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行玉脑中嗡的一声。身后屋中,假扮闻朔川的人也爬了起来。周逐岸哭着说:
“师姐,我亲眼所见,我爹正在后院里坐着练功,师哥一剑就从身后把他捅穿了。那时候我恰巧去给爹送狐裘,你也知道,他练功的时候最为虚弱,几乎一点就要重伤,所以这么多年他才不让咱们近前,师姐,师姐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师哥怎么在你这里?难不成他杀了我爹就又来找你了?”
管行玉头一阵阵地痛。事发突然,她对于周敬慎被杀的事情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竟然没有悲痛。她凭借着自己的本能下意识去想:这不可能,这不应当。周逐岸一句话又把她拉回焦灼的深渊。
她回头看着那个站在窗边的人,明白自己什么都说不得,这个人的确不是闻朔川。可若他真的是闻朔川,这一切反倒迎刃而解了:他在自己这里,而且,身上压根没有血腥味,他怎么可能去杀了师父?
管行玉深吸一口气,震惊又转换成了暴怒。她冲周逐岸道:“你怎么被人抓了?你说师哥杀了师父,那这个人是谁,那个人又是谁?”
周逐岸道:“那个人是师哥啊!”
“我把脑袋卸下来他都不可能是你师哥!”
“他他他,他……他便是师哥!我亲眼看见,他从后院跑来,跑到你这来了!”
一阵一阵的怒火猛地冲上眉头。她分不清自己为何恼怒,但也敏锐察觉其中一定有陷阱。那个黑衣人还是站在周逐岸身边,不言不语。等两人安静下来以后,他才冷冷开口道:
“说完了?现在不是依依惜别的时候。公主殿下,我可等了你好久好久。想要在这世上抓住你,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啊,没想到你原来躲到这里。”
管行玉脑中一炸。她后退两步,沉声道:“什么公主殿下?我不知道。”
黑衣人道:“殿下不要再装傻了。你是什么人,哪家的孩子,因何而来到此处,这几个人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查得清清楚楚。你母妃带走了我大齐皇宫的一样宝物,在殿下身上也是暂存了许多年,我们自是要将它带回。”
管行玉方还在愣怔,闻言一下明白过来:是了,这是齐朝的人。只有他们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母妃如从皇宫里带走某样东西,这样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于她管行玉而言,对所有的一切,近乎浑然不知。而皇宫大内高手众多,以前在大梁她也是见识过的。有些武林无名的高手,若是当真入世,趁师父不备痛下杀手,也未可知。
管行玉心下一沉,声音都发颤:“你,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黑衣人道:“哦,这还要多谢你那好师哥。要是没他带路,我们也找不到这里,也找不到你啊!”
这时,管行玉才惊觉,她已经接受了师父可能离世的事实。当即悲伤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脚下一错,“移星摘月”尚未施展完全,便已纵身上前,掌风如刀,一招“斜月掌”,从黑衣人天灵盖狠狠纵劈下来。
“你杀我师父,辱我师哥,我先要了你的性命!”
黑衣人冷笑道:“雕虫小技。周敬慎的功夫,你便只学到这些?”当即手一抬,管行玉甚至没看清他出招,只看到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掌贴上自己肩头,当即皮肉、筋骨连带着骨缝关节里的薄膜,霎时传来钻心般疼痛,噗的一下就被猛地掀翻。她一头撞到仿中原小屋的青白墙壁上,后背生疼,险些滑落,又翻身而起,心里更确定必是齐朝派来的高手,又悲又愤。可脑中还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看着身形高大,声音也是有些沙哑苍老,怎么有一双这么洁白无瑕的手?
