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藏月”揪着衣摆,怯懦地垂着头,从突立的颈子看,似有不甘,但抵不过那道威压带来的恐惧,颤声道:“禀告战……战神大人,晚辈曾在家中祭拜妖仙大人时看过仙魔大战最后的画像,因此、因此才……”
说着他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毫不犹豫,完全没有骨气可言,盯着眼前台阶上繁复的刻纹,身躯微微发抖,好一副声泪俱下发自肺腑。
许霆沉默片刻,白汤仙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霆的视线落在听川头顶,突然道:“是你第一个发现第三十三位死者的?”
“……是。”
“他没有实体,身侧亦无其他助力?”
“当时情况紧急,晚辈没有……”
许霆道:“是或不是。”
“……是。”
“法臬最善蛊惑人心,你入了他的造梦?”
“是。”
听川耸肩俯首,十指青白,心说这面瘫下一个问题定是他为何没死,想了半瞬,向来巧舌如簧的妖仙大人竟然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想出个能糊弄过去的答案。
这下完了完了。
结果许霆话锋一转,薄唇开合:“你爱吃兔子?”
听川习惯性答:“是。”
话音未落便豁然抬头,对上许霆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珠,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寻常狐狸爱吃兔子不足为奇,但狐妖吃兔子就很少见了。
一来兔子实在低智,远远不如吃鸡妖进补;二来大多修仙者是辟谷不食的,也就听川这个无飞升之忧的向来嘴馋,最爱吃麻辣兔头,曾经为了惹许霆生气,拿着满是海椒面的兔头去战神大人清汤寡水的煮青菜里沾了一圈。
百年未见,面瘫不止会打打杀杀,竟然学会了诈他!
果不其然,许霆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品味奇特。”
“楼藏月”仍然紧盯着眼前的地面,甚至因为恐惧开始微微发抖,哆嗦着不敢说话。
半晌才在许霆讥诮的笑下猛然磕了个头:“晚辈再也不敢,求镜缘战神开恩……一时糊涂迷信,以为学妖仙习惯利于飞升,但绝不曾学他那轻浮浪荡的做派!”
许霆一言不发。
听川想了想,从前在人间看的话本子上有教先抑后扬,痛骂完自己,须得溜须拍马了。
他深吸两口气,闭眼心横道:“久闻妖仙平素轻率浮躁,为人多嬉笑玩闹,不堪当一代妖仙,晚辈以为镜缘战神连杀十四位模仿者实在是英明之举!晚辈自幼……”
他绞尽脑汁的奉承还没说完,突然门被叩响,门外传来一名修士匆忙的声音:“镜缘战神!诸位仙尊,人皇交代了!”
——法臬千辛万苦给自己求得天打雷劈的原因!
方才短暂的波谲云诡倏然被打断,许霆扬手,修仙者的记忆化作光点投进来,唰然展开画面,注意力一转:“有东西同他交易。”
听川顺势站起来,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跪得膝盖酸痛,不免又在心里痛骂许霆几句,挪到白汤仙人身侧。
画面大概是从人皇记忆中翻出来的,雾气漫天,一开始只有人皇自己跌跌撞撞往前走,不一会远处出现一座亭子,亭子前站着一位绝色美人,仔细看竟然也与妖仙听川有几分相像。
人皇当即大喜,刚踏入亭子,画面陡然变幻,从萧瑟的碧水亭回到酒肉林池的宴会大厅,方才那美人正倚靠在人皇身侧,娇滴滴喂他喝酒。
谁知酒入喉肠,画面再变,美人与人皇在帷帐间追逐嬉闹,烛火幽幽燃了半宿,起来时满目绿叶尽数散落,枫叶金黄映红眼底,同样映红的还有人皇肚子上的刀柄,抬眼看去持刀人变幻莫测,皆是亲眷。
死不瞑目的下一刻,人皇被美人叫醒,浑身冷汗瑟瑟发抖,才发觉天空正飘飘然雪花飞舞,盘旋而来,不多时已然落满大地,他起身待要喊人,又是一刀从前捅到后!
冷冽的北方风呼啸着席卷他冰冷僵硬的尸体,美人的笑声唤醒了人皇,唰然睁开眼睛,冰雪化为潺潺流水,花园内的池子里鲤鱼打挺,转眼春满人间。胸口的贯穿痛尚且历历在目,下一瞬刀柄再次没入。
人皇第三次被捅个对穿,终于看清每一张杀他的脸。
四季轮转,又回到当年的碧水亭,石阶前立着的哪有什么绝色美人,只有一尊货真价实的妖仙像!
人皇大彻大悟,这是神仙预旨,他日后必定会死于这些亲眷之手。
于是他同石像做了个交易,只是没想到那群修士竟然真能招来仙,还是大名鼎鼎的镜缘战神!
直到画面消散,白汤仙人几次想张口,又咽了回去,最后实在无法,艰难道:“污蔑!纯属污蔑!魔头就是公报私仇……”
许霆阴沉不定地摩挲着煎人寿剑柄,不曾出声。
白汤仙人兀自说了两句,不知道想到什么,再开口时声音恐惧:“只是魔头怎么会……现出妖仙石像?这怎么可能呢?”
听川锁紧眉头,心说是啊,一仙一像,事关神格,从未有过冒充的情况,梦神天规一道雷劈下来不是开玩笑的,所以怎么可能呢?
良久许霆霍然起身,眉目结霜,似乎要将触到的人全都冻起来似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听川,道:“唯有死者记忆可解。”
白汤仙人连忙道:“尸身都在后面大殿里摆着。只是大人,秋坟鬼宫已经确认过,冤魂是被吃得一点不剩啦,这样还能有记忆尚存吗……但是您去探查定然结果不同!”
