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陡然一惊，随着耳畔少女的清脆的声音，如芒在背，抖了几抖。
很快，她镇定下来：“我、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么彪——咳咳——强悍的女孩了！你一定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救世主，你一定能救下那些被困在这里的女孩们！而这条路……”
老妇人顿了顿：“我也不熟悉。但是，我知道，这条路，通向关押女孩们的牢笼……”
老妇人低垂眉眼，似乎有些惭愧：“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你不会怪我这个老婆子吧？”
“当然不会。”何瑶回答的很干脆，看了一眼马上就要追上来的怪物，加了一把力，“既然这样，我们更要加快速度。”
老妇人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立刻提到嗓子眼，身体被少女推着，就像极速前行的列车，快得眼前只留下一片又一片残影。
眼前的路却好像被收窄的口袋，越往里走越狭窄。
老妇人本就断了一臂，现在又被少女以极快地速度推着跑，根本来不及躲闪，脸颊、肢体都在这急速的前行之中多了许多伤痕。
好在，没多久，难见五指的区域前方多了微弱如萤的光。
老妇人激动地低声喊道：“就是这里！”
何瑶的速度略慢了些，身后，原本穷追不舍的流体怪物大概也被这七拐八绕给绕得主体零落，隐约只见仅有几“滴”勉强跟得上何瑶的步伐。
何瑶在豁然开朗的新场景前，停下脚步。
老妇人：“怎么不走了？”
何瑶低头翻着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了一瓶不大的小型驱虫剂，对着那零碎的流体怪物喷了喷，这才回答：“想起来有‘小虫子’跟着，所以想试试杀虫剂能不能管用。”
老妇人一脸问号，回头，正见那零碎的几滴流体怪物已经奄奄一息。
再看看少女手中的小瓶子，老妇只觉得呼吸一阵急促：“怎么可能……不对，你有这个东西，刚才怎么没拿出来用？”
何瑶一脸无辜，晃了晃瓶子，指了指前方的新区域，意有所指：“随身带着的也就剩下这点儿了，在这种关键节点，对这些不大的脏东西试试才有意义——总不能带着拖油瓶去救人吧？”
老妇一噎，只能讷讷：“也对，也对——不对，你身上怎么还有杀虫剂？！”
“工作需要。”何瑶含混敷衍。
磁场世界出现后，整个社会都逐渐失序。
准确地说，人类开始逐渐失序，而人类的失序却又给动植物带来了一线新的生机。
人类自己都朝不保夕，每个人都生活在随时可能被磁场世界吞噬的恐惧里，又怎么会在意虫子的死活？
但这些都是对普通人而言。
对于在这个时代仍然能够送孩子去读书的，非富即贵，最次也是公职人员子女。
不然，进不了那种顶级公立学校，得不到这种冥冥之中的庇佑。
何瑶实习的那锁顶级公立学校的情况就是如此。
为了更好地服务于这些子弟，同时又能降本增效，教师自然需要承担更多的指责，更好地服务于这些学生。
何瑶实习的时候，班上确实有学生害怕虫子。
为了能留下来，何瑶自然注重细节，也就会准备这种杀虫剂、酒精喷雾之类的。
不过在状元小区的时候消耗了不少，这一瓶是她从无限学院的app里买的，果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质量真不错。
老妇人显然不想深究，只催促：“快点进去吧！”
何瑶看了老妇人一眼，迈进那束光所在的地方。
眼前，不再是逼仄的仿佛下水管道一样弯弯绕绕的地方，而是相当开阔的一片区域。
置身其中，才发觉光线没有想象中那般明亮。
这片宽广的区域内，只有最中央的位置有一盏极大的吊灯，散发着相对来说最明亮的光芒，照清此处的大概情况：
这一片宽阔的区域被整齐排列的铁栅栏分割成了一个个格子间。
在每一个格子间内部的顶上，还有一盏灯，格子间内另有一个巨大的反光板，对着格子间中央被绑缚或者被吊起来的女子。
何瑶刚才在入口所能觉察到的明亮，可能有一部分就是来自于这些凌乱的光源。
而在这一片明亮之上，漂浮的是360度无死角的闪着光的智能摄像头。
这些摄像头几乎一直在移动，或是大幅度调整，或是小幅度修正，一直在寻找最佳的直播角度。
直播什么呢？
何瑶又迈进一步。
被她推着的老妇人从善如流，跟着往前，惊呼：“……就是这里！哎，这些姑娘多可怜啊~”
随着老妇人的声音，逐渐清晰的，是皮鞭在皮肉上绽开的声音，是烙铁在身躯上灼烧的焦气，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何瑶手中拳头攥紧，指节发白。
她还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机械的系统音：
【感谢老板送的钛合金鞭！】【感谢老板送的豪华游艇！】……
以及冷静的调度的电子机械音：
【05号房间的榜一大哥送出宇宙巡回舰，指名05开启“科塔尔之歌”挑战，倒计时三十秒，30,29……】
