了……
“镇上不是用来开发旅游了吗?做个古镇这样。”
又散步转过了一条街,罗倍兰突然开口。
“嗯,听说了。”
“那里新开了一家清吧,下个月开业,广告已经在宣传了。”罗倍兰说,“我接了模特的拍摄,后天去。”
“那里……”林瑜想了想,“我记得离市区挺远的吧?”
“是,所以酒吧老板在民宿给我留了一间房,大概要去拍两天。”
罗倍兰一想到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就有些紧张,脚步也不自觉慢了下来。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也有地方住,就当……放松了。”
等林瑜听清楚了也终于消化了她传达的意思,她才注意到罗倍兰已经落在了她一眼看不见的地方。
眼见着林瑜就要转身,罗倍兰害怕她推拒,又软了语气:“我只剩一点儿日子就要去重庆了……机会真的不剩多少了……”
最后落进林瑜眼里的罗倍兰,实在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模样。
“好。”
林瑜说。
第102章 古镇酒馆
罗倍兰回到家,她出门的那会儿,家具公司的人已经把她买的东西送来了。
旧的床垫已经被撤了下来,靠着墙壁倚在一边,缺少弹簧支撑的床垫瘫痪一样弯折下去,只给她们留出一点点儿的过路空间。
客厅里叽叽喳喳的,是陌生人和家里人混合的交谈声。
走近了,罗倍兰才听清楚了内容。
她从床垫和走廊墙壁的夹缝里挤进去,客厅里,刘淑华正推着罗志麟,询问搬运工这些能不能退回去。扭头看见刚进来的罗倍兰,客厅里的声音一下子消减了大半,只剩下两个搬运工还在面红耳赤地向他们解释退货流程。
罗志麟被刘淑华和罗湖生堵在墙角,一副已经被骂过了的样子。
“兰兰,志麟说这些都是你买的,这些东西还能用,我们也还没拆掉包装,你快现在退掉,送回去的运费我出。”刘淑华已经问到了真实的价格,面上尽是焦急。
罗倍兰对两个搬运工使了个眼色,两人很快心领神会,先去外头等了。
“舅妈,我有钱。”罗倍兰说着,不顾刘淑华的阻拦,拿钥匙划开了心床垫的塑料包装膜。
“那也不能浪费啊……你别拆了,没弄脏的话还能退。”罗湖生也开始急。
“我浪费什么了?”罗倍兰有些好笑地问。
罗湖生和刘淑华一时都说不出话了。
“这床是你们要天天睡的,我要是把我自己那张换了,以后我又不怎么住,那才叫浪费吧?”
“我马上又要走了,我和哥都很久不回来了,我总要留点东西下来,”罗倍兰说着,自己又静默了一会儿,心念一动,有了对策,“不能让你们白养我。”
这招好用,他们不再说拒绝的话了。
罗倍兰出去结了账,请两位工人把旧的床垫帮忙抬出去。
客厅里还有换新的高压锅和炒锅,一些零碎的用品,再过两天,还有一台新电视——罗倍兰早就看客厅里的大屁股老电视不顺眼了。
为了给刘淑华和罗湖生一点接受的时间,她先回到卧室,打开手机,却同时收到了罗志麟银行卡转账的短信消息和丁羽朱琼枝已经到高铁站了的微信信息。
转账,是二十分钟之前的,那会儿她还在回家的路上,没看到。
丁羽发来消息说,她和朱琼枝先一步去重庆了,最多过完元宵,她也得过去。
罗倍兰被这两道信息卡在中间,都不知道是要先去骂罗志麟还是去掰手指头算她离开的倒计时。
但是,要先买去重庆的车票了……
罗倍兰点开购票软件,犹豫再三,还是把时间定在了十五号。
十五号,情人节的后一天……
同样的信息,林瑜也收到了一份,不过要比罗倍兰早一些,得知丁羽和朱琼枝还在高铁站附近吃饭,她便立刻打车去了高铁站,算是送行。
丁羽鲜艳的红棕色头发很好辨认,刚进餐馆,林瑜就锁定了她们的目光。
丁羽,朱琼枝,还坐着一个徐良轩。
“哎,来了!”
朱琼枝第一个看到林瑜,很高兴——她本来是没想到林瑜会来送她的。
只剩下徐良轩身边一个位置了,林瑜便坐下去,回应着他们的话题。
下次再见到丁羽和朱琼枝,大概要是很久以后才有机会考虑的事了。
罗倍兰……
这次她离开以后,大概也是一样的,林瑜心想,给自己点了一杯冰镇橙汁。
餐馆就在高铁站出口的马路对面,林瑜没坐多久,丁羽和朱琼枝便提了行李进去候车了。
林瑜和徐良轩送她们到小广场的台阶边,朱琼枝进站的前一刻,还转身朝林瑜他们挥挥胳膊。朱琼枝个子不高,又穿的厚重,做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有些滑稽。
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徐良轩和林瑜一齐转过身,准备离开。
“你是开车来的吗?”
“不是,打车来的。”
“那我捎你回去吧。”
“谢谢。”
林瑜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飘着白云的蓝天,难得有些轻松。
“对了,林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可以不回答。”
“没事,你问。”
“你是同性恋吗?”
闻言,林瑜微微有些诧异地扭脸去看他,可很快,那点惊讶也消散了。
“丁羽大概和你说过吗?”
“那倒不是,她的嘴一直挺严的,她的人品你完全可以放心。”徐良轩笑笑,为他正确的猜想感到高兴。
半晌儿,林瑜才想到自己到底该问什么:“明显吗?”
“什么?”
“我说,我的性取向,被我的表现暴露得很明显吗?”
“不,只是丁羽她是女同,和我关联又很近,我才会比一般人多一条这样的思路。”徐良轩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你这么问是怕被叔叔阿姨发现吗?”
林瑜很诚实:“是,我会很害怕。”
“你们的路……确实会更难走些。”
林瑜看向徐良轩——他这样的回答倒是她未曾料想过的。
“去大城市吧,你会更轻松。”
静默了许久,直到车开出了一个街口,林瑜才回答:“谢谢。”
朱琼枝的脑袋挨着丁羽的头,和她排在闸机前的检票队伍里,她有些无聊,用脚尖轻轻踢着行李箱的万向轮,把箱子推出去二三十厘米,再把轮子勾回来。
丁羽的父母依旧没来送她们。
丁羽点开微信,下意识把对话框滑到和母亲的那一栏,最近的一条信息显示时间还停在半个月前。
她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摁灭了屏幕。
“抱歉啊。”
朱琼枝应声抬起头,看着丁羽带着些许愧色的脸。
“我本来回来,不是为了做这些的,”丁羽落寞地垂下头,“但是,我控制不住事态,也控制不住……我面对我爸妈的态度。”
丁羽一面对父母,她就变成一个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人,什么沟通、委婉、曲折……统统都被她忘记。
尤其是父亲,一看到他那张虚伪依旧的脸,她就无可救药地变得恶劣,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把她身上的刺重新给他扎回去。
可是,今年是严格意义上她第一次和爱人的父母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
是她忘记考虑朱琼枝了。
丁羽先前和朱琼枝保证过的,她会和她尽力争取父母的支持,但她的理智被叛逆上头的攻击力所取代,她没顾上朱琼枝最想要的。
朱琼枝很温柔地笑了,伸手抚上了丁羽的肩头:“你忘了你生日的时候,我们是怎么说的吗?”
“……记得。”
“那就别再在这里纠结了,”朱琼枝握紧了丁羽的手,“我是觉得这趟应该是很有意义的,但是都没我们两个在一起重要。”
“我不会站在你的另一边,也不会让你妥协,所以,不要对我抱歉。”
检票的闸机开放了,前方的队伍也松动了,赶在要抬腿的前一刻,朱琼枝轻轻踮脚,往丁羽的耳边附过去:“爱我就好了,不要抱歉。”
丁羽双颊通红,更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温度……
立春,大年初六,林瑜和罗倍兰住进了古镇酒吧楼上的民宿。
酒吧的前院很大,中心是一个假山的喷泉布景,院子里木桌的摆放角度也雅致。房间的风景也很好,玻璃推窗外正对着青石板街下的河道,河对面建着和这边一般无二的木质小平房。
可惜这会儿是冬天,天空不够明亮,河面也太过沉寂,不然景色一定会很好。
老板是一个文绉绉的青年,戴着少见的木框眼镜,头发很长,被他扣成一个丸子头扎在脑后,看着也利落。
他人很好,对多住进来的林瑜也是欢迎,刚进门她们就收到了他赠送的低度数果酒。
“放心,度数很低的,很顺口,”他见两人有些犹豫,笑着解释,“待会儿还要帮我拍广告的,保证不会灌醉二位的。”
林瑜便不再做推辞,接过来,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怎么样?都是我自己酿的,味道不错吧?”
林瑜点点头,拿着酒坐到一边去了。
酒吧的中心还划出来了一小块儿地算作表演舞台,墙上还挂着两把吉他,一把尤克里里。
罗倍兰的手机放在了桌上,去和老板商议工作事宜了。
在来的车上,她就已经化好了妆,扎好了头发。
罗倍兰……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变化的很快,或者说,她适应得很好。
酒吧的老板很贴心,还给林瑜准备了两盘小零食,墙上挂着的幕布还放着一部英国的文艺片,下午三点半,一切都很好。
这里目前还只有老板一个人,他的要求很简单,在他的店里拍拍照,在河边拍拍照,给这里做做宣传就好了。
但相应的,报酬应该也不高,更不必说她们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晚。
“叮叮,叮叮叮叮——”
林瑜看着玻璃桌上振动的手机,冲罗倍兰的方向喊:“罗倍兰,有电话!”
这个电话来的很不巧,老板已经抗好了相机,罗倍兰的一条腿也已经跨出了门槛。
“谁?”罗倍兰问。
“不知道,没有备注。”
“那你帮我接吧,我回来再说。”
抛下这句话,罗倍兰就出去了。
林瑜放下玻璃杯,清了清嗓子,点击了接通。
对面甚至来不及等林瑜把用作开场的单音节发完,就已经急吼吼地丢出了一长串话。
“是罗小姐吗,是这样的,我们真的很想和你合作,您现在还有空吗?如果你现在来的话,我们可以再加五百,两千五,可以吗?当然,我们也愿意等,地址还是微信上发给你的那一个,方便赶过来吗?”
林瑜愣了。
“喂?听得到吗,罗小姐?”
“您好,但是我不是机主本人,我是她的朋友。”林瑜整理好了疑问,回复道。
对面的女人明显也没料到这一遭,也有些哑口无言。
“她现在不在我身边,您还有什么着急需要补充的吗?我可以尽快帮你找到她传达。”
林瑜也冷静下来,想试着从她嘴里套出更多信息来:“是她和您原先约好了拍广告吗?”
“啊……也不是这样的,我昨天和罗小姐谈过,可是她说她有安排了,这是我们这边第二次加价了,我们的诚意真的很浓。她现在是在做别的工作吗?”
“是的,”林瑜顿了顿,“而且我们现在不在市区,大概率……没办法赶回去了。”
对面的人明显失落下去,也不再强求,礼貌地道别,挂断了电话。
两千五……
第二次加价,那第一次至少也有一千多。
林瑜回想着罗倍兰说过的话,她不是说,今天的报酬只有两百吗?