管行玉咬紧牙关,揉揉被震痛的手掌,身子还没立稳,脚尖轻点,又是往上一跃,转眼到黑衣人面前,这一下却是双掌合起,齐齐劈落。她右手臂受伤,瘫软无力,只能尽力抬起,但只消得一个抬肩,就痛得头冒冷汗。黑衣人一掌抬起,掌心向天,故技重施。管行玉却略一错掌,侧身而去,另一只完好的手掌撑在黑衣人肩头,于头顶翻了一翻,一脚踢出,直点他颈间动脉。
若她右肩不受伤,右手本该变掌为拳,直击此人面门。但右手臂分毫力气也用不上,几乎断了般,她不敢轻举妄动,担心又以此被人捉了右手的把柄。她自幼随周敬慎练武,身体又轻,能在半空中变换各种动作,古怪灵动万分,最开始时,别说闻朔川,连周敬慎与她练招时,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不过多年过去,朝夕相处之下,几个人也将管行玉这几套变招琢磨得清清楚楚,一看到她出掌姿势,就知道下一刻要点向自己的下颌、脖颈还是胸口,对此已有相应的不同计策。但对于陌生人,临场变招,就算是无法完全获得胜利,她也有把握能叫人晃上一晃。
谁料鞋尖刚点上颈侧,黑衣人闪电般出手,已攥住她的脚腕,向下倏地一弯,仿佛早知她会于此攻来一样。管行玉心下暗惊,趁着被一股巨力从上到下猛地倒提起来的功夫,一手撑地,另一条腿在空中顺势一拧,已经立时弓下顶他胯//下。
黑衣人骂道:“小娘们儿当真好毒!”身子一侧,却轻飘飘躲开,手提着管行玉如提一只篮子,拨叶似的往外轻轻一推,管行玉已飞出数丈,转眼不见人影,只看见一层一层的烟尘缭绕,房屋粉尘扑簌簌直落,转瞬将视野完全覆盖。
雪下得愈加的大了。黑衣人盯紧管行玉被摔出去的方向,抬起下巴示意,“闻朔川”才从屋内窗户翻出,疾步朝着烟尘处走去。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咳嗽的声音,接着又是啪啪两声脆响。随之,“闻朔川”先飞出,屁股上挨了一脚,蜷在地上愁眉苦脸地哀叫,下一瞬,一点寒光倏地刺出,如雪白宣纸上一道凌厉笔锋,蛇般曲向左边,却在路径中骤然转向。
这又是周敬慎“掠影剑法”中的一招“归云眠沙”。雪山上少有虫蛇,沙漠中却有沙蟒。周敬慎年轻时也曾在无尽沙海中走了数次,早便走熟,有时在大漠中看蜥蜴、看沙蟒,偶尔见沙蟒要攻击时,总会高高扬起头颅,如同看云。同时滑溜溜的身子乱游,从左到右,直叫猎物踩也踩不住,十分灵动。
他看得久了,回了千绝山,脑中也总有各种各样的小蛇摇头晃脑、身躯游动……又想起蛇蟒急咬时,蛇头总歪,速度却极快,几乎避无可避。于是夜夜观星,还在后院抓了几条小蛇温着来养,冥思苦想数日,一个清晨睁眼忽而得道,在“掠影剑法”中加入“归云眠沙”一招,类如灵蛇身躯游动,动作极快,先使个障眼法去刺一边,其实在出剑时便已攻向另一边,不过剑锋轻摇,一点狡猾障眼法。
管行玉身形如柳絮,如被狂风吹起,几乎牵出一连串残影。她两腿交替上前,总有一条腿微弓撑住身躯,步步紧逼,左手长剑似一抹月光,于黑衣人身形两侧连刺数剑。剑影三虚一实,几无停顿,招招连攻黑衣人致命处。她手中有兵器,黑衣人两手空空,只以双掌相对,竟然也打得有来有回。
管行玉心中愤怒与悲痛并存,一时生死都置之度外,只想与此人同归于尽,是以不守只攻,被逼退半步,又立即扑上前,剑招转瞬数变,几乎摇成一道屏障,却依旧叫黑衣人往肩头拍了一掌,闷哼一声,一剑削向黑衣人胸口,却在即将捅入时骤然扑空,眼睁睁看着人于面前消失,紧接着,后背一阵分筋错骨般剧烈疼痛,一掌蕴含强烈内力,轰然骤至,将她一击而出,踉跄一下,本想用剑锋拄地保持平衡,谁料刚一伸手,剑锋就一打滑,出溜飞出去好远,终于栽倒在地上,雪覆了半面,脸颊满是汗水,竟不觉得冰冷,已经没了力气。
周逐岸在旁边看得惊呆,被五花大绑着没法动,便只有眼球跟着两个人前前后后地不住游移。见管行玉被一掌牢牢压在雪中,似乎没了动静,忍不住大叫道:
“喂,喂,你,你怎么连怜香惜玉都不讲?伤了我师姐,少爷我要你好看!”
黑衣人理也不理。他踹了周逐岸屁股一脚,把他和假扮的闻朔川踹到一处。周逐岸还在喋喋不休:“你听到没有?缺条腿的臭鱼虾,不长眼的乡下人,连我师姐都敢动,有本事放少爷下来,看少爷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闻朔川”趴在地上,听周逐岸没个劲儿地嘟囔咒骂,心烦极了,忍不住往那边挪挪,道:“兄弟,别骂了成不成?嘟囔得我头疼,你的嘴上辈子是叫喜鹊当天河给缝住了是么?我师父功夫是天下第一,一百个你也打不过他。我们不过是要来找公主殿下要一份扬尘刀谱而已,殿下若是给了,何必吃如此苦头?”
