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对视,听川心头猛跳,还没来及说话,第二道惊雷已经紧跟而至,比方才更恐怖的天雷犹如巨龙现世,天地霎时亮如白昼,又在转瞬间黑如海底。
听川感觉自己短暂失明了,等他再次能看清眼前景象时,才发现生生受了两道雷劫的傻子许霆竟然还能爬到他面前,呼出一口血气,费力抬手,抱住他的脚踝,将脸贴在他的鞋面上,嘴角噙着丝满足的笑。
听川当即感觉心跳重新砸回到胸腔,神魂归位……好,没死就好。
死了也没关系,狐妖终会和凡人在秋坟鬼宫重逢,然后坐在他肩头一同投胎,下辈子再做平凡夫妻。
将生死置之度外后,听川深吸一口气,蹲下来抱起许霆的脖子,没再有刚才的怒不可遏,转而觉得好笑,将他被天雷劈到根骨错位的身体紧紧笼在自己身下,严丝合缝,以血肉之躯筑起坚不可摧的保护罩。
“仙,”许霆含混着咽下血沫,哑声道,“你要……成仙。”
听川耸肩:“不想升了。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也很好。”
下一瞬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许霆整个人顿住,就连半空中漂浮着的那道被无视良久的神魂亦歪着头,似乎带着难言的困惑和不可置信的惊慌:“你愿意和他一起死?”
听川终于抬头望向他,面无表情道:“是你把雷劫引到他身上的吗?”
那神魂似乎淡了很多,此时近到听川面前,没有回答,反倒语调颤抖地问:“为什么?”
“关你什么事啊?”听川不耐地想挥开他,但手臂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你是刚才阻止我的那个人?”
但那神魂似乎受到了比雷劫还要恐怖百倍的重创,他恍恍惚惚,如同被人从诡异荒诞的噩梦中叫醒,辨不清今夕何夕了。
时空仿佛凝滞在此刻,就连漫天雷劫也缓和着停下降落的速度,许久半空中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喃喃道:“只是因为你喜欢这个凡人罢了。”
听川眨眨眼睛,决心不再理他,低下头理了理许霆被鲜血洇湿的衣领。
“喜欢,就值得和他一起死在肮脏的人间吗?”
听川听他自言自语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没忍住回怼道:“他替我挡雷劫难道就值了吗?不升仙倒是好事,省得我漫山遍野地找他的转世。而他是个魂魄缺失的痴傻子,投到畜生胎也不足为奇,我才没有耐心去翻猪圈!”
那神魂静了瞬息,忽然问:“如果他不是凡人,真的变成畜生……或者仙,你还会喜欢么?”
“……如果是他,”听川疲惫地搂紧许霆,不假思索道,“我会的,我喜欢他,什么样的都喜欢。”
这一刻听川没有抬头,理所当然地也没看到那神魂的表情,倏忽只听到他短促嘶哑的笑声:“你喜欢他……哈、哈,你喜欢他!你喜欢他什么?”
听川摇摇头,不再言语。狐狸用额头顶着许霆冰凉的脸颊,一点点攥紧他伤痕累累的手,闭上眼睛竟然真的要与那凡人共同赴死了!
喜服硕大的衣裾上下交叠着,绽开层层艳丽的花瓣,比奈何桥畔生死枯荣的彼岸花还要夺目。
神魂久久等不到答案,终于彻底疯魔,当空消失,下一瞬出现在听川身侧,以钢筋般的巨力钳住他的手臂,将狐狸从许霆身上撕下来,随即毫不犹豫地抬手,天崩地裂地砸向那凡人身体的头顶!
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一道白光飞身而至,劈手格挡,硬生生以血肉挡住一击,咔!!
骨头碎裂的声音闪电般将那神魂定在原地,手臂的主人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痛苦,阴沉着脸在瞬息间已经与神魂斗了数个回合。
世人皆传狐族最能忍痛,所言非虚。听川拖着那条断臂,每一步都凌空而至,每一招都虚空而来。
竟敢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地损毁许霆遗体!
他心中盛怒,动作越发凌厉,尖利的爪子几次擦着神魂而过,带出一条条血线,袖袍翻飞间与血线在半空中会和,又被唰然截成两半。
让他奇怪的是,那神魂似乎并不想与他打斗,血红着眼睛,只是一味避让,甚至三番两次想要避开攻势,闪身到他身侧,去碰那条断臂。
听川眉头一皱,面上的不耐烦越发明显,一爪挥开对方的手,刚要厉声喝退,只见那神魂眉宇间戾气横生:“你不该护他!”
听川一字一顿道:“关、你、屁、事。”
高大的身影挡住光源,神魂的表情因为背光而格外晦涩阴郁,宛如狐狸被砍掉四肢,神鸟被剪断翅膀,信奉的规则被尽数推翻,认定的事实其实全然是错的,哪也去不了了。
他看着挡在尸体前的听川,那条断臂蜿蜒流下猩红血迹,正点点滴滴掉在尸体脸上,血滴映在惨白皮肤上形成极致的诡艳。
很快神魂脸上同样的位置亦被鲜血飞溅,出现一模一样的痕迹,映在听川瞬间由仇恨变成困惑的瞳孔里。
“你一直想升仙,现在机会近在眼前了,”神魂僵在半空中,眼底有如风暴凝聚,“放弃太可惜,不用管这个凡人了……反正他就是一节仙阶罢了。”
“你到底是——”
“你怎么能不踩,你怎么能不想踩?!”神魂猝然打断,发出怒吼,“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是你躲进这家农户的原因!”
