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这一日，沈时青起了个大早，特意找了身最好的衣裳，对着镜子，整理衣冠的时间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长得多。
虽说已经做过许久的心里准备，但真到了面圣这一日，她还是难以控制的紧张。
“不然你就直接趁着这个机会在皇上面前为叔叔伸冤，哪还要这般曲折去找证据，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呢。”
沈时青却凝眉正色道：“事情要是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若我真如你说的这般做了，怕是一开口就被侍卫当场拿下，把我当成叛贼刺客了。”
“朝堂之上，天子面前，一言一行都须谨慎，可不是你我之间的相处这么随便。”
“况且我无凭无据，空口白牙，皇上凭什么相信我。”
林氏也附和道：“此事急不得，慢慢来，小心为上。”
“知道。”
“还有，娘就怕你心急，一急就容易出错，乱了方寸，一定要小心，不论何时，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记住了吗？”
“明白。”沈时青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出发了。”
见两人都一脸紧张，沈时青安慰道：“放心，等我的好消息。”
殿试通常要一整日，黎明入场，直至日暮交卷。
沈时青踏出院子时，天还是黑的，月亮高挂在天边，天色隐约开始泛着青色，大街上十分寂静，没有一个行人，只是伴随着零星的几声鸡鸣。
……
入场时，考官十分仔细，核对了她的姓名、年岁、面貌、身份甚至还有发髻，对着她的画像看了又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如此繁复的流程，让沈时青很是意外，她还从未经历过如此严苛的审视。
“好了，进去吧。”
得到这一声许可，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跟随着人群往太和殿去。
这一次的殿试在太和殿举办，沈时青头一回进入皇宫，见任何事物都觉得新奇，免不了四处张望，考生中与她相同好奇心旺盛的人不在少数，纷纷仰头，时不时还与身旁人议论几句。
“兄台。”
沈时青的肩膀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把，她回头，见到的是一张很陌生的脸。
“你叫我？”
男子点头：“方才我瞥见你的座位，恰好与我同排。”
此人是个年轻男子，面庞白净，身形挺拔修长，举手投足时衣摆随着微风扬起，自有一股温润如玉的气韵，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十分惬意。
沈时青觉得自己很难改掉以貌取人的本性，光是看此人的样貌气质，就先入为主有了第一印象。
“是吗？”沈时青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票，“我是五排。”
“我也是。”男子把手中的票递到沈时青眼前，“我叫江望，敢问兄台名讳？”
“沈时青。”
“沈兄。”江望对着沈时青行了个礼，沈时青赶紧回礼。
“沈兄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是气质卓然，人中龙凤。”
这种时刻，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免不了吹捧，但沈时青的话出自真心的成分更多些，她却是对江望的名字很熟悉，因为先前榜首正是江望，也是她最大的对手。
江望却摆摆手：“沈兄过誉了。”
“江兄大可不必如此谦虚，你此前那篇《治安策》可是力压一众同侪，我早已拜读，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与江兄当面探讨，没想到今日机会便来了。”
“待考完这一场，我可要缠着江兄好好讨教，还望江兄莫要嫌我烦。”
“能为朝廷建设国家兴盛出一份力，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今日遇到沈兄这样的通道众人，是我的福气。”
沈时青一边与江望闲话，一边偷偷地观察他，此前她皆是道听途说来的小道消息，都说江望此人十分傲慢，眼高于顶，自视甚高，实在难以相处，今日得见真人，沈时青却觉得并非如此。
沈望言谈中确有一股文人风骨，但却是清高而非傲慢，多的是对家国朝廷的忧虑，心怀天下，更是理想主义，妄图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如今的朝廷。
她虽现实得多，但也发自内心地敬佩在如今世道也能坚持初心，心怀远大抱负的人，江望就是其中一股清流。
“时辰差不多了，赶紧进去吧。”
“走。”
从黎明至日暮，沈时青在太和殿内足足做够了五个时辰，待交卷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江望收拾好东西，对沈时青道：“考得如何？”
沈时青有些不好意思在江望面前称好，这无异于是班门弄斧，但还是诚实道：“感觉还不错。”
“你呢？”
“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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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
“我此前也看过几篇沈兄的文章，旁征博引，论证翔实且逻辑清晰，若此次正常发挥，三甲必然能有你一席之地。”
“江兄才是过誉了。”
“我的文章哪能比得上你。”
“不必自谦，虽有一些小问题，但整体瑕不掩瑜，鞭辟入里，提纲挈领的第一段便将矛盾指出，将策论的精髓体现得淋漓尽致。”
自从扮了男人，沈时青的脸皮一日比一日厚，此刻，她还是少有地在江望面前红了脸。
“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江望一本正经地说：“全是我的肺腑之言，绝无半句虚假。”
“考了一整日，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也好。”
两人并肩而行，沈时青心里突然生出些感慨来，她改头换面隐瞒身份这些年，多半是与若兰和娘亲相依为命，如今却在考场之上与本该是自己竞争对手的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真是奇妙。
沈时青的步子在下一瞬突然停了下来，她怔然望着前方的人，愣了许久。
“沈兄，怎么了？”
沈时青回过神来，低声提醒江望：“前面那位正是七王爷。”
“你说是那个权倾朝野，结党营私，狼子野心的七王爷？”
江望每说一个字，沈时青觉得自己的心跳就会快一分，直至江望说完，她的心脏也快停止跳动了。
萧璟翊就在他们前方不过几丈的位置，虽然此刻考生出场，人声鼎沸，但万一萧璟翊听力就是那么好，把他的话听个清清楚楚，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见着萧璟翊由背对着他们转成面向他们，沈时青偷偷扯了扯江望的衣袖，心急提醒：“别说了。”
江望是个正直之人，甚至过分一板一眼，非黑即白，他不惧萧璟翊，反而直视朝着他们而来的人，大有要当着萧璟翊的面长篇大论的意思。
沈时青眼见情况不好，赶紧踮起脚捂住了江望的嘴。
萧璟翊挑眉，看着这一幕，没说话。
沈时青先一步跟萧璟翊问好：“小的见过王爷。”
见萧璟翊没有露出不悦，沈时青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她一直谨记萧璟翊对她的提醒，先前万分纠结是否该开口，但见萧璟翊朝着他们而来，若装作视而不见更是古怪，衡量之下，便还是如常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