周逐岸道:“什么扬尘刀谱?我不管,听都没听过。我们家是剑术世家。师姐,你莫要上他们的当。就算有也不能给!这几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到时候你真给了,一个两个,今晚咱俩就得睡悬崖底下!”
黑衣人冷笑道:“你这人奇怪。若你师姐不交扬尘刀谱,你也活不成。怎么还如此劝她?老子手段颇多,完全能叫你生不如死,你师父擅长从沙蟒里悟得剑招,只是不知道你姐弟二人有没有尝过毒蛇的滋味?”
周逐岸仰头,正义凛然道:“毒蛇便毒蛇,就算是把我丢到毒蛇坑里,我也是不怕的。我师姐的宝贝,就是师姐的东西。你们要拿、要抢,师姐也是不可能给你们的。对不对,师姐?”
管行玉说不出话。她右臂几乎无法动弹,只能尽力以左臂撑着自己,努力要起身,却屡屡失败。周逐岸唇枪舌剑,像是危急时刻忽的转动了头脑,反应极快,虽是向着她说话,却也吵得她头疼。嘈杂的声音太多了。她甚至在想,对,坚决不能给。想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她有什么宝贝在身上?从小到大,在遭遇詹长蛟之前,她甚至从未听说过有扬尘刀谱这个东西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管行玉尽力挣扎,却依旧如同被雪覆住四肢,怎么也爬不起来。一只手从身后探来,捞住她的手臂往上提,管行玉隐而不发,被拉起来的一瞬间侧头就咬。黑衣人立即抽手,管行玉眼皮往上一抬,更清楚地看到此人脸上覆了极薄极薄一层薄膜似的面具,能够遮盖五官,却又正好能让人看不出是谁。方才靠近时,她还以为只是一层蒙蒙的月亮似的雾气。原来他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管行玉自认自己和师哥从小拆到大的剑招只有彼此熟悉,这人却能看透她的一招一式,如何不叫人心惊。
管行玉被拎着丢到雪地里,一口咬了个空。她咳嗽两声,只觉五脏六腑都在乱缠,吐出一口血沫,冷冷道:“你是什么人?扬沙刀谱,我倒是可以给你。只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道:“这个名字,只怕我敢说,你不敢听。听了更有血光之灾,殿下何必抓着不放?”管行玉冷笑道:“啊,我知道了。你果真是皇宫里的狗,是不是?是柯鼎派你来的?好一个齐帝,我一个要人没有要权也不见的亡国公主,还有什么好惦记?皇帝陛下能饶我一命我便已经谢天谢地了!”
黑衣人喝道:“大胆妖女,竟敢直呼陛下名姓?不要命了!”他顿了一下,又放缓语气,蹲在管行玉面前,声音低沉如诱哄,轻声道:“好了,公主殿下,现今你的秘密早已不是秘密,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实话讲吧,你那些皇室的兄弟,杀的杀死的死,早就对陛下没了什么威胁。你一个弱女子,陛下如此宽仁,当然也不会赶尽杀绝。不过是想要找回当年和妃娘娘带走的刀谱而已,殿下只消得一伸手,莫说你和你师弟,就算是整个千绝山,到时候陛下都能庇护,何乐而不为呢?”
管行玉道:“呸!我们千绝山,也不需得他乱臣贼子庇护。你们杀我师父,害我师哥,绑我师弟,这事儿难道就能这么算了?你们这群人只对着权势摇尾乞食,全无良心,亦无半分能辨是非能力,我——”
话音未落,管行玉被一只手猛地提起,腹上狠狠中了一拳。一下又如同刺入一把利剑,连同心脏共同往上一挑,管行玉痛呼一声,噗的吐出一大口鲜血。黑衣人冷冷道:“你搞明白,现在,你公主殿下才是乱臣贼子!”
管行玉口含血沫,双目冰冷,磕磕绊绊道:“本来就是你们皇帝不甘于人下,咳咳,举兵谋反,大肆杀戮,民不聊生……唔!”又是一拳猛捣上来,但这次不是小腹,而是下颌。管行玉的身子往后倾去,又被一只手紧紧拽回,但闻黑衣人道:“你父皇不仁不义,强征赋税,乱抢民女,还有脸说别人治下民不聊生?”