而且,这个酒吧现在员工都没齐,明显也不是着急的样子……那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呢?
林瑜坐在矮沙发上,想了很久,直到幕布上的电影开始播放致谢名单,她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合乎逻辑的答案。
第103章 初吻
晚上八点,河两边的路灯也渐渐亮起来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涌动着被拉长了的灯光,林瑜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吸管触碰瓶底发出滋滋声时,罗倍兰才和扛着摄像装备的酒吧老板踏进门槛。
罗倍兰三步并作两步,一屁股坐到林瑜身边,看着是渴极了,拿起玻璃杯就猛吸了一口。
老板进小厨房给三个人弄晚饭了,留下林瑜和罗倍兰两个人独处。
“刚刚打电话给你的是一个女人。”林瑜先提起了这件事。
“嗯,然后呢?”
“她那会儿说,你现在去的话,薪酬给你开到两千五。”
林瑜说完,仔细地留意着罗倍兰的表情变化,但后者对此仿佛无所察觉,而是伸手摘下一颗青提送进自己嘴里。
见林瑜一直没再说话,罗倍兰才疑惑道:“再然后嘞?”
“没了……”
罗倍兰点点头,拿起遥控器又换了一部电影,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得认真。
是一部很经典的动画电影,林瑜先前就看过了,脑子里又想着事情,根本没办法看进去一点儿内容。
她偷偷瞟了罗倍兰好多次,可是,她居然……看得很认真?
晚饭的味道中规中矩,老板给她们煎了两块牛排,他很健谈,林瑜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在老板第三次抱着吉他问她们有没有什么喜欢听的歌时,林瑜先借口上楼回了房间。
林瑜把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脱下外套,拉开麻布的窗帘,伫立在窗边看了一会儿。
可回过头,林瑜看着那张铺叠整齐的大床,还是犯了难。
要不……
额外出钱找老板再订一间房吧?
林瑜还在犹豫,门口却传来了罗倍兰的声音:“林瑜林瑜,快帮我开开门——”
门一开,罗倍兰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几杯色彩鲜艳的饮料。
“欸?你这是?”
“嘿嘿,老板特意给我们调的招牌,一起尝尝?”罗倍兰挑挑眉,似乎很满意她端上来的杰作。
老板一共给调了六杯,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的都有,都很漂亮。
“这么多?”林瑜略显诧异。
铁制托盘被平放在桌上,杯子里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叮里当啷,罗倍兰也跟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你不是喜欢喝酒吗?”罗倍兰拿起一杯蓝色的蓝莓气泡酒,递给林瑜,“老板说这个好喝,而且浓度不高,我就要了两杯,你试试?”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两个酒量都不好?”
林瑜看着盘子里的六只玻璃杯,有点儿哭笑不得。尽管里头的冰块是占据体积的大头,可这些对她们来说,还是太多了。
“好像也是啊……”罗倍兰尴尬地笑笑,但手里的杯子却又向前送了送,“哎呀,来都来了,喝不了上当的。”
荡漾着蓝色酒液的杯壁已经凝结了一层水珠,有些滑手,林瑜不得不先扣住罗倍兰的手指,再让玻璃杯慢慢在自己手掌里落稳。
林瑜抿了一口,碳酸气泡一下子在口腔里炸开,密密麻麻的,随后又弥漫上蓝莓果汁的香气。
“好喝吗?”
林瑜的视线飘忽着落在地板上,脑袋点了点,心里却回味着刚刚和罗倍兰的触碰,那样的感觉,很……很怪。
手指凉凉的,湿湿的,很滑,可掌心又是温热的。
林瑜好不容易醒过神,抬眼就看见罗倍兰杯子里的液体只剩下一半了。
“你慢点儿喝,这样很容易醉的。”林瑜提醒道。
杯子里液体下降的速度停滞了一瞬,算是听进去了这句劝。
“我十五号就要走了,去重庆,”罗倍兰放下手里的杯子,突然开口,“昨天丁羽给我发了几个租房信息。”
“……嗯。”林瑜放下手里的杯子,又挑了一杯新的,把吸管叼在嘴边,小口吸着。
看着林瑜无甚反应的表情,罗倍兰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你怎么一点舍不得的挽留意思都没有?
她承认这其中也有恐慌,林瑜怎么可以没有一点儿反应呢?
就算是朋友,就算是朋友,林瑜也该给她划出来一块儿位置吧?
如果没有我想法设法的这一遭,你是不是就放任这最后的半个月平平淡淡就过去了?
我们从最开始搭话到现在的半年……
等等,林瑜,最开始明明是你最开始对我好的,那凭什么现在又这样对我!
不能喜欢我就算了,连舍不得也没有哪怕一点点吗?
罗倍兰团着一股窝囊气,越气越想,越想越急,急的她在窗户边来回转圈圈。
“我也觉得这儿的河景很不错,夏天应该会很适合乘凉。”林瑜坐在藤椅上,悠悠开口。
什么?
罗倍兰第一反应甚至是去怀疑自己的耳朵。
更生气了……
酒精的反应渐渐上头,一直绷着罗倍兰的那根缰绳也慢慢松动了,紧接着,完全是没由来的,她听见一句很冒犯的,带着尖刺话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
“你喜欢过的那男的到底长什么样啊?”
语气很冲,如果把这个人就放在她眼前,罗倍兰几乎能立刻把这个敌人摁进河里。
罗倍兰却没注意到林瑜瞬间变化的眼神,只能用最原始的记时思维一下一下数着对方沉默的时间。
“好吧,不想说吗……”
罗倍兰来气快,泄气也快,数字数到二十,她又颓丧下去,飞快地瞥了林瑜一眼,又讷讷的垂下头去。
“我……”
林瑜的喉头滚了滚,明明刚刚喝过东西,但此刻她的喉咙依旧艰涩得像是被尖刀划过。
“我喜欢女的。”
很艰难地,林瑜终于把这句话对着罗倍兰说出口。
罗倍兰的脑袋猛然抬起,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机敏,像一条终于嗅到苦苦寻觅猎物的蛇,瞳孔也瞬间聚焦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你说……什么?”
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温度,林瑜无心分辨那倒是出于震惊,还是厌恶,还是别的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她这会儿已经开始懊恼刚刚的那句话,本能地想快点躲开这灼人的目光。
“你——”
林瑜转过身,避开了罗倍兰的视线,也截掉了她接下来的话:“今天早点睡吧,我先去洗漱了。”
看着林瑜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身影,罗倍兰突然想起了好多东西。
所以,都串上了……
罗倍兰连垂在腿侧的指尖都开始隐隐发麻。
浴室门后,林瑜拧开顶喷,从宽阔的水幕里飞出来的水汽一下子就把她严严实实地覆盖起来。
待会儿还是再开一间房吧,林瑜把热水扑在自己脸上,心想。
林瑜换好衣服出来,却看见托盘上的酒杯已经都不在了,有两只四散在桌面上,被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层冰块儿融化的水。
窗台也摆着一只空玻璃杯,罗倍兰坐在椅子上,从林瑜踏出浴室门的那一刻开始就静静地望着她,手里还扶着半杯没喝完的酒,酒杯搭在罗倍兰的腿上,牛仔裤的布料已经被晕出了深色的一圈,是从杯壁上流淌而下的水珠。
罗倍兰的脸已经红透了,从下巴到鼻尖,再到额头,全都透着不正常的酡红。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林瑜还是没有向她走来的意思,胳膊轻轻一抬,紧盯着林瑜,把玻璃杯又凑到了唇边。
“别喝了!”
如罗倍兰的愿,林瑜几步就走了上来,伸手去夺罗倍兰的酒杯。罗倍兰很放松地,任由林瑜抢走了她没喝完的酒,林瑜却因为用力过猛,粉红色的冰凉液体又漾出来半杯,尽数溅在罗倍兰的脖颈之间。
以及她的下半张脸。
“抱歉抱歉!”
林瑜有些手足无措地拿纸去擦那些还没渗进布料里的液体。
她甚至希望这是她的错觉——罗倍兰甚至把脸往她手边又凑了凑。
林瑜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的缩回手。
“你,你还是快进去洗洗吧。”
罗倍兰却伸手死死拽住了林瑜衣服的下摆,眼眶一下子就泛起了红:“那你是不是要走?”
“你是不是待会儿就要开车走?”罗倍兰又说,她的声音都变了调。
“不会的。”
林瑜自上而下看着罗倍兰,她仰起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两行泪,林瑜伸手,替她轻轻拭去。有人在她面前哭,她从来就想不出好法子安慰,林瑜想了一会儿,怕她现在理解不了,最后给出了最客观的理由让她安心:“我喝了酒,开不了。”
“那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去找老板换房间?”
林瑜哑然。
见林瑜这幅模样,罗倍兰知道自己猜对了,眼泪一下子流得更厉害了,她下巴贴在林瑜身前,脑袋涨得更红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真的不走。”林瑜赶紧安抚。
“真的吗?”
“嗯,我发誓。”
林瑜好不容易才把罗倍兰劝动,刚想把她往浴室里带,可罗倍兰却又站住了。
林瑜非但没拉动罗倍兰,还被罗倍兰拽着定在原地,动不了了。
“你真的喜欢女生?”罗倍兰最后一遍确定,“和丁羽她们一样?”
林瑜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是。”
“那你,那你……”罗倍兰的声音都变得哽咽,“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看着林瑜疯狂抖动的双睫,罗倍兰怕林瑜又向后退,她便直接伸手搂住了林瑜的腰身,把林瑜拉进自己怀里,两个人紧紧贴着。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林瑜身上那股温暖的花果香,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精味,被两具发烫的身体温度一蒸,罗倍兰这才真正感到醉了。
见林瑜很久都没推开她,罗倍兰的胆子又壮了起来。
“可以和我试试吗?”
她稍稍*松开林瑜,却维持着搂着的姿势,轻轻朝着林瑜的唇边凑近。
罗倍兰几乎能闻到林瑜侧脸被打湿的发丝上散发出的水汽。
好近……
一厘米一厘米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罗倍兰屏住呼吸,心跳的速度也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罗倍兰认真地,神情近乎于虔诚地,献上了自己的第一个吻。
第104章 我只要你
唇瓣温暖而湿润,和罗倍兰先前想象的一般无二。
只是还没得及好好感受,或者说,她们碰触了还不到一个呼吸,她就被抵着肩膀猛力推开了。
罗倍兰毫无防备。
她向后踉跄几下,最后被翘起一边的地毯绊倒在床上。
她不知所措地抬头,林瑜却侧过了身,抬手掩住了唇,留给她揣度的余地不多,只有一个神色不明的侧影。
“你先去洗澡吧。”
罗倍兰听得分明,语气里分明……分明没有她期待的东西。
被林瑜的掌根用力抵开的肩头开始隐隐钝痛,这还不够,疼痛沿着神经向更深处蔓延,连她的心脏也开始抽痛。
罗倍兰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刚刚接着酒劲撒泼的劲儿也没了,她不敢再说话,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林瑜原本绷紧的脊背瞬间像是被抽走了一样萎缩下去。她走到床边,无力地在床沿坐下。
两人唇瓣相贴的那一刻,她在想些什么呢?
