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疏昨夜蒙头睡了,醒来的时候,头发都翘起来了,拉开窗帘,外面的日头亮的晃眼。
她用夹板夹了两下,头发还是屹立不倒,纪疏立马就放弃了,她戴了顶帽子压一压。
纪疏下楼时不自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今天吃什么?”
不用她说,黄朝就知道她是来觅食的。
“跟他一样的就行。”纪疏瞥了眼旁边人吃的东西。
纪疏其实是很挑食的人,只是反正都是速食,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她现在只想填饱肚子。
“行。”
黄朝走了之后,纪疏托着下巴盯着前方发呆,忽然有人轻笑了一声,纪疏似被惊醒,扭头望向笑声的来源。
“抱歉,我吓到你了吗?”
说话的男人很眼熟,纪疏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才想起这号人。
张辰安嘴边挂着疏朗的笑容,他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他没有再言语,默默地望着她,等待着她记起他。
纪疏轻轻摇摇头,问他:“你来很久了吗?”
“也不算久,只是比你早来了一会儿,还有我想你点错食物了。”
纪疏看向他面前的盘子,意面剩了一大半,可见味道一般。
“那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张辰安将盘子推开一些,整个人侧过身对着她,“你看都不看我,我哪有机会提醒你?更何况,我总不好当着老板的面非议他的厨艺。”
“黄朝是这里的老板?我以为他只是个打工的。”
“是啊,我也是听这里的客人说的,这民宿是他家的,人不多的时候就他就会亲自下厨,不过味道嘛……”张辰安有些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
“可是前两天我吃过他做的三明治,味道很不错啊。”纪疏觉得奇怪。
“因为那不是他做的。”
说曹操曹操到,话题的主人公端着面过来了。
“你们也认识?”黄朝见他们聊得不错,多问了一嘴。
纪疏没应,她现在已经无法直视眼前的食物了。
“快尝尝,这是我做的。”黄朝话里隐隐带了期待。
纪疏拿起手边的叉子卷起面放入嘴中,嚼了两下,她终于明白张辰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合理地怀疑:“你吃过自己做的东西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黄朝不高兴了。
“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很好,但是下次还是别做了。”面有点咸了,她倒了杯水顺了顺。
“。。。。。。”
黄朝生气了,他生气的结果就是纪疏没有饭吃了。
纪疏有些无奈,早知道就等填饱肚子后再说了。
“抱歉,害你饿肚子了。”张辰安嘴上这样说,笑得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用,是我自己惹的他,不关你的事。”
“不如我请你吃饭吧?”张辰安挑眉,“反正我也没吃饱。”
鸭舌帽遮住了纪疏的视线,她微微抬头才能看清人,张辰安很有耐心地等待她的答复。
纪疏垂眸,移开眼,“不……”
“有水吗?”
纪疏的眼前多了一道阴影,木调香传来的同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她把帽子往上抬了一些,往右边看去。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破洞牛仔裤,左手戴的江诗丹顿,是纪疏工作三年都买不起的表。
看惯了宋简穿白衬衫的模样,纪疏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可其实他们确实也只认识了三天。
他抬着头喝水,下颚角分明,头发略微遮住眼睛,睫毛在灯光的投射下轻颤着。
黑色更适合他,纪疏心想。
宋简等喝完杯子里的水才看她。
“你……吃饭了吗?”纪疏原本有许多问题,但是话出口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句。
“没有。”
“那我请你吃饭吧?”
宋简用手摩挲着杯口,似是不经意地扫了她身后的一眼,应了一声:“嗯。”
“抱歉。”离开前纪疏朝张辰安留下这句话。
不过这顿饭最后还是没有吃成,宋简接了一个电话就先离开了,留下纪疏一个人,她看着面前一桌的菜,彻底失去了胃口。
——
城西的静安路有一家酒吧,名字就叫玖捌。
来这的客人看到这名字都觉得这酒吧的老板是个顶有意思的主,于是乎这家酒吧就这么在网络上火了,每天来这打卡的人还不少。
谢琛也没想到他随便起的名字居然还有这种作用,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听他表妹说这就是什么谐音梗,前些年在网络上就很流行,他还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宋简一进门就看到了吧台前颓丧的人,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在谢琛旁边坐下,也不说话。
“小路,来两杯威士忌。”
“好。”
谢琛将手里的空杯放下,他桌前已经有了好几个空杯,侧身看宋简,“来了也不说话。”
“白日酗酒伤身,这是作为医生的忠告。”宋简拒绝了小路递过来的酒杯,只要了一杯清水,他是开车来的。
“没劲。”谢琛把他面前的那杯酒也拿过来,“我又没打算活到一百岁,喝点酒死不了。再说了,你现在都被停职了,陪我喝点怎么了?”