这些话,管行玉没太听见。她脑中嗡鸣一片,是被重重的两拳打得耳鸣,由小到大,像千万个人正为她的失策而敲锣打鼓。管行玉咳嗽两声,双眼昏昏,神思即将撤去,黑衣人抬手又要扇来,迟迟的,管行玉却没能等到想象中耳光的疼痛。
身子轻飘飘一落,又是重重地一摔,惊起一片雪尘。管行玉勉强睁眼,看到黑衣人背对自己,原先是一掌背在身后,现在却是两掌同出。一个玄色身形如隐夜色,却又在雪白大地上显得格外清楚,脚下交错不断,掌风凌厉,尽出虚影,两个人竟然也算势均力敌。管行玉一看他的衣服,又一看他的步伐,立时就忍住来。一行眼泪无意识从侧颊滑落,她喃喃念道:
“师哥……”
周逐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解开束缚,连滚带爬地跑来。他慌忙扶起管行玉,拖着她要往门外走,管行玉尽可能不让自己被他拉动,喘着气道:
“师哥,师哥还危险,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儿……”
周逐岸急道:“师姐,你不要傻了!他们是起了内讧而已!闻朔川他早把我师父给杀掉了!你看那个人是一身黑衣,他也是一身黑衣……他们是一伙的,快走,快走……”
管行玉坚定地不肯走,甩开周逐岸的搀扶,捡起地上的长剑,瞄准黑衣人穿梭不止的身形,要一剑捅他后心。谁料剑锋刚出到一半,尚未触到,就听到黑衣人一声冷冰冰的喝止:
“怎么?闻大侠,我让你做的事情你没做完,还好意思在这儿跟我摆谱?”
管行玉双目圆睁,刺出去的剑一抖,差点就失了方位。一剑捅空后她才发现不是自己软了手,而是黑衣人早就发觉她在身后,脚步轻轻一移,往旁边一侧,便熟练躲开。
长剑破空而出,带着浓浓的杀意,反而急攻闻朔川肋下,闻朔川抬头望去,也是满脸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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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刹那间,管行玉立时收劲,被震得肺腑一阵发麻。
闻朔川双眼倒映剑锋寒光,面目冷峻,急急后退两步,两根手指闪电般探出,一刹夹住凌厉剑锋,往前一扯,管行玉连人带剑栽倒在怀里。他一只手环住管行玉的腰,一使力扛在肩上,脚下连错数步,已经到了那个被五花大绑的“闻朔川”旁边,毫不犹豫抬腿就是一脚,直踹到黑衣人面门。
“去!”
趁此机会,他施展“移星摘月”,带着管行玉往房梁处一窜一扑,又一晃眼立即落下房檐。夜幕沉沉,寒风呼啸,一道道厉风携着细雪刮在脸上,管行玉的双颊都冻得发硬。她两手伸出,尽力拽着闻朔川后背的衣服稳定身形,虚弱问道:
“师哥,师哥……师父呢?”
闻朔川沉默半晌,管行玉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冷静:“师父……师父他老人家情况不太好。阿玉,不是我动的师父,不是我杀的他。你,你信我吗?”
“我信你。”
管行玉道。她的头无力地耷下,艰难地说:“我们还得去救周师弟,能救一个是一个……”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周逐岸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两个人都同时回头。管行玉的双手按在闻朔川肩头,挣扎着要下来,却被闻朔川一把按住腰,再度按回去。
“不要回去了!那个人,那个人你我联手都敌不过,”闻朔川咬牙道,“我先送你下山,离开千绝山后,你就藏到无尽沙海里,千万不要让人找到。找最开始我们休息过的那个海子,等我三日。若三日我还没到……”
管行玉打断他,泪流了满脸:“不可能!你要是不来,我就一直等你,等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闻朔川脚步不停,叹一口气,语气放得轻了些,低声道:“真的吗?阿玉,那可就是孤魂野鬼了。变作了孤魂野鬼,等到来生,你便连你父皇的门都找不到,母妃也找不到,师父也找不到,我也找不到……”他感受到肩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忙说,“我不说了。阿玉,我骗你的。不过你不要等我,三日后,海子旁等不到我,你就走。到时候我找不到你,我也不会傻傻地等在那里,我会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再相见。”
管行玉心中一阵酸楚,手忍不住抱紧了闻朔川的后背。她带着哭腔道:“不可能的。你要我躲起来,要我千万不被人找到,那你也找不到我。这一走,我们就再也没法相见了。”