那一瞬间,林瑜还是林瑜,却把罗倍兰代入了当初那个自己。
她很害怕罗倍兰误会了她自己的情愫。
罗倍兰可以冲动,但她必须谨慎了再谨慎才够……
罗倍兰站在花洒下,她把水流开的很小,生怕流水声盖过了门外林瑜的脚步声。
我喜欢女的——这句话随着不断落下的水流一齐冲刷着她乱成一团麻的思绪。
原本的原本,她假设,如果听到这样的回答,她会很高兴:自己也能有一个可以和林瑜站在一起的机会。
可现在,罗倍兰站在喷头下,低头甚至能看见不久前林瑜留在地板上的发丝,她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人,却是那个叫做“佘引章”的女人。
她在林瑜的钱包里看过她们两个的合照,在林瑜珍藏的相册里也看见过她。
所以,林瑜放弃那份工作,也是因为她。
罗倍兰胸口有些胀痛,眼睁睁看着水流把瓷砖上散落的发丝冲进下水道里。
就在不久前,她还坐在藤椅上,暗自比较着自己和她的差距。
答案是很客观的。
罗倍兰觉得挫败,可她又不甘,所以她只好重复着端起酒杯的动作。
她早就没功夫去回想酒吧老板和她说过的哪杯度数会更高一些。她唯一记得的,只有她上次,也是她第一次喝醉的时候,林瑜对她百般包容的眼神。
原本,她以为,这次也还是这样的。
但是她好像判断错了,那一下突如其来的推搡就是林瑜给她最有力的批驳。
可是既然都这样了,罗倍兰心想,她还是想试试。
今天过后,形同陌路就是最大概率的结局。
所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罗倍兰草草地擦了擦湿透了的长发,裹上浴巾,推开了浴室的门。
林瑜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听见声音也没回头,直到罗倍兰浴走到她的跟前,看着那截浴巾下的腿,林瑜才目露诧异地抬起头,又迅速扭开脸,连眼睛也闭上了。
“你先把衣服——”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罗倍兰打断了林瑜的话。
林瑜还维持着那样的姿势,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罗倍兰本想好好说的,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是她张嘴的同一时刻,她所有的情绪都逮住这个开口宣泄了出来——委屈、不服、难过,以及对一个确切答案的迫切。
“既然你喜欢女生,又没有在谈恋爱,我也不丑……你能不能看看我,和我试试?”
罗倍兰等了两秒,林瑜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她突然就急了,伸手去够林瑜的脸。
罗倍兰一条膝盖压上了床边,掌心紧紧贴着林瑜的双颊,把林瑜桎梏在她逃脱不了的范围里。
湿漉漉的头发聚成一缕一缕四散开来,散开,垂落在林瑜的两边肩头上,形成一道天然的帘幕。即使林瑜紧闭着眼,仍能感觉到周遭暗下去的光线。
林瑜还没整理好补充的言语,只是下意识地想摇头,传递到罗倍兰掌心的意图就又往她心里扎了一根刺。
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了林瑜的眼睑上,林瑜心里一紧,猛的睁开眼,罗倍兰泪眼汪汪的一张脸就落入眸中。
“你是不是……嫌弃我?”
话音未落,几滴泪又啪嗒啪嗒地砸在林瑜脸上。
“不是的,我没有,不会的。”
林瑜也慌了,伸手想去拭罗倍兰的泪,却被罗倍兰挡开了。
罗倍兰的手滑落在林瑜的肩头,另一只手抹去了滑落到林瑜下巴尖的,属于她的泪珠。
林瑜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无处安放,最后扣在了罗倍兰的手臂上。
“那你是看不上我吗,我真的我不算什么……但是你别这样,我会变好的,我保证,我真的保……”
“没有!”
“罗倍兰,我们先缓一缓,好不好?”
林瑜指尖着罗倍兰手臂上的肌理,安抚着。
并没被完全擦干的发丝被罗倍兰的掌心摁着,洇湿了林瑜肩膀上的布料。两个人感受着潮湿布料传来的丝丝凉意,呼吸终于平缓了一点。
“你有没有想过你误会了,你甚至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怎么,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个人……真的是我呢?”
罗倍兰不说话了,却也默许了林瑜伸向她的手。
林瑜用大拇指轻轻捻去了挂在她脸上,已经微凉了的泪珠,静静等待罗倍兰思考后的答复。
尽管知道罗倍兰喝了太多酒,林瑜却依旧期待,她的冲动并非全然抛弃理智后的结果。
只要合理,甚至不需要太多逻辑,只要你表达的稍微理智哪怕一点点……
“我一直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父母是,学业是,工作也是。我一直是被推着走的,我在好多事,好多事上都没得选。”
罗倍兰说着,两条手臂慢慢缠上林瑜的背,掌根贴在林瑜微微隆起的肩胛骨,把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儿。
“但是,从遇到你的那一天开始,我的好运就掉下来了……我能做的决定不多,但要选一个人去爱的话,这个人一定是你,也只会是你,其他的,我都不要。”
“你能不能也选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罗倍兰强撑着,哽咽地发完了最后一段音节。
灯光穿过罗倍兰下垂的发丝,罗倍兰抖动着,光线也在林瑜的脸上明明灭灭,晃出一道道交错阑珊的影。
“我只问你最后一遍,你,喜欢我。”林瑜目光沉沉,视线透过紧缩的瞳仁钉进罗倍兰的眼里。
罗倍安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
就是说,没戏了嘛……
“嗯……”罗倍兰应着,用她最后的一点儿力气。
她很明白地感受到,此时此刻,她心里委屈是占了上风的。
不打算答应还问这么多干嘛……
你明明听见了,罗倍兰心想。
罗倍兰尝到了从自己舌根弥漫上来的苦味。
要松手了吗?
罗倍兰的手也失去了力气,两条手臂萎靡地搭在林瑜的肩头。
可事情很快就超出了罗倍兰的预期——不等她和林瑜挪开距离,林瑜便把她向后带倒,欺身压上。
潮湿的发丝散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海藻一样铺开,眼眶里盈满的泪顺着眼角的凹槽滑落,罗倍兰也终于看清了林瑜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罗倍兰呆呆的,只顾得上望进那对澄澈的琥珀色双瞳,那里深沉的可怕。
林瑜双臂曲起,一手护在罗倍兰的脑后,一手轻轻地撩开罗倍兰额前的细碎发丝。
我也喜欢你。
“别哭了。”林瑜说。
看着罗倍兰嫣红湿润的唇,林瑜结束了最后的那点距离,为她们补上了刚刚那个未完成的吻。
两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一下一下跳得猛烈,分不清谁和谁的距离,却又渐渐在紧锣密鼓的震动里找到一个平衡的默契。
她们都没有经验,初始的几下温柔厮磨还算矜持,但这点无足轻重的试探很快过去,交错的呼吸间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变成了品尝……
直到舌尖传来丝丝刺痛,林瑜才舍得分开一点儿,看着那道被拉扯开的细长银丝,林瑜的呼吸又变得急促,气息吞吐间尽带着罗倍兰的气息。
罗倍兰也掀开眼皮,长而卷曲的睫毛上还挂着星点细碎的泪珠,两瓣唇还维持着虚虚张开的形状,她疑惑林瑜怎么选择了停下。
很快,林瑜那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向下探去的眼神给了她最直白的答案。
浴巾已经有所松动了。
她们都能感觉得到。
罗倍兰心下了然,尽管紧张,她还是抬手搂住了林瑜的脖颈,将她拉进了一点儿,迫使林瑜重新和她对视。
“你还没说,你喜欢我……”
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这个要求有多过分似的。
林瑜温热的手掌抚上罗倍兰同样滚烫的锁骨,颈间的皮肤随着呼吸欺负,触感细腻而柔软。
“我喜欢你,”林瑜俯身,又在罗倍兰颤抖的双唇上印下一吻,“我也只要你。”
得到答复,罗倍兰的手覆上林瑜的腰,用眼神默许了她接下来的意图。
手掌缓缓下滑,手指屈起,慢慢剥离了最后的一层包裹。
房间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向上攀升,夜还长,窗台上那只玻璃杯里的冰块全化成了水,河对岸闪烁的彩灯将灯光折射进杯沿那颗将落未落的水珠。
香腻缠绵的喘息声倏地停滞,不过一瞬又猛地向上拔升,化成一道满足的喟叹。
杯上的水珠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应声而落,在杯壁上留下一道狭长的湿痕……
林瑜感受着紧贴在手心的柔软,指尖轻轻拭去了罗倍兰眼角那颗欢愉的泪珠,让水滴沿着指腹的纹路渐渐融化,又用食指轻轻捻开。
她侧身躺下,撑着脑袋,眉眼含笑,静静望着身旁的爱人。
罗倍兰感觉自己像一条搁浅将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却怎么也不够。
可扭头,罪魁祸首居然还很惬意?甚至还在笑。
羞耻和别扭后知后觉地袭上心头,罗倍兰想表达点不满,却没办法从林瑜裸露的皮肤上挪开眼。
算了……
罗倍兰也不再纠结,伸手揽住了林瑜,把脑袋埋进林瑜最柔软的小腹部,落上一吻。
第105章 烟味儿
窗帘一晚没拉,外头的日光透过玻璃窗,久久地照着床上紧紧相拥的两人。
林瑜先一步耐不住,掀开了眼皮。
她和罗倍兰还紧紧抱着,罗倍兰乌黑的长发呈扇形铺开,一条手臂还环在自己肩上。
阳光扎扎实实地落在罗倍兰脸上,她半边脸埋进枕头,眉头蹙起。
察觉到林瑜要起身的动作,罗倍兰不满地又凑近了一点儿,手臂紧了紧。
“我去拉个窗帘。”
下一秒,罗倍兰强撑着,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我起来了。”
“真不睡了?”林瑜轻笑。
“嗯,不睡了,但是你再陪我躺一会儿。”
两人的肌肤在被单之下贴在一起,互相搂了一会儿,她们都觉得有点过于温暖了,林瑜便伸手把空调关掉了。
“问你个问题啊?”
罗倍兰已经彻底清醒了,半撑在床上打量着林瑜的脸,眼睛里亮晶晶的。
见林瑜点头,罗倍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你以前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又是点头。
罗倍兰乐得见牙不见眼,眼睛弯起只剩一条缝,趴在林瑜身上傻笑,笑着笑着,她又咂摸出点可惜和困惑:“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事儿?”
“什么事?”
“嗯……你喜欢女生这事儿啊。”
这种事情是能随便挂在嘴边的吗,林瑜有些头大,但还是没推开罗倍兰凑过来的脸。
“因为很奇怪啊。”林瑜换了个姿势,也看着罗倍兰。
“那为什么昨天又突然愿意说了?”