“又被你爸赶出门了?”宋简一针见血。
“我有时候真讨厌你这么敏锐。”
宋简转过身看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这不是老爷子生日快到了,我寻思着给他办个生日宴,让他高兴高兴,结果他非要请什么周小姐还是王小姐的,我就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他的生日宴还是我的相亲宴啊?这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想搞家族联姻那套。总之,话不投机,就被赶出来了。”
谢琛越说越气愤,含了块碎冰在嘴里嚼着。
“你又不是第一次被赶出门了,值得这么生气吗?”
“我就是不服,他老是觉得我无所事事,凭什么我自己开酒吧就是不务正业,非得回去继承他那破公司,每天打个领带人模人样地坐在办公室里才就有事业心吗?他这是职业歧视。”
谢琛发泄了一通,心气顺了一些,丢了酒杯,正眼看旁边不说话的人。
“话说,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不是被停职了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宋简不以为意,“没什么打算,正好休息一段时间。”
谢琛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的穿着,“你这穿的什么?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打扮得像个大学生。”
宋简拍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只说:“换换心情。”
谢琛挑了挑眉,“要我说,你不如回家算了,你跟我不同,你爸就你一个儿子,你又不讨厌三点一线的生活,干嘛不去你爸公司上班?反正未来这公司都是你的。”
“没兴趣,再说了,谁说这公司就一定是留给我的?”
“什么意思?”谢琛以为挖掘到了什么隐秘,“你爸在外面有私生子啊?”
宋简瞥了他一眼,谢琛就缴械投降了,“那不然是什么意思?”
“公司可以交给职业经理人,除了老宅不能变卖,其余的财产等我爸百年之后大概都会捐给福利机构吧,回归社会。”
谢琛像吞了一个含着沙子的米糕一样,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只觉得倒胃口。
“你们一家子还真是菩萨心肠,我是个俗人,无法理解你们高尚的品格。”
宋简嗤笑一声,高尚?
他可没那么无私,他只是看不上。
而老头也大概也只是讲的气话,商人重利,哪里那么容易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他不过是在赌,赌自己迟早会撑不下去,然后回去为他卖命。
“算了,不说这些了,晚上有个局,都是你认识的,一起吃个饭?”
谢琛跟宋简家里有些渊源,从他们爷爷那辈开始两家就是至交了,两人一起在B市读的大学,大学毕业后谢琛就留在这开了这家酒吧,晚上来的那些人宋简多多少少都叫得出名字。
“不去。”宋简起身,“没事我走了。”
“别呀,我们也挺久没见了,不是,你去哪啊……”谢琛话没说完,宋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消息,匆匆忙忙地走了。
纪疏觉得她今天有点倒霉,饭没吃成,还进了派出所。
面前的民警很年轻,头发剃得很短,是那种很板正的短寸,警服穿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本子一本正经地问了她好些问题。
纪疏像上学时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一板一眼地回答。
“姓名?”
“纪疏,纪律的纪,疏影的疏。”
“年龄?”
“二十五。”
“性别?”
“。。。。。。”
纪疏话都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女。”
“你不是本地人?来这做什么的?”
民警小哥终于抽空瞥了眼桌上她的身份证,然后继续问着笔记本上列的问题。
“旅游,散心。”
“不用工作吗?”
这与案件无关,纪疏并不回答。
民警小哥或许也知道她心中所想,咳了一声,只挑重要的问题问。
……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都了解了,对方先动的手,你还手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况且对方只是轻伤,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如果你同意和解的话,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离开了。”
听到这个结果,纪疏松了口气,可有人却不依不饶。
“你说什么?她没有责任?她把我打伤了,我现在肩膀还疼着呢,我要去医院,万一我骨折了怎么办?她不能走,她得赔我医药费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还有误工费。”
纪疏冷着脸任由面前的男人闹,她的视线落在他身旁的小女孩身上。
她身上还穿着校服,明明是夏天,可是她却穿的长袖,娇小的身躯令人分辨不清她是初中生还是小学生,旁边破口大骂的男人应该是她的父亲,她听到男人嘴里粗俗的话也没有半点反应,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只是抠着手,空洞地盯着脚底。
男人见纪疏没有反应,想上前拉扯她,在动作过程中可能是嫌女孩站在这碍事,用力地推搡了她一下,看到这,纪疏终于忍不住地皱眉了。
“我不同意和解。”
纪疏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民警小哥有些惊讶,“你不同意和解?”