闻朔川的手用些力,低声道:“不会的。就算天底下人人都找不到阿玉,我也能找到她。无论你在中原还是草原,我总能找到你。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
“移星摘月”施展后脚程极快,顷刻间已经到了山路上。一条窄路直通山下,但走到一半还需要攀过一整片足有十丈高的断崖,这是他们往日下山的小路,很少有人知道。闻朔川把她从肩头放下。管行玉重伤,自己下不得崖,他就先把着藤蔓爬下去,让管行玉坐在肩头,一点点把她往下送。
此时两人神思紧张,谁也想不到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只怕一时不慎,或是藤蔓断裂,便跌落崖底,粉身碎骨。管行玉一只还能用的手紧紧抓着藤蔓,随闻朔川一起顺着藤蔓往下慢慢滑,山下云雾缭绕,细雪飘落也不见踪影,她仰着头不看。平素走惯了的断崖,顺着藤蔓几息就能跃下,现在却不得不像没有半分武功的牧民,尽力寻找一切能踩的地方稳住身形。
闻朔川呼吸有些急促,道:“阿玉,一会儿下了山,你定要小心仔细,不要叫人抓着。”
管行玉知道拗不过他,于是点点头,道:“好,师哥,那我就到海子旁等你……”突然藤蔓发出呲的一声响,上半段忽的一跌,两个人本便紧紧靠在一起,一同坠下数尺。管行玉心脏猛地一荡,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下意识用左手牢牢拽住藤蔓,右腿微提,努力在山壁上寻找凹处站稳放力。一阵令人心悸的死寂后,下面传来闻朔川有些虚弱的声音。
“阿玉,你拿腿来勾一勾。踩我这里。”
管行玉听到他喉咙里有什么呼哧作响的声音,在寂静夜色中格外清晰。她顺着指引,踩上一处凹槽,心才终于放下些,低声问:
“师哥,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没事。我就是有点累。阿玉,来,往这边稍微倾一点点,我接着你下来。藤蔓快撑不住了,我们要速战速决。”
管行玉心里已有了古怪。她依言踩上闻朔川指的地方,顺着往下一滑,便就势滑落到闻朔川臂弯。这一只手臂紧紧地搂着她,继续如法炮制,只是下滑速度快了许多。可速度快,闻朔川的胸腔也起伏得越来越快,管行玉的手悄悄地摸上他的肩膀,往下移了几寸摸到胸口,想看看他是不是经脉出了问题。谁料却在胸口处摸到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瞪大眼睛,连忙往旁看去,接着一点微弱的月光,一刹那间,她看清了:
闻朔川的胸口插着三枚毒镖。
她一怔,连忙要叫闻朔川慢些。就在这时,头顶又传来声音。
“好一对情投意合兄妹俩啊,老子无情无爱多年,倒也被你二人打动。如此,就送你俩做一对亡命鸳鸯,也算老子这一生做了一件好事。”
咯吱咯吱的切断藤蔓的声音开始在头顶一寸寸响起。管行玉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要往下看一眼,却被闻朔川按住头。他的手臂肌肉鼓起,心脏跳得几乎要让管行玉的后背被砸出一个坑,两人在半空摇摇晃晃,几次撞到山崖,都忍着不出声。
咯吱咯吱声音依旧响彻在头顶,凭黑衣人的能耐,分明可以一掌震碎藤蔓,却一定要用小刀子慢慢割,明显就是要诛心。管行玉听到身后闻朔川急促的喘息,自己也闭上眼,心想,母妃,阿玉到底要前来找你,只是摔得面目全非,你可千万不要认不得我……
这时,忽的感觉身后胸腔一动。闻朔川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阿玉,我想亲一亲你,你肯不肯?”
管行玉还没回应,脸颊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捧住,闻朔川的吻从头顶落下,吻了一吻她的额头。与此同时,咯吱声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呼呼风声。藤蔓被割断的瞬间,两人身形刷的一下往下急急坠落,闻朔川也借此一蹬崖壁,两人往外一荡,转眼扑到空中,两臂张开,左肩一处右肩一处,啪啪两掌打上管行玉肩头。
管行玉忽觉身子突然一轻,肩头被一股强大的掌力平平往外推去,肩头力道不大,却格外平稳,重新飞回斜上方。她大为吃惊,闻朔川却一刹那没了踪影,坠落在云山雪雾中。
她瞪大眼睛,心里一阵如将五脏六腑一同挖出般的痛楚,想喊想叫,却什么也叫不出,只能随着这两掌往外急飞。眼看一头撞上山崖时,腰眼被一只手掌顶住,另一只手按在后背,随之往后连退数步,生生挡住了她的冲势。
这是一双苍老、温暖的手。先扑到脸上的是一片斗笠的纱,紧接着才是愈下愈大的千绝风雪。此人把她往后背一负,发足奔去,比“移星摘月”还要快上许多,转眼间就将追来的黑衣人甩出数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