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了，然后呢？”李峥反问他。
孙悟空被问得一滞。“砸了就砸了，这种祸害，留着过年吗？”
“南瞻部洲，像这样的土地神，有多少？”李峥再次发问。
孙悟空答不上来。
牛魔王在旁补充道：“数不清。天庭的册封体系早已腐朽，神位成了一门生意。有背景的，有门路的，哪怕是个草包也能当个山神土地，作威作福。没背景的，就算有功德，也上不了神位。”
李峥转过身，不再看那个老人。“悟空，这就是根基。天庭与佛门的根基，不只是凌霄殿和雷音寺，更是这千千万万个遍布三界，吸食着众生信仰与血肉的‘小神’。”
“我们打赢了李靖，打退了观音，只是砍断了它的一条手臂。但这些根，还在地里。只要根还在，手臂还会再长出来。”
说完，他朝着村子东头走去。
王大户的宅院与村里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
青砖高墙，朱漆大门，门口还蹲着两个石狮子。院墙之内，隐约能看到亭台楼阁，绿树成荫，甚至能听到潺潺的水声。
在这片大旱之地，这水声显得格外刺耳。
孙悟空正要一脚踹开大门，被李峥拦住了。
李峥只是抬手，在三人身前轻轻一划，一层无形的波动散开，他们的身形便在凡人眼中消失不见。
三人径直穿墙而入。
院内果然别有洞天。
假山流水，花园池塘，一片生机盎然。
而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正摆着一场盛大的宴席。
一个满身肥油，穿着锦衣绸缎的胖子，正坐在主位上，正是王大户。
他满脸谄媚，不断向着对面的一个客人敬酒。
那个客人身材矮小，留着山羊胡，同样穿着华贵的丝绸，正端着酒杯，喝得满面红光。
他身上，正散发着一股微弱却纯正的神力波动。
正是此地的土地神。
“土地爷，您尝尝这个，刚从府城运来的烧鸡，嫩得很！”王大户夹起一只油亮的鸡腿，放到土地神的碗里。
“嗯，不错，不错。”土地神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王员外有心了。你放心，你那几百亩地的雨水，本神给你包了。至于村里那些泥腿子，让他们再旱几个月，到时候没活路了，还不是得把地乖乖卖给你？哈哈哈！”
“土地爷英明！土地爷英明啊！”王大户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院墙外，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正踮着脚，透过门缝贪婪地看着那一桌子的饭菜，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她却只能用力地咽回去。
院墙内，是神与人的欢声笑语。
院墙外，是凡人的饥饿与绝望。
孙悟空身上的妖气几乎要压制不住，手中的铁棒虚影一闪而过。
牛魔王巨大的身躯也因为愤怒而微微颤动。
李峥却什么动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大快朵颐的土地神，看着那个谄媚奉承的王大户，也看到了那个趴在门缝上的小女孩。
许久，他才转过身，面对着孙悟空和牛魔王。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杀意。
“看见了？”
他的话语平静，却让孙悟空和牛魔王同时打了个寒战。
“悟空，老牛。”
“这就是我们要推翻的世界。”
王大户的院墙，对三人而言不存在。
李峥迈步而入，孙悟空与牛魔王紧随其后。
那股无形的波动消散，三人的身形在喧闹的庭院中凭空出现。
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
满院的宾客，还有那些穿梭伺候的仆人，都僵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主位上的王大户最先反应过来，他那张肥胖的脸因被打扰而涨得通红。
孙悟空嘿嘿一笑，扛在肩上的铁棒虚影重重往地上一顿。
砰！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整个院子都震了一下。
“俺们是什么人？”
孙悟空向前一步，火眼金睛扫过那个矮小的土地神。
“俺老孙是来砸你这破烂宴席的！”
那山羊胡土地神本在享受奉承，此刻酒意全无，他站起身，试图维持自己的神明架子。
“放肆！何方妖孽，敢在本神面前喧哗！”
“本神乃天庭敕封之正神，掌管此地山河地脉，尔等速速退去，或可免一死！”
他身上散发出微弱的神力，试图恐吓这三个不速之客。
王大户有了靠山，胆气也壮了起来。
“听见没有！这位可是土地爷！你们冲撞了神仙，还不快跪下磕头赔罪！”
孙悟空气得抓耳挠腮，正要一棒子打过去。
李峥却抬起了手，拦住了他。
李峥的动作很慢，他只是从孙悟空身边走过，一步步走向那个色厉内荏的土地神。
他没有看土地神，而是看向满桌的珍馐佳肴。
“府城运来的烧鸡。”
他又看向庭院里的假山流水。
“引活水入园，亭台楼阁。”
最后，他的视线才落在土地神的身上。
“神位，是让你来享受这些的？”
这句问话很平静，却让土地神浑身一颤。
他从这个麻衣青年身上，感觉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制力，远比孙悟空那狂暴的妖气更让他恐惧。
“你……你究竟是谁？”
土地神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李峥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对着院墙的方向。
“此地大旱三月，田地皲裂，颗粒无收。”
“村中百姓易子而食，你可知道？”
他的话语传出院外，清晰地落在每一个闻声赶来的村民耳中。
那些原本只敢在远处观望的村民，听到这话，都停下了脚步。
土地神脸色发白。
“此乃天数！非本神之过……”
“天数？”
李峥打断他，缓缓举起一只手。
金色的气运在他掌心流转。
“你勾结乡绅，独占水源，视人族生死于无物，也配谈天数？”
“我……”
土地神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那金色气运的映照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看透了，一切污秽与龌龊都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