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看着楼下那些手忙脚乱，试图点燃更大火焰的人群，那副场景既滑稽又可悲。
“猴哥，你现在出去，能做什么？把他们都打杀了？”
孙悟空一滞。
“你就算只打杀带头的僧人，他们也会觉得你是恼羞成怒，是魔头最后的疯狂。剩下的人，会跪在那僧人的尸体前，感谢他用生命揭穿了魔头的真面目。这火，他们会烧得更旺。”李峥的分析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宿主，你刚才那番宣言确实够劲爆，但从效果来看，属于是火上浇油了。系统的噪音在李峥脑中响起，【根据人道气运的反馈，这些凡人的恐惧值已经突破临界点，普善种下的‘灾祸之源’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他们现在不是在驱逐你，而是在进行一场自以为是的‘卫道之战’。】
“卫道？”李峥在心中回应，“他们连自己要卫的是什么‘道’都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真让他们把这儿点了？虽然伤不到你，但有点狼狈啊。】
“狼狈？”李峥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朕需要的是狼狈。朕需要他们把这场戏演到最大，演给全西牛贺洲看。”
他转过身，重新走向门口。
“李老弟，你又要做什么？”孙悟空见状，立刻跟了上来，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担忧。
“那僧人不是要‘净化’朕吗？”李峥的袍袖轻轻一拂，“朕出去，给他一个机会。”
“你疯了！”孙悟空一把拉住他，“你刚才出去，他们不敢动你，是因为被你的气势和手段镇住了！现在他们已经疯了，你再出去，他们真敢拿火烧你！”
李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平静的眼神让孙悟空没来由地松开了手。
“猴哥，你信不信，这世上最能伤人的，从来不是刀剑，也不是水火。”
说罢，他再次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吱呀。
门外的喧嚣与热浪扑面而来。
正高举火把，叫嚷着要冲进来的狂热信徒们，看到那扇门第二次打开，看到那个玄衣身影第二次走出，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火光映照下，李峥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僧人，而是缓步走下台阶，一直走到那堆刚刚被点燃，火势还不大的木柴前。
火焰的热力炙烤着他的衣袍，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魔头！”一个胆大的僧人最先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喊道，“你还敢出来受死！”
“对！烧死他！佛祖会保佑我们！”
人群的叫嚣声稀稀落落地响起，却远没有之前的气势。因为所有人都看见，李峥就站在那火焰前，任由火星溅射到他的袍角，他却连动都没动一下。那份从容，与周围人的疯狂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李峥没有理会那些叫喊。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每一个人，扫过那些因狂热而扭曲的脸，那些因恐惧而躲闪的眼睛，那些高举着火把却不敢上前的臂膀。
他看到了他们的虔诚，也看到了虔诚之下，那卑微到尘埃里的求生欲。
他看到了他们的愤怒，也看到了愤怒之下，那被神佛玩弄于股掌的愚昧。
许久，就在人群的叫嚷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的时候，李峥终于开口了。
他的嗓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是朕错了。”
人群一片哗然。
什么？魔头认错了？
那个叫嚣的僧人脸上露出一丝狂喜，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李峥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喜悦凝固在了脸上，也让所有人的思维陷入了停滞。
“朕错在，还以为你们想当人。”
这句话像是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不是辱骂，不是讥讽，甚至没有愤怒。
那是一种陈述，一种结论，一种源于至高处的、冰冷的失望。
它没有否定他们的信仰，却从根源上否定了他们作为“人”的资格。我们跪拜，我们祈祷，我们为了佛祖的荣光不惜一切，难道我们做的这些，不是为了成为更好的人，脱离苦海吗？
他，为什么说我们不想当人？
“人”又该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在踏入佛国后就再也无人思考过的问题，此刻被李峥血淋淋地剖开，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全场死寂。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吹得那堆火焰猎猎作响。
李峥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一步步走回了驿馆。
孙悟空站在门内，呆呆地看着李峥的背影。他挠了挠头，第一次觉得，李老弟的手段，比他手中的金箍棒，要厉害千万倍。
大门，第三次关上。
门外，火光依旧，却再也没有人喊打喊杀。只剩下一群举着火把，呆立在原地，满脸茫然的信徒。
驿馆大门第三次合拢，那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出很远。门外，成千上万的信徒举着火把，呆立在原地，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无法言喻的茫然。那句“朕错在，还以为你们想当人”，在他们脑海中反复回响，将他们赖以为生的虔诚与信仰，砸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驿馆二楼，孙悟空挠着腮帮子，满脸都是不解。他看着从容走回来的李峥，终于忍不住问道：“李老弟，你这……这是什么打法？俺老孙怎么看不懂了？说一句软话，再骂他们一句，这就能把他们吓退了？”
“不是吓退。”李峥走到桌边，径直坐下，那姿态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生死对峙，而是一次寻常的饭后散步。“是让他们自己开始想。普善在他们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朕刚才做的，只是把这颗种子刨出来，让他们看看根上都烂成了什么样子。”
“想？”孙悟空把金箍棒往地上一顿，“这帮凡人要是会想，就不会被那几个秃驴煽动得要放火烧咱们了！依俺看，不如直接打出去，把那普善老儿揪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他那蝗灾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