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终于再次看向他。
他一字一句地开口。
“天庭？”
“地府？”
“在这人间，他们说了，不算。”
他举起判官笔。
金色的光芒在笔锋汇聚，照亮了他毫无情绪的脸。
“庆阳府城隍，勾结凡人，枉顾生死，草菅人命，倒行逆施。”
他在空中，一笔一划，写下了城隍神的名字。
“朕以人皇之名，判你……”
城隍神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不！你不能！我是天封正神！”
他身上的官袍神光疯狂闪烁，试图抵抗那股无形的力量。
李峥笔锋落下。
“剥夺神位，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判官笔上，金光大放。
城隍神身上的赤色官袍，寸寸碎裂，化为飞灰。
他头上的乌纱帽掉落，露出了惊恐万分的凡人面孔。
他身上的神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外泄。
他的脚下，那透明的地面裂开一个黑色的旋涡。
旋涡中伸出无数惨白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猛地向下拉去。
“饶命！人皇饶命啊！”
最后的求饶声，被地狱的嘶吼彻底吞没。
旋涡闭合，地面恢复原状。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地底阴司中，那些被囚禁的魂魄，也停止了哭嚎，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李峥收起判官笔。
他转身，看向殿外。
“庆阳府中，可有公正之人？”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城隍庙，也传入了庙外那些被惊动，远远围观的百姓耳中。
人群一阵骚动。
片刻后，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有……有……西城的老县令王甫，他为官三十年，两袖清风，从不冤枉一个好人！”
“对！王老大人！他才是真正的好官！”
人群中，立刻有无数人附和。
李峥手持判官笔，在空中写下“王甫”二字。
“敕。”
一个字落下。
城西，一间破旧的院落里。
一个已经睡下的白发老人，忽然被一道金光包裹。
下一秒，他便身不由己地出现在了城隍庙的大殿之中。
老人满脸茫然与惊恐，看到李峥，就要下跪。
“小老儿……”
李峥扶住了他。
“你不必跪我。”
“从今日起，你当受这一城百姓的跪拜。”
李峥松开手，判官笔再次举起。
“人皇法旨：”
“敕封凡人王甫，为庆阳府新任城隍，掌此城阴阳秩序，赏善罚恶，引渡亡魂。”
“钦此！”
金色的法旨，融入老人的身体。
王甫身上的布衣，化作了崭新的赤色官袍。
他衰老的面容变得威严，眼中透出明辨是非的神光。
他没有成为仙，却成了神。
属于人道的神。
新任城隍王甫，对着李峥深深一拜。
然后，他转身，面对着地底阴司。
他手一挥，那囚禁了无数魂魄的牢笼，尽数打开。
一条通往轮回的金色道路，在他脚下浮现。
“诸位，随我往生去吧。”
魂魄们喜极而泣，对着王甫叩首，又对着李峥的方向深深叩拜。
随后，他们排着队，踏上了轮回之路。
随着魂魄的离去，盘踞在城隍庙上空的怨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温暖的阳气，重新占据了这座殿宇。
【叮！肃清人间阴司，地府权柄进一步巩固，人道气运+80缕。】
孙悟空看得啧啧称奇。
“大哥，你这笔，比阎王爷的判官笔还好使！”
李峥看向那重新变得庄严肃穆的大殿，将判官笔收起。
他很清楚。
这不仅仅是换掉了一个神。
这是在天庭与地府的体系下，楔入了一颗完全属于人道的钉子。
一颗接着一颗。
直到，将那腐朽的大厦，彻底撑裂。
离开庆阳府，三人驾云而行。
孙悟空在前头翻着筋斗，牛魔王则与李峥并驾齐驱，他那魁梧的身躯，让脚下的云都显得厚重几分。
“贤弟，你这法子，当真要遍行这南瞻部洲？”
牛魔王瓮声瓮气地开口，他见识了庆阳府发生的一切，心中震撼未消。
“天庭册封的正神，你说换就换了。这等于是直接从玉帝和阎王手里抢东西，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孙悟空在前面听见了，一个跟头翻回来。
“怕什么！大哥这叫替天行道！那些神仙不干人事，就该换掉！换成好人来干！”
李峥没有看他们，他的视线落在下方广袤的大地上。
“牛大哥，你觉得，是天庭的法旨大，还是百姓的活路大？”
牛魔王一时语塞。
他是一方妖王，讲的是实力，占的是地盘，对于人间疾苦，他并非全无所知，却也从未深思。
李峥继续说道：“天庭高高在上，他们册封神祇，看的是出身，是派系，是香火。他们不在乎一个地方的百姓是生是死。”
“既然他们不在乎，那我来替他们在乎。”
“我换掉的不是神，是悬在人族头顶的刀。我要的也不是香火，是人族自己的秩序。”
牛魔王沉默了。
他看着李峥的侧脸，这个魂体凝成的年轻人，身上有一种让他这个妖族大圣都感到心悸的东西。
那不是法力，不是神通，而是一种信念。
“大哥，你看下面！那村子快干死了！”
孙悟空火眼金睛一扫，指向下方一个被黄土包围的村落。
村子周围的土地皲裂，河床见底，只有零星的几棵老树还在苟延残喘。
李峥三人落下云头，站在村口。
一股燥热的怨气扑面而来。
村里的祠堂，供奉着一尊土地神像。
神像前，几个瘦骨嶙峋的村民跪在地上，神情麻木。
“土地爷啊，求求您了，降一点雨吧，就一点点……再不下雨，庄稼就全完了，人也要渴死了……”
一个老者有气无力地叩首，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神像毫无反应。
孙悟空看得怒火中烧，抓耳挠腮。
“这土地老儿，吸着香火，却不干活！俺老孙一棒子砸了他的破庙！”
“别急。”
李峥拦住了他。
他走到祠堂前，看着那尊泥塑的神像。
判官笔出现在他手中。
他没有去问村民，也没有去审判。
他只是用笔尖，对着那神像，轻轻一点。
“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