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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追着杀啊

作者:蜿蜒晚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管行玉眼中微光一黯。她低了头,难掩眼中泪水,喃喃道:“有我的忧心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神仙,没法从鬼门关把他的命拖回来。”桑莱道:“殿下这话不对,公主的命怎么会和旁人的一样呢?您想叫别人活他就活,想叫别人死他便死。”管行玉低声道:“他若是真要死,我也是拦不住的。”


    管行玉伤得重,肋骨断了两根,外伤也不计其数,留在这个小小的、简陋的屋中休养。期间她去了几回无尽沙海,坐着骆驼满心希望地去,又趁着黯淡星光慢慢回来。夜晚沉寂,月色如刀,长风呼啸。风吹起她的头发,和头顶一张沙色的头巾,整个人也仿佛沉没在沙海里。她慢慢地走,慢慢地想:


    我想叫谁死,他自是能死。


    可若我想叫他活,上天不许,他也活不得。


    管行玉在桑莱家养伤足足两个月。桑莱自打不见了阿凭娜以后,便一直留在这个地方,渐渐地养了几头牛、几只羊,还有一匹找不回来的骏马和两匹用于在风沙中行走的骆驼。他的住处在一块巨大的沙石后,平素就隐在阴影里,有一次管行玉从外面回来,正经过这块沙石,在太阳照耀下,竟然也看不清这个小屋。


    桑莱笑着说:“中原人,管它叫灯下黑。我们总是喜欢往更远的远方去看,去看那些被灯照亮的地方,却忽略了灯光下面的阴影——躲在这里的人,若是不关了灯,是绝对看不见的。”


    管行玉说:“桑叔,我记得是逃离皇宫那一年,你才回到我母妃身边。你很懂中原吗?”


    桑莱摇头道:“中原很好懂,不好懂的是中原人。当然,朝予人也不好懂,只要他生出了两条腿两条胳膊和一个头,就变成了一个谜团。腿可以带领你跑到迷宫里,胳膊可以捂住你的嘴,头可以思考,自己选择去做善事还是去做恶事。这些骆驼不能做到,牛羊也不能做到。”


    管行玉接话道:“骏马也不能做到。”她看着远方,喃喃自语:“而且,这两条腿、两只胳膊和一个头,也能控制着让他去活去死。”


    这期间管行玉每日都会坚持去海子旁边,并且有几天还去了千绝山。


    千绝山半山腰的周氏庭院已经空了。朱红的大门,鸟似的风铃,紧贴着山脉的一道温暖的火光的弧线,曾经贴过壁炉的美丽、小小的书房……一切归于寂静。周敬慎曾经的屋舍整理得一尘不染,现在也被翻得乱七八糟,满地碎片。而她和闻朔川曾经的厢房也都如同一团蕴积了暴雨的乌云,遍地乱麻,寻不得头绪。


    管行玉门外的空地隐隐还有漆黑的血迹。她不能去想,这是她的,还是那个黑衣人的,或是周逐岸的。


    曾经收留了她、教养了她、庇护了她的师门,就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分崩离析。


    而在那个她抢走了一条命、又生生被送去一条命的断崖,管行玉和桑莱都下去查看过许多次,没有尸体,没有骨头,连鲜血也看不见,因为日日不断的风雪已经将它掩埋,无论思念和机遇如何,最终都会变成千年冻土,永远地在一层洁白的帷幔下静静地沉睡下去。


    闻朔川死了。


    这是一个已经没有任何异议的结论。


    她的年少幻想,她的誓言,她盼望的即将到来的黎明时的承诺,那些横刀立马、或是儿女情长的碎片……就这样随风散去,零落成泥。


    ----


    桑莱闲时会在屋里打坐,管行玉见过几次。


    不过那是非常非常少见的时刻,桑莱白日出去放牧,检查四周是否有敌人,晚上回来打理马厩、做饭……等到他有闲下来的功夫的时候,管行玉要么在自己练功,要么已经睡下。


    在桑莱家住了三个月后,伤势尽好。管行玉动动身体,觉得没有大碍,她的武器已经在那场惨变之中遗失,只有随身带着的阿凭娜给她的那把短刀。


    从小从周敬慎那儿学的是剑法,管行玉便从沙海里随处可见的荆棘丛中折了一根长的,摘干净倒刺,于庭院中练剑。每练一招,脑中都在拼命回想当日在千绝山与那个黑衣人交手时的场景。他的一招一式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而师门行为隐蔽,弥月庄里都有不少人不知道他们究竟住在何处。这伙人到底是早便在山上埋伏好,还是某时不小心泄了行踪身份,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


    管行玉的手一顿,正要刺出的荆棘也失了方向,噗嗤一声险些落入身旁的沙地与畜圈。


    骆驼鼓着驼峰,见怪不怪地到另外一边继续咀嚼。管行玉呆立在原地,心想,对啊,怎么就不能是不小心泄了行踪?和师哥回千绝山的路上,不就碰到了詹长蛟一行人吗?