何瑶不知道这里的“科塔尔之歌”指什么，但她以前在图书馆打零工的时候看过科塔尔综合征的资料。
科塔尔综合征的患者会产生内脏腐烂、器官功能丧失这类幻觉。
这“科塔尔之歌”，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何瑶的左手边的一间铁笼里，传来了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老妇人忽然紧紧地抓住何瑶的衣袖，恳切哀求：“你这么厉害，快去救救那个可怜的姑娘吧！这个科塔尔之歌，是要强行让人产生科塔尔综合征患者的症状……”
何瑶：“用什么药让人产生这种幻觉？”
老妇人摇头：“不用药——那太贵了。有更简单的办法。”
她这次没有让何瑶推着，自己走到那05号房门面前。
铁栅栏并没有隔绝视线的作用，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子双脚处的铁链下方探出来两条机械臂。
这两条机械臂牵引着铁链，让女子像一张白纸一样，被“扯平”——由原来的吊立位变成悬空平置的姿势。
女子剧烈地挣扎，铁链撞击的声音都掩盖不住她恐惧的哀鸣：“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在她的身体上方，最中央的那个全景摄像头的下方，也伸出两只机械臂。
一只机械臂拿着明晃晃的尖刀，一只机械臂则拿着一个西餐制作中会用到的那种类似于绞肉机的搅拌棒。
老妇人适时解惑：“致幻类药剂需要时间生效，直播间的观众们可等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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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致幻类药剂本身可不便宜，要运营这里，必须降本增效。”
后面的话，也就不必说清。
没有办法让人产生幻觉，但是又需要欣赏沉浸在这种幻觉之中绝望的人，那么，把幻觉变成现实就好了。
简单粗暴，但绝对有效。
那些镜头外的“观众们”难道不清楚这样的事实吗？
不，他们一定清楚。
全景摄像头能无差别地展现出这个直播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不可能看不到这些凶残的器具。
但是，他们主动地送出昂贵的礼物，只为了让这些非人的手段以一种看似文明的方式，施加到一个无辜的生命身上。
老妇人的手握住栅栏，回头对何瑶低声说：“！你力气那么大、跑得那么快、带了这么多东西，你一定能救下她！快去救她啊！”
垂悬的尖刀马上就要落下，何瑶还站在原地，眉头微蹙，双手环着胸，指尖不规律地一点一点的。
老妇人瞧着，眼底划过一丝暗色，咬牙：“你不去，那我就自己去！”
说着，她伛偻着的身体后撤弓起，蓄力一冲！
“哎哟！”老妇人夸张地喊了一声，整个身体被铁栅栏给弹开。
她惊呼一声，左腿额右腿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绊在一块儿，直直地就冲着何瑶倒了下去！
在即将碰到对方的时候，像一个圆规一样，以足跟为圆心，整个人转了半圈。
以疾风之速伸出双臂，用尽全力推向对面的少女。
她的动作飞快，蓄满志得意满神采的眼正正对上了何瑶那双平静的近乎冷漠的眸子。
老妇人心头一突。
但她的身体已经砸到对方的身上，双臂更把对方推得老远，而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也如她所计划的那样，正正跌入铁栏之中。
可是，又有哪里不对。
按照她原本设想的那样，这个女人现在要么热血沸腾、踌躇满志，要么惊慌失措、放声尖叫。
可这个女人现在，实在太平静了。
平静地跌入这个囚笼。
老妇人见状，心头隐隐的不安这才消散。
忽然，一股不算大的蛮力猛地撞上了她的腰腹位置。
老妇人一个踉跄，猝不及防地跟着也跌入牢笼之中。
她猛地回过头，看到了隐没在阴影之中的一个人。
那身形看着有几分眼熟，不过一张脸却淹没在阴影里，让人分辨不出。
“快跟我走！这个老家伙不是好东西！这些人都是被她和这个怪物联合掳过来的！”
何瑶一惊，冲那声音的方向摆了摆手。
老妇人的双眼绽放出惊喜的光芒，这个声音，她有印象！
她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起身，动作迅捷地不见一丝老态。
一摸脸，那苍老的面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美艳动人的脸。
老妇人，不，美艳女子瞬息，便移到门口，原本断臂的地方忽地长出一条白嫩的光滑的新的手臂，那条手臂十分灵活地穿过铁栏之间的缝隙。
隐没在阴影里的人下意识后退两步。
美艳女子已经抓住契机，按在那刚才被撞坏但眼下已经完好如初的密码锁上。
啪嗒——
锁关上。
美艳女子狞笑着与阴影之中的人对视：“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