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赵河塘竟轻轻啜泣起来,将头深深的埋在双手间,持续了很久的沉默。
当他再次抬头时,双颊的泪已经干涸,只剩下无奈的叹息。
男人这一生,能有几次真心落泪呢?每次落泪,无非是为至亲,为生活,或为家国。
此刻,没人嘲笑赵河塘是娘炮,都是止不住的心疼他。
“哥每次写信,都只告诉我一切安好,这些年,或许,我该回来看一次的,他什么都自己扛,甚至父亲都不在了,他还不打算告诉我真相。”
“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话音才落,山郎就从桌上的纸抽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安慰道:“这可不是你的问题,节哀吧,一会去祖坟看看,顺便给伯父上柱香。”
山郎怕说出难听的话,开口前特地酝酿了好久。
“对,这不是你的问题。”钱钰凝安慰道。
话音才落,赵河塘将目光看向钱钰凝,“刚才只顾着悲伤了,忘记你一直陪在哥的身边,谢谢你,这段时间,如果不是你陪着哥……”
“都是一家人,道谢的话就不用说了。”还不待他说完,钱钰凝便背起赵月亮前往最近的卧房。
几人紧跟其后。
不远的一段路,赵河塘心绪暗涌。
这段时间,他已经将前半生经历的一切复盘了一遍,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蜕变了。
人不经历一些事情是很难成长的。
越往后,程唐越明白了幽玄当初的做法,不把一个相对安逸的人推向风口浪尖,又怎么能激发他内在的潜力呢?
“这是药方,你们先去煎药吧。”将赵月亮放在床上,钱钰凝开始吩咐赵河塘与山郎去煎药。
这一举动,瞬间让程唐压力山大。
分明煎药的事一个人就能办妥,如今让两个人去,明显是有意将他二人支开。
千防万防,还是被钰凝发现端倪了吗?
万万没想到,他低估了赵月亮在钰凝心里的地位。
只见钰凝回身,将目光看向他,说道:“你跟我的一位故人很像,但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谁。今日来到云影山,是用河塘兄弟的身份见我,那你就是河塘的兄弟。”
程唐要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止住了,他与钰凝像是隔着时空对了一段话,曾经至亲至近的人,如今却告诉他说自己不在乎。
是真的不在乎吗?只怕是被伤透了心吧。
“帮我做件事,可以吗?”沉默半晌,是钰凝先开的口。
程唐下意识的去接她的话,“可以,如果是帮助月亮兄长找到下毒真凶这事,就不用继续说了,河塘是我的兄弟,我不会坐视不管。”
现在别说是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只要他能做得到,就会答应下来。
钱钰凝笑着摇摇头。
“不是这件事,相比于找到真凶,还是先解毒保住大家的性命,我已经想好解毒办法了。”
“月亮一心一意的对我,待事情处理后,我们总归要在一起。”
“河塘总是往外跑,照顾一整个家族的重任,就交到了月亮的身上。”
听钰凝说,云影山宫殿一共十几层,有五百二十个房间,每层都住着不同年龄地位的蛇仙。
他们这类大家族,是有宗族体系的,如果赵月亮执意要与她在一起,两人没有孩子,等年岁稍大些,就会有宗族的胞弟来顶替继承人的位置。
“他那么好,我也不想看着他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努力白费,谁都不想忙碌这么久,到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钰凝说着,再次将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赵月亮。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程唐若是再不懂他这堂妹是什么意思,都白瞎他上云崖庙修行这些年了。
“你肯定是想到了解决办法,所以才来找我的,是吧?”
“但我说句不该说的。经过这次,河塘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这些世俗道理不应该将你捆绑。”
现在,程唐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劝阻钰凝,毕竟钰凝并没有戳穿他的身份,他现在依旧是赵河塘的兄弟。
话说轻了不是,说重了也不是。
“不只是因为这个,谁不希望能跟心爱的人子孙满堂,阖家欢乐呢,就算将来有一天我后悔了,也有离开的勇气,我有母亲,也有哥哥。”三言两语,她将手中的纸条递给程唐。
程唐不忍心再听下去,接过纸条,推门而出躲在走廊拐角处,内心复杂。
与此同时,钱钰凝唇角微扬,轻声念着一句程唐永远都听不到的话:“还有你,程唐,回来就好。”
赵河塘带着山郎煎好药后,先是将药端到了赵月亮的房间内,又跟着手下将剩余汤药分配到各层。
他们忙前忙后,压根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个落寞的身影,正悄悄的拿起一根烟,点燃。
这一根烟还是他从下人手上顺的,抽的很是纠结,整个过程别说过肺,吸一口呛一口。
没解压,反倒是给他弄的更难受了。
“看来,烟这东西跟我挺不适配,没有一次抽完能适应的。”
轻声嘟囔一嘴,掸去身上的烟灰后,程唐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碰这东西了。
心绪惆怅,再次沉默两秒,他打开钰凝给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一眼清明。
没想到这纸条是李清染那家伙写的。
上面的内容大概就是,人与蛇仙的子嗣想要平安生下来,只能请神一脉的后人,在怀胎五月时取胎,放入模拟容器中,再滋以各种灵药。
而神一脉在缥缈镇。
嘶……缥缈镇,怎么那么耳熟呢?他先前好像在哪听过。
对!五年前他第一次来钱家,钱云娘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有二叔给他留的话,其中有一条叮嘱正是,若遇到困难去缥缈镇找崔云阁。
现在,他练就一身本领,压根不需要请外援,二叔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吧。
思前想后,程唐将纸条撕碎,扔进垃圾桶里。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钰凝犯一点险,万一钰凝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面对死去的二叔?
婚姻这东西,从古至今赌对的又有多少?更别说是因为什么爱情而步入婚姻。
他就是男人,能不懂男人么,爱是真,但真心瞬息万变。
拒绝钰凝之后,程唐便帮着赵河塘他们分派药物。
大殿内就没有不中毒的蛇仙,且毒势很猛,画面惨不忍睹,有的幻化为本体,瘫在床上口吐白沫,有的已经长出脓包。
没有蛇仙敢挤破脓包,相比于让脓包内的小虫密密麻麻的掉到床上,他们更能接受小虫原本就在他们身体里。
“钰凝跟月亮兄长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感染上病毒,说明,病毒是只针对动物体。”程唐分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