“对。”纪疏盯着男人的眼睛,慢慢拉高了袖子,没了衣袖的遮挡,一条很粗的红痕显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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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前。
“我不同意和解,他打伤了我,这就是证据,我要求去医院验伤。”
民警小哥表情变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那红痕很明显是被棍棒之类的物品击打出来的,这纠纷的性质就变了,他朝男人说:“你先动手伤人,还在这咄咄逼人,你不是说骨折了吗?那正好一块去医院验伤,看看谁的伤更严重?”
那男人肉眼可见地慌了,“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我打的,我可没动手,你这是诬赖。”
纪疏冷笑出声,“你确实没想打我,因为你想打的是你女儿。需要验伤的不是我,是你女儿,我有理由怀疑,你在虐待她。”
“你血口喷人。”
纪疏冷静地提出建议:“这里有女警吗?不信的话,可以拉开她衣服检查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民警小哥表情凝重,派出所没有女警,他只好先让纪疏帮忙检查一下。
纪疏给女孩检查身体的时候,她不哭也不闹,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人一样,任由纪疏摆布。
女孩全身上下都有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淤青,左手手腕上还有很多条愈合的又用刀划破的疤痕,最深的一条疤痕就在脉搏处。
事情比纪疏想的还要严重,她轻轻地抚摸她手上的疤痕,问她:“痛吗?”
女孩麻木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纪疏看清她微微红了的眼眶,心疼地抱住了她。
走出派出所时,纪疏的心情很沉重,男人因为虐待儿童以及故意伤人被拘留十天,警察打电话给女孩的小姨,把人领走了。
至于纪疏,这里没她的事了,她可以离开了。
纪疏是坐着警车被带来的,她不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刚拿出手机想叫辆车回去,就看到了微信有好几通未接电话,是宋简打来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静音了,放在口袋里,她没有感受到震动。
纪疏回拨过去,电话马上就接通了,“你在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纪疏的喉咙有些发酸,“我在xx派出所门口。”
宋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过了好几秒才应声,“嗯,我马上就到了,你就在那等我。”
“好。”
纪疏找了个石墩坐下,垂着头盯着脚尖,在心里默数着。
“十七、十八、十九……”
一闪而过的灯光打断了她的计数,宋简在前面掉了头将车停在她面前。
纪疏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到了,第三个六十秒她都还没数完呢。
宋简降下车窗看着她,纪疏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朝副驾走去。
车重新汇入主路,消失在车流里。
纪疏一路上都在发呆,等车停下,她才回过神。
“我们不回民宿吗?”
宋简又带她去了中午的那家饭店。
“我还没吃饭。”宋简解开安全带,先下了车。
说起来,纪疏今天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是有些饿了,可是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当两碗卖相很好的面摆在面前,纪疏的肚子很诚实地发出抗议声,却迟迟不动筷。
宋简没有管她,他的那碗很快见了底,他是真的饿狠了。
等他吃完才开口:“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纪疏沉默了很久,久到宋简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他皱起眉,“你到底怎么……”
“宋简。”纪疏打断了他。
宋简回视她目不转睛望着他的眼,慢慢松开了凝着的眉头,他从发出一个低沉的喉音,表示他在听。
“你说,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呢?”她并没有指望得到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像他倾吐烦恼,“你走了之后,我就在这门口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居然因为自己没有带够钱买烟就对自己的女儿拳打脚踢,她不是他女儿吗?他为什么不爱她?”
此刻的纪疏就如同一个想尽了办法却怎么都解不开题的学生一般。
“我不知道。”宋简给不出她想要的答案。
“你为什么觉得一个父亲就理所当然地要爱他的孩子呢?”宋简敏锐地反问。
纪疏错愕,“不应该吗?”
宋简双手交叠,往后靠,他快速地在脑海里缕清了思路,才继续说:“其实血缘是生命史上最大的骗局。血缘不过是人类由生育而自然形成的血统,在医学上,血缘关系决定了基因共享的程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一种社会关系。说到底,你不过是你父母基因的延续,是社会形态的延伸。没有人规定,你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他就爱你。”
他缓了一口气,补充道:“‘父母一定是爱孩子的’本来就是人类自己臆想出的悖论,只是大多数的社会现实印证了这一点,才给了人们这种错觉。”
纪疏咬唇反驳:“我不是来听你上课的,你说得或许有道理,但是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感情是不讲理性的。”
“我并不是想说服你,我只不过在诉说我的观点。”宋简今天格外有耐心,他纵容她的一切小脾气。
“我只是觉得承认‘父母不是一定爱自己的孩子’这个观点或许会让你好受一些。”
“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纪疏给出这个结论。
宋简沉默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笨拙的安慰,还有谢谢你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