“说啊说啊,快告诉我。”罗倍兰戳戳林瑜。
“因为你都快在重庆看好房了,而且也快去那边了,问也是你先要问的,”林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就算被我恶心到,那也是你自找的。”
“怎么可能恶心嘛……欸,等等,要是我不问的话,你是不是永远都不说了?”罗倍兰再度紧张起来。
林瑜却没说话,而是又翻过了身子,双臂伸出被子,抬在半空抻了个懒腰。
“那也不一定,要是以后让我知道你喜欢女生的话,我大概还会联系你。”
“又是‘大概’……”罗倍兰嘟囔着。
林瑜举着手,一下一下变幻着,玩起了自己的影子。
罗倍兰看着看着,来了兴致,也很自豪地:“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我们待会儿还可以去散散步,我昨天看到了好大一条狗,但是特别特别乖,就是有点儿老了。”
“好啊,给它加鸡腿。”
罗倍兰也伸出手,轻轻松松就拉到了林瑜的手指。
这只手的触感很好,皮肤细腻,骨节分明,指尖覆着一层薄薄的茧,罗倍兰超级喜欢。
望着天花板上手指交叠的影子,林瑜呆了好一会儿。
“罗倍兰,谢谢你,你好勇敢。”
罗倍兰漆黑的眸子里漾起一圈波澜,她放下手,捧过林瑜毫无防备的脸,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谢啥?我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的。”
林瑜的脸被罗倍兰的双手轻轻挤压,压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弧度,有点呆愣愣的感觉。
“听到了吗?”罗倍兰问。
“嗯。”
“那你重复一遍。”
林瑜认真地看着罗倍兰:“我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
都怪林瑜琥珀般的眼眸太过深情,罗倍兰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
“其实……”罗倍兰放开林瑜,脑袋扭向另外一边,“你多说了一个‘超级’。”
“我知道。”
“是我自己想和你说的。”林瑜补充道。
见罗倍兰的脸偏的更过去了,只留下一道英朗的下颌线。
“怎么样,开心吗?”林瑜于是往她那边凑了凑。
“宇宙超级无敌巨开心。”
两人穿戴好,洗漱完,端着空酒杯下到一楼的酒吧里时,已经被她们捱到了上午十点多。
“这些你们全喝完了?”老板看着六个空空如也的酒杯,有些诧异,“你们半夜得起老多趟了吧?”
林瑜和罗倍兰相视一眼,默契地低下头,没说话。
林瑜在镇上一个早餐店里买了几个包子,跟着罗倍兰去看了那条大狗。
狗确实很大,也的确老了,嘴巴边的一圈毛都已经变白了。喂完两个大肉包,她们就开车回了市区。
坐进车里,感受着安全带勒在肩膀上的压力,林瑜才后知后觉这两天过得有多不真实。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罗倍兰,后者二话不说,趁着还没上路,起身,呼吸拉近,在林瑜唇边印上一吻。
“走吧。”罗倍兰语气轻快。
林瑜定了定神,启动了车子……
林瑜把罗倍兰送到家门口,车停在罗倍兰家的单元门口好一会儿,罗倍兰都不愿意松开安全带的卡扣。
她还等着一个告别吻的时机,但看着小区里走亲访友来拜年的人路过了一茬又一茬,偏偏就是没个停歇。
在林瑜的催促下,罗倍兰抿抿唇,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下车。
“明天还见噢?”
得到林瑜的应允后,罗倍兰终于心满意足地打开了车门,临下车前,罗倍兰用手指挠了挠林瑜的手心。
罗倍兰第无数次拧开家门,家里却很安静。
罗倍兰有些奇怪,她走进去,一眼看到了电视柜上的液晶电视,尺寸不是很大,对这个家来说刚刚好。
方型的包装硬纸盒靠着墙放着,而那台大屁股电视机,大概率已经被丢出去了。
“这看着还不错呀……”罗倍兰放下手里的包,走上前摸了摸电视机的边框,“应该是昨天到的吧,你们用过了吗,感觉怎么样?”
她回头去看围着火炉的三个人,要是放在以往,罗倍兰早该觉出气氛的诡异了,但她现在还沉浸在和林瑜在一起的喜悦中,根本注意不到这么多。
“噢,我上午才陪我爸去做了透析,这会儿他还有晕呢。”罗志麟解释道。
罗倍兰点头,不做他想,伸手摁开了电视机的电源,随便选了一个节目看起来。
看着罗倍兰望向电视屏幕的侧脸,罗志麟放在腿上的拳头紧了紧。
还好她是这个时候回来的,罗志麟心想。
他看向坐在桌子另外两边的父母,他们的脸色也一般,大概也还在想着两个小时之前的事。
他们都有些生气。
快到饭点的时候,之前和罗湖生刘淑华一起南下谋生的同乡来做客了,理所应当的,刘淑华留他们下来吃饭。
罗志麟很不喜欢这伙人,他和家里人都是不抽烟的,但他们一来,整个家里就变得乌烟瘴气。他有鼻炎,过敏性的,一旦被烟草燃烧的气味刺激,至少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会很不舒服。
这是程度最轻的一层。
饭桌上,酒过三巡,这帮人也来了兴致。
他们先是环绕一圈,没见到罗倍兰,他们脸上很可惜似的。
和记忆里的固定流程一样,他们先是问起他姑姑的事情,再问被拖欠的工程款下来没有,现在还多了一项“慰问”程序,他们表现出来的好奇心是极度恶劣的。
罗湖生不得不按他们的要求卷起袖子,给他们观赏他因为透析而变得僵硬疮痍的左臂。
这之后,他们的视线落在新换的床垫和刚摆好的电视机上。
“哎,你爸妈养的儿子可有用啊,这才工作多久就想着家里了……唷,这碗筷也是新换的吧?”
对着罗志麟这么说的男人据说是从前北方的邻里。
“我妹买的。”
罗志麟抬手举起装着饮料的一次性杯,送到嘴边,掩去了那抹厌恶分明的弧度。
男人摆出一个很夸张的惊讶表情,点了点手中燃烧着的香烟,浑然不顾落在水泥地板上的烟灰。
他扭脸向罗湖生确认:“你侄女儿?”
刘淑华立马接上,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对,这孩子孝顺,我们说不要,她背着我们就把钱付了。”
罗湖生放下挽起来的袖子,也点点头。
“是懂事儿,还好没随你那白眼狼的妹……”
开口的人啧啧两下,罗志麟的额角狠狠跳了两下——他认得这个女人,她是罗湖生舅妈的娘家人。
很远很远的一个亲戚。
偏偏她好像毫无察觉似的,还在问:“你侄女……也有二十多了吧,是不是也该打算嫁人了?”
“阿姨,她才二十二。”罗志麟没忍住,开口。
女人嘿嘿笑出两声,身子往后一仰头:“你也老大不小了啊,妹妹嫁了人,当哥哥的不就有钱讨老婆了……”
“咚”的一下,一桌人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是罗湖生。
向来好脾气的人难得黑了脸,还是主人家,客厅里的声音静了一瞬。
但很快,女人的声音复又响起,还很不忿:“拍桌子干什么,我哪句话不是给你儿子说的——”
见罗志麟起身,手还朝她面门伸过来,她以为自己要挨打,刚想向后躲,罗志麟却直接收走了她面前的碗筷,把碗里吃到一半的饭扫进垃圾桶。
由近及远,他一个一个收走了他们面前分碗,最后在手边摞成一叠:“你们吃完了,走吧。”
罗志麟个子高,长得也壮,脸色也铁青着。
见状,桌上的人面色讪讪,闭上嘴,走了。
门一落锁,骂骂咧咧的话便又传入三人耳里。
罗志麟没再说话,默默打开窗户,把屋子里弥漫的烟草味散掉。
“以后他们再来,也别开门了,”罗志麟说,顿了顿,“从来也落不着好。”
他们没说话,算是默许……
那台老电视机有很多毛病,收音不好,画面总有雪花条,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嘶嘶拉拉的。
但这台新的,挑不出毛病。
看着看着,罗倍兰突然开口问:“咱家中午来客人了?”
罗志麟蹙了蹙眉:“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了,”罗倍兰说,“有股烟味儿。”
第106章 装傻,真傻
晚上,罗倍兰和罗志麟依旧各占据着房间的一边,罗志麟的话却不像前几天那样多了。
“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我就一天没回来,家里气氛怎么变成这样了?”罗倍兰问。
还是被察觉到了……
罗志麟伸手,有些疲惫地在脸上搓了一把。
“说话啊,是不是来做客的那帮人又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罗倍兰才在手机上约好和林瑜见面的时间,现在没什么耐心,话传到罗志麟耳里,他轻而易举就感受到了她的不耐烦。
“是说的不好听,但是以后不会来了。”
罗志麟顿了顿,还是把他中午干的事告诉了罗倍兰。
“嗯。”罗倍兰奇怪,“但是,到底说什么了,搞得你都这么硬气了?”
“还有什么,就是老一套呗……”
“我和爸妈都想了想,都不想忍着他们了,没必要。”
罗志麟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想通了,我就这么干了,他们也没拦着。”
他看着离自己不到一臂远的那块儿厚帘子,他想起罗倍兰刚到他家的那段日子。
最开始,他们还睡在一张床上,是直到一年以后,罗秋月依旧杳无音讯的时候,屋子里才多了这条帘子。
除了多一个可爱妹妹的欣喜,他更多的还有她为什么到来的好奇。
罗倍兰只和他说,她有挨打,经常挨打。
其实在罗倍兰真正被抛下的那天之前,罗湖生和刘淑华就有就罗秋月养女儿这件事儿讨论过。
那时候他也还小,没几句话是他真正能理解的,大多也都忘了,但记下来的却一句比一句深刻。
罗湖生担心罗秋月的经济能力能不能把罗倍兰供到她能读完书的年纪,而刘淑华却担心罗秋月会不会把她女儿带坏。
等兰兰上学以后,寒暑假就把她接过来住——罗湖生是这么说的。
对此,刘淑华并无异议。
但现实是,他们都高估了罗秋月的责任心。
谁也没想到她会把罗倍兰丢在他们家门口就一走了之。
也更料想不到,她就在来做客的两天前,偷走了他们压在最箱底的存折。
罗志麟那时候不理解存折的意义,他只是看着罗倍兰的小脸奇怪:
为什么连这么漂亮的妹妹,姑姑都不要呢……
起初的几年,罗志麟甚至不理解,为什么这些来串门的亲戚同乡要把罗秋月说的这么恶劣?
他又看向罗倍兰,同样困惑为什么她从来不向着罗秋月说话?
说不定姑姑是有苦衷的呢?
他当时很天真。
但从初中开始,他把从父母嘴里听到的零星真相慢慢拼凑成了和他们一样的担忧:
万一她又回来了怎么办?
她是真的会拖累罗倍兰。
这样的人,她做得出来……
“妹儿啊,我问你个问题,我认真问的,你别和我生气。”
“你说。”
“要是……以后你妈妈回来,找你给她养老,你会怎么办?”
