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婚？”
率先开口的倒不是何瑶，反而是顾凌。
顾凌的语气有点奇怪，不像平时那样听上去温和，反而有几分嘲弄的意味。
季雨连忙解释，竟有些眉飞色舞，神采天真：“是真的！我家的商场之所以火爆，就是因为前几年开始，我们这里出现‘神隐婚’。”
何瑶：“怎么回事？”
季雨狐疑：“你们一点都没听说过？”
但见何瑶和顾凌的神态不似作伪，这才解释：“神隐婚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在挑选新娘啊。”
神明？新娘？
在何瑶的印象里，这两个词汇属于很多年前的传说。
没想到，在磁场世界里，也有这样的“习俗”。
不过，何瑶记得，在SideB上似乎没有关于磁场世界神明的消息。
她来到这个磁场世界后，无论是作为教师在无限学院的app里，还是作为物业工作人员在状元小区的物业app里，也都没有提到“神明”，甚至，连和神明有关的忌讳都不曾涉及。
看何瑶一脸迷茫，季雨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语气不觉倨傲：“嗯，普通人不知道这些也正常。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家的这座商场叫做‘宙斯商场’嘛？——因为这里，可以成为神明备选的新娘呢！”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何瑶，见她白T、牛仔裤、小白鞋这样再普通不过的打扮，下结论：“你们也不是我们宙斯商场的客户。”
潜台词，既不是能知道这种秘密的阶级，又没有知道这些的消费能力。
何瑶听明白，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公事公办：“我要去宙斯商场看看。”
季雨：“行吧，要是真是‘神隐婚’，我也就放心了。‘神隐婚’那是对我家姌姌的肯定！”
姜建军却狠狠吐了一大口烟圈：“不可能！”
他弯下腰，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何瑶，做了个“出来”的手势：“我带你们去宙斯商场，你们一定要把姜姌给我找出来！”
何瑶和顾凌对视一眼，默契地坐上姜建军的车。
季雨从地上爬起来，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小湿巾，打理好仪容，飞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进去，还补了口红。
那鲜红的嘴唇衬得季雨的脸色更加苍白、皮肤更加细腻，像是上好的丝绸——染了血。
她的嘴一张一合：“‘神隐婚’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姜建军冷漠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小。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宙斯商场。
穿着考究的拖着狗尾巴、保留着狗耳朵的工作人员主动迎上来为姜建军泊车，姜建军把钥匙随意丢给他们，便带着何瑶和顾凌上了顶级的内部电梯，直通顶层。
电梯很稳，何瑶没有一点失重的感觉。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是磁场世界，还是因为这里就像是好几十年前流行的霸道总裁文里那样，因为足够有钱，用了足够扎实的技术，所以根本感受不到。
走出电梯，来来往往的白领们神色匆匆，但无一例外都对姜建军和季雨低头哈腰、神色恭敬。
何瑶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里她所去过的磁场世界的其他地方太不一样了——这里的一切，都像极了几十年前磁场世界尚未降临时那些古早的电视剧中所展现出来的人们的生活状态。
太正常了。
就连这里的“人”都保持着非常体面的状态，五官齐全，衣着整齐，步履稳健……
手上的东西看着是非常正常的文件夹，桌子上摆着的是有些年头但也不算彻底被淘汰的电脑，甚至，还有水杯、护手霜、盲盒之类的非常日常的东西。
可何瑶仔细观察，却又察觉出不一样。
每个工作人员的动作幅度都几乎一模一样，无论男女体态也都相差无几。
挺直的脊背，飞快打字的过于灵活的手指，几乎不转动的脑袋，以及那纤细的脖颈上清晰可见的泛着蓝光的线条——像是电线，也像是被某种毒液浸润过的血管。
仿佛察觉到何瑶探究的视线，所有在忙碌中的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何瑶。
季雨挥了挥手：“忙你们的，他们是我们带来办事的人。”
那些员工十分听话，又回到按部就班的工作节奏里。
季雨对着何瑶和顾凌掩嘴轻笑：“这些就是当下最流行的仿生人——服从所有指令，永远不会累，永远不会抱怨，永远不会偷懒，永远不需要休息，永远不需要下班……”