许霆头也不抬迈步走下台阶,闻言冷漠地瞥他一眼:“秋坟鬼多是废物。”
白汤仙人拔腿跟在后面,加快语速:“是是,您出手想必残魂也能应召!您仙力盖世,秋坟鬼宫对处理魔物一事又并无经验,没想到就连招魂也远不及您——”
听川惊异地看着白汤仙人。
虽然一直都知道他想法神奇不是一般小仙,但马屁能到这种程度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刚才还在哀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妖仙大人登时觉得自己差白汤仙人还远着——说实话根本不是自己膝盖软,谁面对死面瘫不会发憷!
“不必再说,”许霆抬手,手背向后止住白汤仙人话头,随即视线落到正准备偷偷摸摸趁乱逃跑的“楼藏月”身上,淡声问:“去哪里?”
听川被那道冰冷眸光笼罩住,顿住脚步,只能怂哒哒地跟在后面。
出了殿门,此刻正午日头正盛,但大殿匆匆改成的灵堂内却一片昏暗,明明没有封窗,阳光却好似躲着什么,触到灵堂的窗格自动消散。整整齐齐三十三具棺椁按照死亡时间依次排序,门口烧纸的盆里隐约闪过几丛猩红的火苗。
空气中散发着腐木、泥土和纸钱混合的味道。
狐狸鼻子最是灵敏,听川捂着脸躲到石柱后面,距离远了才感觉终于能呼吸,但还是略微心悸,因此靠着墙不再动弹。
不需人指,许霆径直走到尸体保存最完整的一具棺椁前,看不清神情,少顷只能听到他低声喝道:“五行缚尽,冥封静止!”
霎时殿内阴风四起,火盆里的明火变成幽暗的红光,修士随身携带的阴烛无火自燃,棺椁中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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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轰然坐起身!
紧接着许霆抬起眼皮:“回头。”
尸体就像狗见到骨头般被吊着,翻身而起,火光照亮他惨白的脸庞,下一瞬倏忽睁眼!
人皇顿时心虚跌坐在地,又不敢出声,被手忙脚乱扶起来,就听许霆问:“记忆尚存?”
尚及弱冠男子如木偶戏般,没有眼白的瞳孔一寸寸对准许霆,骨骼喀嚓喀嚓作响,宛若指甲刮擦在木漆上的声音,令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存。”
许霆又问:“未被篡改?”
皇子答:“是。”
许霆没再开口,抬手覆在尸体头顶半空,磅礴记忆如细线般被他拉扯出来。
皇子本就布满青白尸斑的脸霎时极度扭曲,好似有无尽的冤屈要说又说不出来,只能抬手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
殿内幡帐无风自动,残魂的尖啸声同时滑进所有人的耳膜!
许霆纹丝不动,记忆被他随手铺在半空中,大多是这位皇子散乱的吃喝玩乐,偶有几次人皇身影闪过,视线很低,看不出来什么。
皇子越发躁动,答案近在眼前却无法指出的恐惧怨恨完全操控住他,掐着自己的手青白露骨,只能徒劳地爆发出骇人听闻的怨吼!
不待他鬼哭第二声,许霆忽然蹙眉,半空中闪过一副画面,然而太快了,甚至镜缘战神都没来及留住,便化雾四散。
许霆悍然抬手,动作利落地将强劲灵气一股脑注入皇子体内,霎时尸体越发栩栩如生,重新活过来一般,红艳的嘴唇扬起一抹诡笑,记忆画面最终定格在一片黑暗中。
“快点,拜完走了?”应该是这位皇子的声音响起。
另一个略微尖利的嗓音紧接着道:“五爷,咱们来都来了,不然您还是拜一下吧,对仙人也敬重。”
皇子怒道:“跪天跪地跪爹跪娘,跪不够了?现在还要多跪个仙人?呸,狗屁仙人!”
随着他话音落地,视线忽转。与此同时,一樽巨大的妖仙雕像毫无预兆撞进所有人瞳孔!
周遭红光大盛,幡帐仿佛被一只手从中间撕裂,唰然掉进纸火盆里,爆发出冲天的火光,将棺椁和后面待命的凡人隔开,袅袅升腾起的烟雾中,皇子泣血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他长大嘴巴,慢慢咧到耳垂。
下一瞬,许霆注入的灵力强行反噬,轰然把尸身炸得四分五裂,白骨化的尸体在许霆脚边堆出小骨堆。
许霆勃然变色,阴沉至极吐出一个字:“庙。”
白汤仙人难以置信地转向人皇:“你到底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这五皇子不会正是因为没跪拜才得以尸身完整吧……”
“怎么会真的是妖……”人群提心吊胆地看着许霆的背影和地上的骨头,细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难道是堕魔了……”
听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房梁上,此时正拧眉居高临下地瞥向那皇子棺椁。
这些凡人所说不无道理。他一开始以为五皇子尸身完整是因为法臬需要一具身体,但现在看,大抵因为五皇子并不虔诚,不是“妖仙”忠诚的信徒所致。
不好的预感在听川心中升腾——难道从他借尸还魂到逃避许霆躲来人间,全都在别人的计划之内吗?
听川呲起牙笑了,原本平静的眼睛忽然掀起一阵堪称恶劣的风暴。
他最讨厌别人算计他,这下有的玩了。
不过看许霆这幅让人胆战心惊的表情——他应该信了。
听川无声叹气,本来还只是私怨,这下许霆大可以有理有据把他抓回去再杀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