帘子那边持续着长久的静默。
“法律规定出多少,我就出多少。”罗倍兰终于开口,“而且生而未养……就别说她是我‘妈’了吧。”
“还有她偷的钱,我会想办法补的。”
听见这话,罗志麟心里的滋味一下子翻滚起来,叫他很不好受。
“她要是真能回来,我会管她一个人要的。”
罗志麟轻轻叹了口气。
“你也别什么担子啊债的都往自己身上揽,和你没关系……”
罗倍兰顺着罗志麟的话想下去,确实,已经很久没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了。
她本来以为她会很恨罗秋月,但事实上,她并不完全狠得下心来。放在以前,被人问起罗秋月,她也只是觉得尴尬。
罗倍兰拉上被子,不愿再去想她,可有关罗秋月的影像还是不受控地涌现进脑海。
应该是因为,罗秋月对罗倍兰并非全然的不好,所以,罗倍兰也没能力全心去恨她。
还被罗秋月养着的时候,罗倍兰没什么玩伴。
为数不多的几个,还总明着暗着欺负她,罗倍兰哭着和罗秋月说了一次。
罗秋月很生气的,她涨红了脸,拉着罗倍兰去敲门,帮她骂人。
但她骂人的词汇太过匮乏,翻来倒去也就那么几句,摆上脸的架势也不够泼辣,那天的是以男主人出面,架在两个妈妈之间才结束了争吵。
关上门,罗倍兰还隐约地听到里头的女人还在骂罗秋月是个破鞋。
罗倍兰当时不懂,但她会看脸色。
她伸手拽拽罗秋月拉着她的手,说,妈妈我们回家吧。
回家以后,并被限制不准再和那群小孩出去玩。尽管她也被骂了,但她没有一点儿委屈。
至少妈妈是站在我这边的,罗倍兰心想。
罗秋月挣得不多,出去房租和水电的开支,留给她们母女吃饭的钱本就不多,更别说能给一个发育期的孩子顾上多么好的饭菜。
中午一般就炒两个菜,一个素菜,以及一个只拌着极少荤腥的素菜。
那几片肉几乎都进了罗倍兰的嘴里。
在午饭或晚餐的饭桌上,罗秋月给罗倍兰夹肉,罗倍兰又把肉给罗秋月分回去一点儿,这大概是那个小出租房最像家的时刻了。
就连她的名字的这个“倍兰”也是罗秋月真心实意的,尽管它的原本含义是“备男”,但至少,她生下自己的时候,也有过一点儿真心。
光是这点,罗倍兰就没办法全身心投入恨她这件事上。
蠢女人……
罗倍兰心想,蠢东西。
她曾很阴暗地设想过,罗秋月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嫁个有钱人明明是很顺利的事情。她或许真的已经改嫁了,但那人一定不富裕。
要不然,她总该把舅舅的钱还回来的。
要不然,她至少也该把自己带在身边。
所以,她到底跑哪里去了?
罗倍兰想不明白。
客厅里,罗湖生和刘淑华也都还醒着,睡不着。
罗志麟陪着罗湖生去做透析的次数不多,每次都问的格外细致。
年前,罗湖生又有一个病友去死了,六十三岁,突发心梗,没挺过去。
罗志麟在一边,听得真切。
罗湖生想着这事,觉得胸闷,在被子里拍了拍刘淑华的手:“你说,我还能看着俩孩子结婚生子吗?”
“别净想着些有的没的,”刘淑华拍开罗湖生干枯的手,“老陈不也七十多了,人家还好好的,你想见阎王也得排队呢。”
话音落下,刘淑华也有些惆怅。
“老罗啊,你知道我在担心啥吗?”
“你说。”
“我在想,兰兰以后要结婚了该怎么办……志麟是个男人,这还好说,我不担心他会被人欺负。但是兰兰她——”
“呸呸呸,”罗湖生在黑暗里瞪着眼,也不管刘淑华能不能看见,“家里有一个还不够?你还说?”
刘淑华难得没再反驳了,只是点点头:“也是,结婚……还早呢。”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刘淑华偏过头去,正对着灰败的墙壁。
一大早,罗倍兰就收拾了书,罗志麟问了一句,罗倍兰告诉他今天图书馆开放了,她去复习。
罗倍兰走的很快,只要裹紧了围巾,冷风就不会再往里钻。
她难得庆幸这是个山城——到处都是山,冬天反倒刮不起什么大风。
在公交车上,罗倍兰收到了丁羽的信息,是有关租房信息的。
房子的面积不大,但采光通风都不错,周围的交通也便利,一室一厅,一千四一个*月。
对比下来,这套房的各方面都算合适。
于是,罗倍兰没再过多犹豫,应允下来。
对了——罗倍兰下意识发去这两个字。
但很快,罗倍兰的手指悬停在距离屏幕一厘米的上方。她犹豫着,看着被绿色对话框圈起来的两个字,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丁羽她和林瑜已经在一起了的消息。
应该说吗?
还是说能不能?
毕竟林瑜那么谨慎的一个人……
她摸不准林瑜对这件事的态度。
罗倍兰憋了半天,最后在丁羽的催促下问出了“你和朱琼枝最近过得怎么样”这句话。
点击确认,屏幕前的两人都有些懵——丁羽和朱琼枝前脚才坐高铁回去,这还没几天呢,就开始嘘寒问暖了。
躺在旋转椅上的丁羽戳了戳一边的朱琼枝:“这孩子是不是钱不够房租啊?”
朱琼枝一时间也摸不准:“我也不好确认啊……要不,你问问她,什么时候来重庆?实在不行,咱俩先给她安排安排也行。”
罗倍兰还纠结着呢,看见消息,毫不犹豫地说十五号过去。
等等……
丁羽她们会不会早就知道林瑜喜欢女生的事儿了?
回想起相处时的种种,罗倍兰对这件事愈发没底儿了。
既然不确定能不能说她和林瑜在谈恋爱的事儿,那她想办法套套话……这总是可以的吧?
有关那个什么佘引章的事儿,罗倍兰不敢去问林瑜,她还不敢背着林瑜去问丁羽吗?
说干就干,罗倍兰在键盘上疯狂地打起字来。
罗倍兰:你知道林瑜喜欢谁吗?
罗倍兰:昨天和她玩游戏,她愿赌不服输。
丁羽哪知道这么多,她和朱琼枝同时看着消息的界面,相视一眼,却都本能地把这个人套在了罗倍兰身上。
丁羽:啊?
丁羽:林瑜还有喜欢的人?
丁羽:你知道是谁吗,问到了记得告诉我。
丁羽:没事儿我就先去忙了哈。
放下手机,三个人都觉得鼻子痒痒的,可能在长长。
第107章 胜负欲
罗倍兰下了公交车,远远地就看见林瑜已经停好的车了。
进到图书馆的一楼大厅,林瑜已经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了,看样子也才刚到,她正低头看着手机。
感受着口袋里一下一下的震动,罗倍兰的步子从走变成小跑,绕到林瑜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瑜回头,什么都没看见,罗倍兰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
“这就等不及了?”罗倍兰看着林瑜屏幕上和自己的聊条界面,咧开嘴,露出几颗可爱的小虎牙。
“嗯,已经很想你了。”
看着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瞳仁,林瑜坦然的表白反倒把罗倍兰激得无话可说。
“你脸红了。”
罗倍兰的脸颊飞起来酡红的一块儿,看上去手感很好的样子。
这么想着,林瑜也这么做了,伸手捏了捏她。
罗倍兰看着林瑜凑过来的脸,嘴唇颤动几下,终于想起了要和林瑜说的正事。
“丁羽已经帮我找好房子了。”
“你看,这是地址。”
罗倍兰把出租房的位置发给了林瑜。
“我十五号走,下午的票。”
罗倍兰的腿贴上林瑜的腿侧,肩膀上的脑袋也倚了上去,一眨不眨地望着林瑜:“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说你想我了。”
林瑜的脸上也飘起一片可疑的颜色,嘴却还硬着:“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你脸也红了。”
罗倍兰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
今天图书馆的人很少,为数不多的几个也都埋头守着桌上的备考资料。
她们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前后的几排书架上都摆着儿童读物。
罗倍兰看着手里的复习资料,林瑜拿着平板在一边打着画稿。罗倍兰嗅着那若有似无的花果香味,林瑜只稍一偏头就能看见罗倍兰散落肩头的发丝。
气氛说不上的融洽。
林瑜画着画着,余光察觉到罗倍兰翻书的动作停下来了。
一回头,林瑜就看见罗倍兰趴在桌上,示意她去看手机。
罗倍兰给她发了信息。
罗倍兰:你猜十五号是什么日子?
林瑜想了想,没想出来。
在罗倍兰企盼的目光下,林瑜给出了罗倍兰一个深思熟虑的答案:
二月……中旬?
罗倍兰有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感觉——这不挺细致的一个人吗,和她这朋友耍起来怎么有种唐僧的感觉。
但很快,她又释然了。
人对没过过的节日,总是陌生的。
这倒正好合了罗倍兰的意。
罗倍兰:是情人节后一天啊。
林瑜撞上罗倍兰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神色讪讪。
手机屏幕被林瑜敲得飞起,罗倍兰很快就看到了新的信息。
林瑜:情人节我们一起过吧。
罗倍兰挑挑眉毛,侧身附在林瑜耳侧,轻声道:“那我就和家里说我十四号走了。”
一些旖旎的画面在林瑜的脑海里闪过,林瑜微微抿了抿唇,点点头。
中午,罗倍兰找了一家本地小炒,饭馆里生意很好。她们进去的时候,一楼大厅的位置已经坐满,只剩一张最角落的桌子。
餐厅角落的灯光有些黯淡,可对她们来说却很合适。
等上菜的间隙,两个人坐着,又对她们之间已然转变了的关系变得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你买票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林瑜问罗倍兰。
“其实也没想太多什么,只是想和你一起过节,”罗倍兰又握上林瑜的手,十指相扣,低着头,“但是没感觉你有多舍不得我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儿委屈。”
“我装的。”林瑜说。
“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那是什么时候呢?”
罗倍兰对这样的答案在林瑜应答的那晚就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但她不知道,这个“很早”到底是有多早。
林瑜主动勾着罗倍兰的手指,一下一下挑着玩儿。
“具体是什么时候质变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一定在你喜欢我之前,就已经很喜欢你了。”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在那条小巷子里,我摔了一跤。”
“一见钟情?”
林瑜轻轻把罗倍兰翘起来的手指拍下去:“少自恋了……我哪有那么肤浅?”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我的?”林瑜问。
老板娘端着菜,急匆匆穿过交错的桌椅,给她们端上了第一盘辣椒炒肉。
刚出锅的菜还冒着热气,人声嘈杂。
在升腾的热气里,罗倍兰帮林瑜盛好了一碗饭。
林瑜拿起筷子,以为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了。
“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确实没办法和你较劲儿。”
“在遇到丁羽之前,我根本没想到还可以考虑这么多,不然,就该变成我追你了……虽然现在也是。”
“欸?你笑什么?”
林瑜突然就想起了她最初带罗倍兰去见丁羽的私心,可这样的笑落在罗倍兰眼里,却很不明所以。
“你不准笑,我还在表白呢!”
“好,你继续说。”林瑜正了正神。
罗倍兰却依旧对林瑜的态度不满:“那你为什么不追我呢?就是……你发现,你喜欢我的时候。”
小孩子气,林瑜心想。
不过挺可爱的。
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话,罗倍兰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一看就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其实,是我先注意到你的。”
“五月的时候,那时候你还见过我。”
“那要怎么算,给你掰回来一局?”林瑜凑近罗倍兰,问。
从背后看,两人的脑袋都贴在了一起。
“而且,你是不是得夸夸我?”罗倍兰提醒,“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喜欢你才不超过半个月,我就表白了。”
“那我要怎么说呢?”
林瑜笑眼弯弯。
“等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兑现好吗?”
回应林瑜的是罗倍兰沉默地低下去的脑袋。
剩下的炒菜也渐渐上齐了,客人来了一批又一批,两人很好地被过分喧嚣的人气掩盖在最角落,享受着独属于两颗心脏的同频。
林瑜想过一万次和罗倍兰在一起。
可她没想到,现实居然也会比想象美好。
她没有剥夺罗倍兰心无旁骛选择挚友的权利,她们之间的相处甚至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完全没有一点变化吗?