她喋喋不休地说了一连串仿生人的优点。
那些被她作为炫耀谈资的仿生人对这位总裁夫人的评价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姜建军对这个小插曲毫不在意，随手拦下一个胸口别着一朵山茶花胸针的女性仿生人，捏着她的下颌，注视着她的眼睛：“将你们大小姐这几天的行动录像都发到我的办公室电脑里。”
这个女性仿生人的双眼中瞳孔顿时消失，双眼之中数据滚动。
不多时，这个胸前别了一朵山茶花胸针的女性仿生人眼神恢复常态，开口：“已完成。”
姜建军见状，满意地奖赏似地拍了拍这个女性仿生人的屁股：“去忙吧。”
女性仿生人对这明晃晃的行骚扰的动作有任何反应，神色如常，动作依旧标准得好像是最完美的员工。
姜建军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跟上，率先进了总裁的办公室。
何瑶他们紧随其后。
姜建军已经坐在椅子上，按下扶手处的一个开关。
瞬间，总裁办公桌的前面就已经浮现出七八块屏幕，每个屏幕都从不同角度显示出姜姌的身形，有正面，左右侧面各个角度……甚至，还有一张屏幕里，何瑶清晰地看到了姜姌纤细的脚踝，以及长裙之下若隐若现的小腿。
何瑶眉峰微蹙，抿唇不语。
顾凌低着头，摆弄着手机，不看一眼。
屏幕中，姜姌的脸色可以说差到极点，踩着运动鞋，步履匆匆。
她的目标十分明确，大步流星，直接走向一家服装店——【天堂服装】。
她迈入店铺，先在男装区一连选了好几件尺码很大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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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女装区，心不在焉地选了几件衣服。
在店员的带领下，走入试衣间。
之后，店员就站在试衣间门口，一动不动。
好像是静止的画面，但屏幕右上角数字又在明晃晃地提示，时间在流逝。
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
顾客来来往往，穿着保洁服的人操作着机器，也出现过几次。
但姜姌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
姜建军又点起一根烟，在办公室内吞云吐雾。
何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这毕竟是姜建军的主场，所以何瑶没有说什么，只从随身的帆布包里翻了翻，找了个新口罩戴上。
季雨呜呜咽咽的啜泣声与撕开口罩包装的声音一齐在硕大的总裁办公室里回响。
记忆突然在何瑶的脑海之中闪回。
关于小叶和孤儿院院长妈妈的记忆在眼前浮现。
何瑶顿了顿，看向身旁的季雨，安慰的话就在嘴边，却像当年磁场世界刚刚降临时的情景一样，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像是一团棉花堵在嗓子眼。
“太好了！”
嗓子眼里的那团棉花被季雨这一句喜极而泣的话彻底抽了出去，一同被抽出去的，还有支撑思考的氧气。
几十秒后，何瑶才找回思绪：“……为什么？”
季雨已经倒靠在姜建军的肩膀上：“这可是【天堂服装】啊！只有在【天堂服装】里消失的女孩都是【神明的备选新娘】！老公，你说对不对呀，老公——”
何瑶哑然。
在季雨一声又一声的呼唤里，姜建军缓缓地、长长地“嗯”了一声。
他的眼神在烟雾中不甚明晰，但何瑶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姜建军在看她，清晰而坚定地下了逐客令：“姜姌的事确实与无限学院无关，我会跟无限学院电话交涉这件事，现在你们走吧。”
说完，他又吐了一个更大的更浓郁的烟圈。
何瑶没有动，顾凌也没有动。
姜建军有些不耐烦，他推开冲他撒娇的老婆，在老板椅的扶手上又按了几下。
刚才那个被拦下来的仿生人秘书走了进来，在门口站定，对着何瑶和顾凌打开手提箱——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面值最大的钞票。
“这些是你们的劳务费，”姜建军见何瑶和顾凌还不动如山，语气逐渐阴森，“怎么？不够？年轻人，作为过来人，我需要给你们一个中肯的建议——见好就收。”
何瑶忽然笑了起来，她迎上去，从那个女性仿生人的手里接过沉甸甸的箱子：“您说得对，谢谢姜老板。”
姜建军的脸色好了一点。
何瑶招呼顾凌：“走了走了。”
顾凌步履缓慢，跟着何瑶走出了商场。
他低着头，隐藏着双眼之中的讥讽，语气还保持着一贯的温柔：“看来姜姌同学很幸运，我们这次可以早早收工了，老师。”
“别着急，”何瑶回头看向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笑容灿烂，“咱们先去八星酒店，开个豪华套房。”
顾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