    霎时一股冷意涌上心头,如同突然发现,原先温暖干燥的闺房,原有毒蛇在旁窥视。一幅幅、一幕幕,都在管行玉面前迅速闪过。


    “曾闻前辈辗转于各大山头,总在山上当义士,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义举。怎么如今还成了有钱人家的狗,跑来追杀我们手无寸铁的兄妹俩啦?”


    这是当时闻朔川嘲讽他的话。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是詹长蛟,知道了也不知他是何许人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明显,师哥是知道的。这样的“知道”,要么是曾经听说过,要么是早有交情。当日听那黑衣人的意思,这场灭门血洗与大内皇宫脱不开干系。什么东西能够让武林人连义气声名都不要呢?除非是更好、更无法拒绝、更能带给他们比现在的生活要好上千倍万倍的未来的权势?


    而且,当日风暴,她怎么就能确定詹长蛟一行人一定被甩掉了?桑莱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他们找到千绝山,难道詹长蛟就不能?


    管行玉突然把荆棘扯下,丢到脚底,用力一踩,咯吱一声断成两截。


    她脸色惨白,浑身发颤:“都是畜生,全是一群畜生,视人命于草芥、半点良心全喂了狗的畜生……”


    桑莱从屋里冲出,从背后一把抱住她,连声道:“殿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养好身子才能复仇……”


    管行玉大声道:“过不去!”可还是伏在桑莱肩头,痛哭失声。


    一连好几个月,她都是神思不定、忧心忡忡的。脸上没半点光彩,唯有听到马蹄声时才会稍微亮一亮眼睛。来的是师哥还是师父?但趴到窗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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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过一个个陌生的背影,一点点离开她的世界。


    他们也没有看到“灯下黑”。


    无尽的等待让管行玉身心俱疲。她失去了所有人的消息,就连平常最看不顺眼的周逐岸,也因此而牵动她的心。师弟现在还活着没有?师弟是不是只是被那个黑衣人抓走了?哪怕他断了一条胳膊、失了一条腿……还留一条命便是好的。可他现在又在哪里?


    管行玉日日独坐、观望,无休无止地望向远方。


    世界给予她的也只有无休无止的背影,看不到一盏灯,看不到一个人。


    这日,管行玉爬起身,照例她一天的行程。沙漠里最缺少的就是水源,桑莱每三日从纵沙城中挑两大桶水回来,管行玉住下后,也帮着他挑,一来二去,两人的用水问题就勉强得到了解决。


    管行玉珍惜地接了一捧水,像在千绝山用雪水梳妆那样,洗漱过后,又将水倒进马厩的食槽。她将睡时吹到脸上的尘沙都洗个干净,对着水面一照,双颊轻轻凹陷,面容憔悴如纸,不由得吓了一跳。


    她用力拍一拍脸,把满脸的疲惫气都尽量拍去。随后提起空水桶,要放回原处时,听到小木门处有轻轻的叩门声。


    “有人吗?老人家,借一借贵舍落脚。小弟受伤了。”


    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管行玉立即扑到门边,从门缝里看人。


    她不顾门上倒刺,扒开门缝,尽力要看清那个人的脸。


    左边看,没有。右边看,也没有。


    往侧看,忽的一张微笑的脸猛地撞上,这张脸苍白如纸,边角如同云般卷起,双唇勾起,是一个慷慨妙极的微笑,可双眼凹陷、嘴唇大咧,眼下一道道的苍白血痕,如同一头牛犊,从门缝一头撞来。


    管行玉心下大惊,连连后退数步。她大为惊吓,心跳骤然加快,脸变得比那个微笑要更加苍白,下意识抄起放在门边的钉耙,大喊:


    “桑叔——”


    可噗的一声,门被轻而易举踹开。


    比人更快的是一道影子,旋风似的卷进来,接着一掌闪电般探出,左手去击她下颌,右手已经一伸,牢牢握住她的钉耙。


    管行玉一侧脸,堪堪躲过,却还是被一道凌厉掌风扇得险些一头栽倒,头晕目眩。她咬紧牙关,两手紧紧攥着钉耙不让这个人夺走,身形微微向左避去,她弓了弓身,双手成合抱式,趁此机会往前一倾,两腿倏而翻起,作势要从这人头上翻过,夺回钉耙。


    这时,她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冷笑。


    像云霞落在额头,转眼便成千斤坠,管行玉身体还在半空,一股巨大的强劲的力量便横而击中她的腰眼,咣当一下从天而降,呲一声利响,钉耙也已脱身。


    就这一招,管行玉五脏六腑摔得七荤八素,几乎感觉有丝丝鲜血从骨缝里融化了的雪水似的淌出。她的额头死死顶着地面,压抑着痛苦的喘息,脑中一片混乱不堪,唯有一个念头分外明晰:


    这就是当日在千绝山杀了师父师哥师弟的那个人。


    他这是顺藤摸瓜、终于找上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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