她想,她还从来没和一颗心贴得这么近过。
我也成为了很幸运,很幸运的那一小部分之一。
林瑜看着罗倍兰,这个新年,真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嗯?”
坐在车上,林瑜很疑惑。
甚至是困惑。
她本以为,罗大勇者会和她要一个吻,但是她问她,她能不能把她们在一起的事告诉除开父母之外的人。
“可以吗,就像丁羽,朱琼枝……嗯,还有黄誉芝这样的朋友?”
“……嗯。”
得到应允的罗倍兰立马掏出手机,在林瑜的注视下划拉起了微信的聊天框列表。
罗倍兰呲着牙,先是告诉了可可,再是黄誉芝,最后,像是出了一口大气似的,将同样的信息又发给了朱琼枝和丁羽。
同样的信息,林瑜看她发了一遍又一遍,丝毫不嫌累似的……
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辛辛苦苦把车开进一个角落的面壁停车位的林瑜。
罗倍兰的朋友不多,但她还是很亢奋。
这样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做——明明白白地和人家宣誓某个人彻底属于她。
眼见着罗倍兰来来回回查看了十多个来回,林瑜到底还是先一步耐不住性子了:
“还有要发的人吗?”
说着,林瑜轻轻摘下了脸上的眼镜,工整地折好,放在一边。
“我看看……”罗倍兰嘿嘿一笑,带着终于完成任务的满足,“没了。”
话音刚落,罗倍兰的头便被林瑜双手捧着,完完整整地扭向自己。
看着倏然在眼前放大的五官,罗倍兰有点儿晕晕乎乎的。
好香……
林瑜没再给罗倍兰缓冲的时间,托着罗倍兰的下巴轻轻一抬,吻了上去。
柔软的温度在唇边漾开,呼吸混合着车内的香薰,湿意随着心跳的一起一伏一下下蔓延开来,两个人都不舍得完全分开……
一吻结束,罗倍兰的手掌已经抚上了林瑜的后颈,双手搭在一起的地方也开始发烫。
林瑜率先低下头,罗倍兰的手也渐渐滑落。
许久过后,林瑜的车才恋恋不舍地从角落挪出来。
分离前,罗倍兰在林瑜的脸颊轻轻一啄。
“告别吻。”
留下一个狡黠的笑,罗倍兰开门,下车,一气呵成。
结果就是,一路上,交通守则和林瑜脑子里时不时蹦出来的小狐狸精做抗争……
回到家,罗志麟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罗倍兰的面儿,那块深蓝色的帘子就“唰”一下在眼前拉上了。
也是这会儿,罗倍兰终于有空点开快被炸翻的聊天框。
最晚发来消息的是黄誉芝。
小师傅大概也是刚刚才从蛋糕房里抽出空回复她。
其中最醒目的两条是:
哇,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俩的感情怪怪的。
难怪我总说不上来,原来是暧昧呀!
罗倍兰抿了抿唇,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是林瑜向来爱做的。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就有形状了吗……
罗倍兰翻身,仰躺在床上,乐得见牙不见眼。
原来我被人喜欢了这么久……
更不想走了,罗倍兰又有些惆怅了。
直到背部开始被包里书本的硬壳膈得发麻,罗倍兰才舍得使出力气,换了个姿势。
第108章 拒绝浪费
拒绝了林方诚再三的陪同邀请后,林瑜把两箱礼品塞进后备箱,独自开车驱向何龙琛的家。
林方诚不知道,林瑜今天去,是要接着拜年的由头,引出自己想辞职的事。
林瑜坐在车上,副驾驶座上的窗户开着一条小缝,冷风一丝丝地灌进来,吹醒了林瑜清晨最后的一点儿困倦。
前几天林方诚和何龙琛已经作为老同学,拉上其他几个高中好友一起聚过了。李丽红最近也忙,家里大红色的礼品盒进进出出,到底也没留下些什么。
快上午十点,林瑜提着礼品,站在了何龙琛的家门前。
在叩响门板前的最后一秒,林瑜深吸了一口气,摆出来一个轻松礼貌的笑。
“叩叩——”
厚重的木门后响起隐隐约约的应门声,下一秒,何龙琛的脸便出现在了门板之后。
“何老师,新年快乐!”
林瑜放下手里的礼品,被何龙琛领着在沙发上坐下,电视机上还播放着重播的春晚,给收拾的干净齐整的客厅里添加了几分人气。
何龙琛问候过林瑜的父母,然后给林瑜削了一个橙子。
“那断腿小子好教吗?”
何龙琛把削好的橙子递给林瑜,看着她问:“我听郭老师说,他剩下的课程又被他接过去教了。”
“刘彬……挺乖巧的,悟性挺好。”林瑜评价得很公正。
“我也知道,”何龙琛叹了口气,“这些毛小子就是爱玩,翻起墙来命都不要了。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我家老婆子蒸了点儿米糕,上回看你爸挺爱吃,你先尝尝,好吃再带回去给你妈妈试试。”
“好。”
林瑜忙不迭地点点头,跟着何龙琛去了厨房,从蒸屉下拿下一块儿,吃了起来。
今年的春晚林瑜没看,这会儿坐在沙发上,陪着何龙琛又看了几个舞蹈节目。
在林瑜高中的时候,何龙琛就喜欢从每年的春晚提取一些东西出来,加进课件里,讲给他的学生听。
“你今年就满二十五岁了吧?”何龙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
“嗯,二月多就二十五了。”
“那还年轻的很呐。”
听着何龙琛的这句话,林瑜发觉这更像是感慨。
“我记得您说,您也是二十出头就待在一中教书了。”
何龙琛摆摆手,嘿嘿地笑了:“哪是二十出头啊,回来一中的时候也有二十七八了。”
林瑜想了想,不记得何龙琛有说过为什么他会从上海回老家。
但是除此之外,他其实讲过很多事情,包括每年毕业季,他总会收到资助过的学生送来的鲜花和礼品。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就捧着花和礼品盒,从教学楼的一楼办公室一直走到六楼的教职工办公室,一边分享他收到的零食,脸上也摆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形容何龙琛,包括林瑜在内的绝大多数学生,都会说他像一只孔雀。
但是是那种会拔下自己漂亮的羽毛送给别人的孔雀。
林瑜没问过他具体资助过多少学生,但他每年收到的名片上面的落款都不一样。
“今年开学,你也开始带带高二的学生了。”
说着,何龙琛拿起遥控器,跳过了小品的环节。
一边调着进度条,他一边嘟囔着“这小品拍的啥玩意”,浑然没注意到脸色有些不自在的林瑜。
“何老师,其实我还个事儿想和您说。”
“说。”
“我今年,不打算继续教了。”林瑜顿了顿,看见何龙琛的眼皮也跟着跳了跳,“我想辞职。”
林瑜以为何龙琛会很惊讶,也许会不大愉悦——毕竟他在教师这行已经干了二十来年。
但何龙琛静默良久,开口的语气里反倒带上了点儿惋惜。
“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等学校什么时候来新老师接替上我,应该是待到五六月份吧。”
林瑜还是有些忐忑。
“你想待到那时候也待不着,”何龙琛闻言,咧开了嘴,“别忘了咱这儿好歹是一中,你最多留到四月份咯。”
听见这话,林瑜紧张的心情终于算是被舒缓了一点儿。
“你爸妈知道了吗?”
何龙琛看出了林瑜紧握的拳头下的紧张,便又说:“没事儿,这是在家嘛,又不是学校。”
“也是打算这几天就说。”
何龙琛点点头:“以后的事情……自己有规划就好。”
“为什么不打算继续干了呢,”想了半天,何龙琛还是没忍住,问,“你也知道,我蛮看好你的。”
“我感觉我这种人不是很适合教书。”
林瑜说着,垂下了头。
她能感觉到,何龙琛对她的看好,绝大部分来自她作为他亲自带过的学生的滤镜,还有两家交好这一层。
她还是给何龙琛做了一个简短的阐述。
何龙琛认真听着,表情里渐渐多出了一层理解。
“本来读书就是为了有选择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嘛,人之常情,这有什么的……怎么你换个工作看着还有点儿愧疚呢?”
他伸手拍拍林瑜的肩膀,何龙琛常年锻炼,他的手劲儿很大,拍在林瑜的肩头,带得她上半身一动一动的。
何龙琛要留林瑜下来吃饭,林瑜婉拒,带着还热乎的米糕上了车。
刚坐上车,座椅的温度还很低,林瑜把空调打开了,感受着车内一点一点攀升的温度。
考虑再三,她还是给毛格发去了消息。
我已经和领导说了,我今年辞职。
林瑜说。
毛格这会儿大概在忙别的事情,林瑜等了几分钟,那边还是没回复。
为什么第一个会想到和她说呢……
林瑜猛吸一口气,放下手机,开车回了家。
李丽红和林方诚都还在厨房熬着汤,排骨的香味从厨房弥散到客厅,闻着这香味,林瑜觉得这汤大概也差不多了。
林瑜拿着热腾腾的米糕和李丽红打过招呼,便兀自栽倒在沙发上休息了。
昨天下午她和罗倍兰玩儿的很累。
先是看电影,再是吃饭,接着又逛了一小时的街,最后,她就像现在这样,瘫倒在商场的座椅上,连偶遇到了两个学生都没精力顾忌形象。
“你现在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林瑜只是客气地问问,罗倍兰却很认真地开始考虑起接下来的安排。
我就多余问,可她居然还真有劲儿啊……
林瑜有些欲哭无泪。
“我们可以去——”
“我们还是发会儿呆吧。”林瑜打断了罗倍兰跃跃欲试的语气。
“嗯……嗯?为什么?”
看着放在脚边的购物袋,林瑜犹豫了半天还是不好意思坦白,她其实是走不动道了。
“我记得……你之前还是挺喜欢发呆的。”
林瑜望着天花板,百般无助:为了少走两步,她已经尽力把时间耗在美妆店里了。
谁知道她居然连着遛三个小时腿都不带软的?
而一边的罗倍兰在结束一轮思考后,终于给出了一个几乎说得上是正式的答案。
“以前喜欢发呆,是因为我其实没什么有意思的事要干,既然无所谓做与不做,那干脆就轻轻松松发会儿呆咯……”
说着,罗倍兰的手掌覆上林瑜的手背。
“但是现在嘛,我一闭上眼,就想到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一想到这些,我就没办法,也不愿意停下来。”
“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罗倍兰低下头,笑了笑,“如果全用来发呆,那也太浪费了吧。”
林瑜看着罗倍兰贴着自己,比自己长出一小半截儿的指头,翻手就把罗倍兰的手压在自己之下,一字一句道:“不,许,煽,情。”
闻言,罗倍兰挑挑眉:“这也算吗?”
不等林瑜回答,罗倍兰伸手就要去撩林瑜垂在耳边的发丝:“我看看你耳朵是不是红了。”
她没得逞,被林瑜躲开了。
但答案也很明显——林瑜脸红了。
又坐了好一会儿,见林瑜还是没有起身走动的意思,罗倍兰终于后知后觉考虑起别的可能性。
“那个,林瑜……”
“嗯?”