这种情绪相比较愤怒,更像遗恨。
一个人将全部的爱恨都追加到另外的人身上,爱也是他,恨也是他,一旦爱恨颠覆,又该怎么坚持下去?
而听川只是头狐狸,就连人形都是仿着许霆化的,人言尚且说不利索,又怎么会懂这份恨中掺杂爱的彻骨铭心呢?
他分外困惑,但看着神魂那张与许霆一样的脸上呈现出挣扎的痛苦,心底短暂软了一瞬,语调中带有一丝天真的坚定:“当然不是,我躲进农户前怎知他是谁?只因为农户祖上荫德厚重,容我暂留。但雷劫会劈坏他们的农田和房屋,我只好……”
不,不对。
雷劫降临时明明在迎亲的路上,怎么也劈不到农户的房屋和田产,我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个?
听川蓦地住了嘴,表情惊疑不定,好在那神魂全然没注意到,只在他说完“因祖上荫德厚重”几字后,原本盛怒的脸倏忽变得惨白,踉跄着近乎维持不住身形。
“挨劈完我就回来和你拜堂。”
“我的盖头等着你来掀。”
“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也很好。”
“我喜欢他,什么样的都喜欢。”
……
狐狸的话又在耳畔响起,每个字、每个神情都像一把利刃,残忍地戳穿了许霆这些年爱恨不能的自欺欺人。
这么多年执着地想要个答案,而这个答案让他的执着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原来自始至终他恨的不是听川的利用,而是他自己永远也不会拥有凡人许霆那样,清澈、天真的秉性,而那恰好又是愚笨狐狸与之两情相悦的原因。
所有的爱恨痴嗔,所有的求而不得,都只是独角戏罢了。真正可怜的只有听川,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自己针锋相对那么多年,甚至最后还替自己死了。
——狐狸能忍痛,凭什么就要痛呢?
“你……你没事吧?”
惊雷、倾倒的树木、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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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的大地全都化作一片白茫茫。许霆直勾勾盯着听川犹豫间开合的嘴角,他的目光困惑又无奈。
“你到底是谁?你是许霆缺的那道神魂吗?那你也是他,就快些离开吧,第三道雷劫要来了,不必再替我承受,”听川抿起唇角,半晌竟然露出盈盈笑意,“我就知道许霆这般俊朗儿郎不会真的是傻子,我们秋坟鬼宫相见啊。”
“不,如果可以。”许霆哑声道。
“什么?你——”
“如果那雷真的劈死我就好了,如果我们真的可以不再相见就好了。”
“如果你真的是只没心没肺的坏狐狸就好了。”
听川瞳孔骤然紧缩,只见许霆恍惚地望向他,下一瞬竟然呕出一口热血,尽数喷撒在听川的袖袍上,隐进大红喜服中。
“你!许霆!”
许霆仍旧站在半空中,一口肝肠寸断的旧血吐出去,他又恢复成以往面色冷淡、波澜不惊的镜缘战神,然而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眼神是散的,好似忽然被人抽出了脊梁骨。
“你只是没有利用我……不代表你没有抛弃我,”良久他呼出一口血气,将目光投向重新酝酿起风暴的天空,喃喃道,“所以我还是要恨你。”
听川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刚刚静止的阴雨便唰然再次兜头淋下,云层里的天雷搅动起更加恐怖的风暴,狂风迎面而来,将听川的断臂吹得呼啦作响!
“快走!”听川没再有时间计较许霆说了什么,快速又大力地推开尚且在愣神的他,咆哮道,“你躲起来!不然躲回到你自己身体里,我分魂护你,快走!!”
天空在雷劫降落时剧烈颤抖,大地的裂口一路延展,裹走了路边的民居,亦倾覆了金黄的麦田,熊熊大火在泥地上燃烧起来,霎时间犹如地狱再现!
许霆从前面拦住听川,涣散的眼珠直直看向他眼底,认真道:“时至今日,情魂终成。”
轰隆——!
最后一道雷劫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轰然砸在许霆脊背上,与此同时,天空碎裂,大地满是烈焰硝烟,阴雨携带着漫天的哀怨尽数印在听川毛骨悚然的眼底。
听川下意识抬手回抱住他,却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寸寸龟裂,随即暗淡的神魂爆发出耀眼的白光,遽然爆炸开来,碎成片片手掌大小的碎块,漂浮在半空中。
听川只来及攥住两片,感觉到碎魂的温度,就像有人牵着他的手那般,便猛地发疯挣扎起来,颤抖着想捞尽碎魂。
谁知他每碰到一片,碎魂便化作烟雾消失在他掌心里。
眼看着听川越抓失去的越多,而他又绝不舍得放手,已经有些崩溃了,徒劳地向着天空伸长手臂,猩红的眼尾滑落一条长长的泪痕。
蓦地,感觉有一只手好似拂掉那滴泪,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不哭,我们早已永生永世不分离。”
随即那片碎魂便一头扎进听川额头里,不见了。
“三朝回门喜迎门——”
“四季平安福满盆!”
锣鼓唢呐声重新在听川耳边炸响,他猛地睁开眼睛!
他仍然坐在摇晃的喜轿中,透过眼前的红纱盖头,看到送亲队伍竟然已经快走到成亲小楼,装扮得张灯结彩。两侧观礼的凡人与妖毫无异样,仍旧欢声笑语,一派喜气洋洋。
听川瞳孔骤缩,整个身体都僵了,下意识摸摸自己眼角,干涸的,并没有泪痕。
没等他从惊恐中回神,只见前方的许霆调转马头,满面春风得意冲着喜轿而来,吁地一声,喜马应声停下,许霆翻身下来,亲自搬下脚踏,将手递到了新嫁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