“你是不是累了,走不动了?”罗倍兰试探着,问。
被戳穿的林瑜终于认命,点了点头。
“不过,你要是还有想玩儿的东西,我可以陪你去。”
罗倍兰却摇摇头:“那倒也不用。”
“就这么聊聊天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罗倍兰说。
手机“叮咚”一下响了,林瑜还以为是毛格回消息了,打开手机,却看到了罗倍兰的信息。
她说,她和家里人在收拾东西,她的表哥罗志麟下午就要回上海了。
发完消息,罗倍兰就收了手机。
罗湖生和刘淑华都在厨房里忙活,不忙也不行,下一次罗志麟能有空回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咋不说话了,舍不得哥啊?”
罗志麟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罗倍兰,歪着身子在她身上顶了一下,撞得罗倍兰一个趔趄。
“嗯。”
难得的,罗倍兰没像以前一样呛他,以至于罗志麟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呀?见了鬼了?”
罗志麟挠挠脑壳,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倍兰回房拿了个袋子,是上午在蛋糕店买来的,黄誉芝做的。
“你之前不是说要吃我做的蛋糕吗?我亲手做的你是没福气吃了,但这个味道和我做的一样,你带车上,饿了吃。”
从这里到上海,高铁要坐五个小时。
“行,家里有啥事儿,你记得告诉——”
说到这里,罗志麟突然想起,过阵子,罗倍兰也要离家去重庆了。
他的话卡了壳,堵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到时候给我寄两包火锅底料。”
罗志麟还是笑了。
等到晚上八点半,意料之中地,罗倍兰收到了罗志麟发来的骂人信息——他找到罗倍兰塞进他行李箱的红包了。
她并不很在乎,回应了一个竖中指的表情包。
第109章 邪恶大元宵
小城市的娱乐项目不多。
罗倍兰的时间安排得很好。上午,她雷打不动地去图书馆复习,但她永远不是到的最早的那个,有几张同样备考的年轻的脸,她都记熟了。
尽管和家里说开以后,罗湖生想让她留在家里学习,免得大冷天还要奔波。
但是去图书馆,更方便她见林瑜——林瑜住的离市中心很近。
偶尔有那么一天两天,林瑜起不来床,她就在中午匆匆赶过来,陪罗倍兰吃顿饭。
下午,她们就出去到处逛逛。
散散步,聊聊天,买点不那么的小东西,有时候会把车开到城郊转转。
早知道有这么轻松的办法就好了,罗倍兰的手和林瑜牵在一起时,她时常会这么感慨。
林瑜棕色的SUV车厢,是她们接吻最多的地方。
用不着罗倍兰去催,林瑜会把车停到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然后,就可以开始罗倍兰最喜欢的环节了。
今天天气很好,林瑜也没赖床。
九点半,林瑜上到了图书馆三楼,找到了埋头苦学的罗倍兰。
林瑜打开画板,拿着电容笔,偶尔会回头,一下一下地轻轻勾勒。
感受着似有若无的视线,罗倍兰最终还是抵挡不过好奇,凑过脑袋去看林瑜的画板。
“打扰到你了吗?”
林瑜轻声问。
看着画板上的红毛小狐狸,罗倍兰眯起了眼,摇摇头。
“这是我吗?”
罗倍兰问的同样小声。
林瑜点点头,在卡通小狐狸的眼皮上又多勾勒了两根眼睫毛。
罗倍兰看了眼时间:二月十二号,上午十一点零三分。
离下楼吃饭还有一会儿呢……
罗倍兰挠了挠脸——不怪林瑜,但她确实学不进去了。
看着林瑜专心致志打着稿子的侧脸,一股打扰好学生上课的即视感慢慢重叠到了自己身上。
抓耳挠腮了半天,罗倍兰余光瞟着对面不远的一个青年,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再开口说话。
后天就是情人节了……
罗倍兰撑着脑袋,望着林瑜的侧脸。
能用来挑选礼物的时间不过半个月,罗倍兰想了好几天,最后去首饰店里逛了逛。她没有找到合适的对戒,便订了两只款式相似的女戒。
情人节那天,她就可以亲手给她戴上戒指了……
倒扣在桌面的手机震了震,罗倍兰的手刚搭上手机壳,就看到了林瑜努嘴示意她去看信息的模样。
在想什么呢?学累了吗?
罗倍兰来了精神,捧着手机,和林瑜面对面地聊起天来。
罗女士明天晚上有空吗,林瑜问。
思绪被这行文字带着飘远了一点儿,罗倍兰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林瑜便又打出一行字:
十四号那天,我想完完整整地和你待在一起。
罗倍兰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俯身凑近林瑜的侧脸,亲口在她耳畔留下一个肯定的答复……
对佘引章这样的人来说,一到年节,她反而闲不下来。
等她好不容易腾出空来,登上微信小号,再点进和林瑜的聊天框时,距离林瑜发来信息过去已经快一天了。
佘引章中午才从朋友推荐的合作人那儿送完礼回来,正身心俱疲,好在林瑜的消息给了她一点儿慰藉。
像她这样的人,事情一旦定下来,进展就会越推越快——佘引章对林瑜有这样的信心。
她抽空给林瑜回了消息,顺带祝她元宵节快乐。
按照惯例,她会在节日给手下的员工发些福利,有时候是红包,有时候是礼品。林瑜在的那三年,她也有份,而且她的那份还会格外不同些。
“叮咚——”
公寓的门铃响了,佘引章强行拖着疲倦的身子去开了门。
直到看见两名工人一前一后抬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快递出现在门前,佘引章才后知后觉自己忘记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林瑜的画到了。
那幅林瑜在大学时画的,参展了三个月的作品。
佘引章引导工人把画方方正正地摆在客厅,在签收栏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顶着“陌生网友”这个名头和林瑜聊天时,林瑜透露了一点儿她对这幅画的可惜:
这幅画的风格是她前所未有过的尝试,而参赛作品,她作为选手参赛的那一刻就再也拿不回了。林瑜试过复刻她的作品,但她其实做不到。
要么忘记了几年前下笔时的灵光一现,要么总控制不住地多在画上加上几笔。总归画出来也不像样子。
佘引章试着安慰过林瑜,作品的使命就是被看见。留在展览上,无论如何也是留在了一个更高的平台。
但她们都清楚,每年挤进来的天才一批接着一批,优秀的作品更是数不胜数。更何况往期的作品只有在一个小厅里短暂露脸两天的机会,剩下的时间,便都被锁在一个小房间里。
按道理来说,林瑜的作品确实与她无缘了。
但好在,佘引章的父亲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还有权。在她父亲的光环下,这点儿无足轻重的规则完全可以忽略不看。
前些日子,她带着自己公司一整年的财报回了趟家。
财报上的收益数字很漂亮,她的请求也在父亲那里得到了慷慨的回响。
他当即拨通了一个电话,简短的几句寒暄后,显示着通话中的手机落到了佘引章的手上。
听见对面那头抽出纸笔记录信息的沙沙声,佘引章居然发觉自己有些紧张。
林瑜和我是朋友,她听见自己说。
这句话其实没必要,说出来反倒显得欲盖弥彰,好像有多么心虚似的。
但佘引章说出这句话给自己听时,她确实有股揉揉鼻子的冲动。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佘引章心想。
佘引章找到裁纸刀,划开了层层包裹的牛皮纸,隔着密封作品的玻璃,画布上梦幻鲜艳的色彩一下子撞进佘引章的视线里。
右下角熟悉的落款笔迹像在冲她挥手致敬。
阳光透过高层的云雾,折射在薄薄的玻璃上,凝集出的光线明媚而刺眼,扎得佘引章眼眶有些疼。
佘引章小心地把这幅画挪到了客厅里阳光最足的地方,像是第一次和它相见一样,定定地欣赏了好一会儿。
却比第一次隔着人群遥遥相望要来的亲近。
她的手慢慢抚上它的边框,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冰凉。
确实是老朋友了,不是吗?
至少,和你是。
佘引章看着这幅画,双唇嗫嚅道……
刘淑华很擅长做面食,今天元宵节,她花一上午做了两屉元宵,一屉是花生馅儿的,一屉是芝麻馅儿的。
林瑜不大爱吃汤圆,确有点儿想元宵的味道了。
这样的话刚一出口,罗倍兰便拉着林瑜去了自己家里。
刘淑华和罗湖生很热情,当即就给她们煮了两碗汤圆,两人一人捧着一个碗,挨在一起,靠在火炉边坐着。
“南方人没吃过元宵吧?”罗湖生不确定林瑜喜不喜欢这个味道,问。
林瑜嘴里刚塞进去半个元宵,正被烫得说不出话,罗倍兰便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林瑜去过北京,她吃过,而且人家今天就为了这口来的。”
北京……
说着说着,罗倍兰又咂摸出点儿不对味儿来。
佘引章!
对,就是这里不对劲。
那林瑜第一次吃元宵,也是她带着的呗!
想着,罗倍兰有点不高兴了,愤愤地捞起一只元宵,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去。
“嗷——”
其余三个人纷纷扭头看向正哇哇乱叫的罗倍兰。
元宵里面儿的馅儿还是滚烫的,炸的罗倍兰一下跳起来,眼泪汪汪地去找水。
“多大个人了吃东西还不会吃,毛毛*躁躁的……真是。”
罗湖生咕哝着,给罗倍兰倒了杯凉水。
缓了好一会儿,罗倍兰才挨着林瑜,重新坐下,吃起了剩下的半碗汤圆。
“好一点儿了吗?”林瑜问。
罗倍兰摇头。
“以后注意点,吃东西的时候就别走神了。”
罗倍兰点头。
“林瑜,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刘淑华笑着,问。
“嗯,好吃!”
罗倍兰没太能吃完剩下的半碗元宵,拨了一半放进林瑜的碗里。
林瑜对此无异议。
吃完元宵,她们把客厅让给了刘淑华和罗湖生,林瑜跟着罗倍兰进了她的房间。
林瑜被罗倍兰拉到床边坐下,又看着她伸手把帘子给拉严实了。
见罗倍兰一言不发,林瑜很快就察觉到了她今天的反常。
“被烫的还疼吗?我看看。”
说着,林瑜伸手挪过罗倍兰的脸,但罗倍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林瑜,依旧一言不发。
“怎么了?”林瑜问。
“你第一次吃元宵的时候,是不是那个叫佘引章的带你去的?”
林瑜的沉默就是答复,见此,罗倍兰忿忿的,明显不服。
“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也是她?”
罗倍兰一眨不眨地望着林瑜,执拗地等着林瑜的回答。
“是……”
尽管罗倍兰对此早有预感,但得到答复的瞬间,她的脸还是垮了个彻彻底底。
“那你和我……是初吻吗?”罗倍兰有点儿委屈,可怜巴巴的。
她听见林瑜深吸了一口气。
“真要听吗?”
罗倍兰点头。
“那你,能不能……不生气?”林瑜试探道。
罗倍兰的两只眼睛“唰”一下子瞪到了最大,指着自己的脸,声音都崩不住了:“都这样了,你还叫我不要生气?”
“哪有你这样的?”
罗倍兰的食指颤颤巍巍地伸着,既委屈,还有点不可置信。
这样被罗倍兰盘问着,林瑜感觉自己像个待审的犯人。
“哎呀……”
林瑜看着罗倍兰渐渐泛红的眼眶,一下子也慌了——哪有刚来人家家里就把人家逼哭了的道理。
“她只是把我当朋友。”
话音刚落,林瑜也觉得有点不对劲,看过的十几部狗血名场面一下子涌入脑海。
天哪……
“我那个时候,还不懂事……”
话音又落,连林瑜自己也觉得这话不靠谱。
正当林瑜急的团团转时,罗倍兰有所动作了。
罗倍兰被林瑜搂在怀里,狐疑地望了她一眼:“真的?”
林瑜赶紧点头。
罗倍兰轻轻推开林瑜:“我自己平复一会儿吧。”
声音沙哑,还带着点儿哭腔。
林瑜哪儿敢真走,她还是伸手替罗倍兰拭去了挂在眼眶下的半滴泪。
“那我先帮你去收拾收拾要用的东西,等我两分钟?”
林瑜依旧温柔,罗倍兰也没真生气,独自哀怨了一会儿,觉得两分钟也该到了,回头就要去看林瑜。
头刚扭过去,罗倍兰被落进眼里的画面吓得差点一声叫出来——林瑜正拿着一个包,是收拾着收拾着一下子拿起来的。
里面是要送给林瑜的礼物,绝对不能现在被她看到。
“林瑜!”
林瑜的动作被一下子打断,手上一抖,手里的包又落回到桌面上。
憋了半天,罗倍兰还是别别扭扭地开口了:“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我想知道。”
“我其实也没生气,就是被烫了一下,突然又发现我其实没那么了解你。而且……我有点儿害怕,我那么多地方都不如她。”
林瑜在原地又站了两秒,最后坐回床边,牵过了罗倍兰的手。
“那在我开始之前,你被烫的地方还疼吗?”
香气一下子笼上了罗倍兰的周身,她呆呆的,点了点头。
林瑜的指腹摩挲上罗倍兰的唇瓣,把它分开一点。
很顺从地,罗倍兰闭上了眼。
第110章 我礼物呢
“这就收拾好了?”
上午,刘淑华看着罗倍兰已经打包好的行李,有些疑惑:“不是说十五号走吗?”
“我约了一个广告要拍……我带着行李去,拍完刚好就要走了。”
罗倍兰撒了个谎。
“要我们送你去吗?”罗湖生问。
“不用,我东西少,就一个箱子一个包,也不重。”
吃过午饭,罗倍兰兴冲冲提着箱子就走了,行李箱的万向轮在地板上摩擦,发出隆隆的轻响,很快也消失不见。
“孩子大了不中留啊……”罗湖生站在卧室门口,嘟囔着。
房间里很空,徒留两张还放着床垫的床板。墙边堆了几年的练习册已经消失不见,那些书放了太久,已经在灰白的墙面上留下了一个颜色更浅的印记。
衣柜的门也大敞着,里头的衣服几乎也都搬空了,光秃秃的木制夹板上放着一包樟脑丸,这会儿还在透气。
昨晚,罗倍兰打电话叫来了收废品的,把这些几年都没起到用处,以后也不会再有用武之地的东西都清了出去。
光这一个房间还不够,其他七七八八的杂物,也一道丢了出去。
这样的事也许早就该做了——罗湖生感觉鼻尖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那股若有似无的霉味儿总算是消散了。
“走了也好,这地儿也没啥好待的……”
罗湖生又坐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和刘淑华一起看电视里的热播剧。
罗倍兰拖着箱子,有些老化了的轮子在路上发出咕噜噜的巨大噪音,但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拖着重物转过弯,熟悉的车牌号就映入眼帘。
林瑜的车安安静静地停在街角。
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罗倍兰的身影,后备箱的门也随机升起。
罗倍兰放好行李上了车,轻而迅速地在林瑜的脸颊落下一吻。
“走吧!”
她们订的房间在十七层,大床房。
罗倍兰跟在林瑜身后,出示身份证入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身心虚的缘故,罗倍兰总觉得前台小姐看她们的眼神怪怪的。
罗倍兰扭头去看林瑜,对此,林瑜几乎没什么反应。
这家酒店就是丁羽和朱琼枝入住的那家,林瑜拿着身份证,不自觉就想到了丁羽和她的家庭。
“让我看看你的身份证?”
刚进电梯,林瑜身份证上的照片吸引了罗倍兰,林瑜递给她。
“哇,这个时候你刚满二十……”罗倍兰拿着身份证,看看照片,又比着林瑜的脸看看,“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二十岁拍的,那差不多也该换新的了,林瑜想。
“我看看你的。”
林瑜的手伸进罗倍兰的口袋里,掏出了罗倍兰的证件。
她的身份证上是她十八岁时拍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看着比现在还要稚嫩几分。
“你有你高中的照片吗?”罗倍兰问。
话音刚落,电梯门就开了。
“我妈那儿,”林瑜走在罗倍兰前面,“你要这个干嘛?”
“当然是看啊!”罗倍兰小跑着,两步追上了林瑜。
林瑜用房卡开了门,罗倍兰后脚刚挤进门,下一秒就搂着林瑜的腰,林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跟着她晃荡几步,最后一起摔在床上。
“东西还没放呢——”
林瑜伸手推了推罗倍兰的胳膊,后者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罗倍兰才从林瑜的怀里挪出来半张脸:“那你给不给我看?”
“下次。”林瑜被罗倍兰闹得没招儿了,两只手最后只好落在罗倍兰的脑袋上,把她的头发揉乱。
“下次一定。”
罗倍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翻身,又向上挪了挪,和林瑜保持齐平,一起躺在床上。
罗倍兰牵过林瑜的手,变戏法似的把准备已久的戒指套在了林瑜的中指上。
戒指被罗倍兰攥在手心捂了太久,已经变得和她的体温一样温热,手指上忽然多了一个小东西,这个时刻又太过平常,林瑜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罗倍兰也没说什么,只躺在林瑜身边静静地等。
一秒……
两秒……
当林瑜终于意识到自己手指传来的异样并非源于罗倍兰的“骚扰”时,她举起手,手指正对着吊灯的方向,金属戒指被整齐切割的边缘已然聚集出一颗明亮的光点。
紧接着,林瑜的手心里又被塞进一个坚硬的环状物。
林瑜把它拿出来,发现是另一枚戒指。
再一扭头,罗倍兰已经伸出了自己的手,兴冲冲地摆到了林瑜面前。
“好了,你给我戴上吧!”
林瑜紧紧捏着这枚还发着烫的戒指,定定地看了好久。
就这么看了约莫半分钟,林瑜便举着戒指,端端正正地从仰躺变换成盘腿坐直的姿势。
光她自己做好了还不够,她还把罗倍兰的身子从床上拉了起来,督促她快和自己坐端正。
比起罗倍兰的随性,林瑜就正式了很多。
林瑜学着老派的英国绅士那样,庄重地牵过了罗倍兰的手,林瑜的神色虔诚而小心,像对待一件艺术品一样,整个过程都贯穿着轻柔和耐心。
罗倍兰看着林瑜为她认认真真戴上的戒指,满足地勾了勾手指,眼下的卧蚕也弯出一个饱满的弧度。
“真是的……”
罗倍兰听见林瑜这么小声说,抬头去看她。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搞的和喝口水的功夫一样平常呢?”
“本来……确实应该等再过几个小时再给你的。”
罗倍兰认认真真地点头,一脸赞同,又带上了点儿讨好的意味:“但是我忍不住了嘛。”
林瑜被她这幅小模样逗笑了:“你确定我说的是这个吗?”
“我承认我承认,是我没全安排好,”说着,罗倍兰就埋头又往林瑜怀里扎,“但是,只要我们戴着,不就是最好的纪念吗?”
林瑜顺势揽着罗倍兰,两个人又向后倒去,结结实实地扑进柔软的被子里。
“我有礼物吗?”罗倍兰问。
她真的对自己的礼物很满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这会儿还拉着林瑜的手看个没完,仿佛林瑜的手对她来说是多么新奇的玩具似的。
“有啊,但是,”林瑜伸手点了点罗倍兰的鼻尖,“明天再给你。”
“啊——那也不差这几个小时嘛,你总这样吊我胃口……”
罗倍兰很诚心地埋怨,但不管说什么,林瑜就是不松口。
两只手被罗倍兰摆弄成掌根相贴的姿势,罗倍兰趴在床上,认认真真在两人之间坐着比较。
林瑜明明个子也不大高,但手都快和自己的一样大了,比来比去也只差那么一点点。
“林瑜,你看!你手没我长。”
闻言,林瑜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临了还在罗倍兰手上拍了一下。
“我看到啦!怎么什么都喜欢比,和小孩子一样。”
罗倍兰非但不罢休,反而还被这一下激起了兴致,她稍稍往身旁一靠,轻松地把林瑜的身子笼在了自己身下。
背着光,林瑜很容易就从罗倍兰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察觉了一丝隐隐逼近的危险气息,她转念就想跑,可罗倍兰却早有准备,一把扣住了林瑜的腰,梏得她动也不能动。
罗倍兰另一只手扣在林瑜的手腕内侧,一字一顿地轻轻摩挲着。
“这次,我——”
感受着落在鼻尖的气息和皮肤上传来的瘙痒感,只一秒,林瑜的双耳就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知道罗倍兰将要说的话是什么,但本能的羞耻感告诉她一定要阻止她开口。
情急之下,林瑜便仰起头,看准罗倍兰的双唇就凑了上去。
罗倍兰显然没预料到林瑜还有这招,但最初几瞬的疑惑很快过去,她欣然接受了这个主动送上来的闻,一手扣着林瑜的脑袋,深深地将这个吻还了回去。
两个人一直闹到了深夜,林瑜和罗倍兰都分不出精力去关注时间体现在数字上的具体变化。
只是林瑜最后一眼望向窗外,她只记得不管是街道两边的商店,还是高楼的办公室,都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了……
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林瑜是侧着睡的,第一眼却没看到罗倍兰的脸。
但她明明被一只手紧紧抱着。
林瑜把被子拉开一点,终于找到了罗倍兰毛茸茸的脑袋。
她以一个微微蜷缩着的姿势,安安静静地躺在林瑜胸膛稍下一点儿的位置。
是很喜欢这个姿势吗,林瑜心想,伸手捞过一段罗倍兰散落在床边的发丝。
后者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响动,眼皮悄悄掀起一条缝。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也随之弯了弯。
她把手向上了一点儿……
下一秒,她的爪子就被林瑜拍开了。
“嗯!”
罗倍兰抬头,却看见林瑜冷冰冰的眼神:“少不老实。”
“耶?你醒啦?”
罗倍兰笑嘻嘻地向上一窜,作祟的手也更改了犯案地点,转而捏了捏林瑜的脸。
林瑜刚醒也没多久,脸还是热热的,手感很好,罗倍兰没忍住多揉了几下。
好在这回,林瑜没再拒绝。
“几点了?”
林瑜看了一眼手机:“快一点了。”
闻此,罗倍兰沉默下去,突然就不再说话了。
要是罗倍兰再晚点儿开口,林瑜差点儿就以为她在反省昨晚的恶劣行径了。
“那岂不是到时间了?我礼物呢?”
林瑜深吸一口气,双手覆上罗倍兰的脑袋,试图把她再摁回被子里去。
高估她的觉悟了……
林瑜暗自叹了口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