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物业的办公室，何瑶低头捣鼓手机，从app里面调出了小区的详细平面图，明确了大概的方向。
迎上顾凌深邃的眼眸，身为人民，哦不，怪物教师却又刚得到一份兼职工作的何瑶感到微末的心虚，小声解释：“老师这‘兼职’也是为了更好地了解情况，顾凌同学一定能理解老师并且替老师保密吧？”
顾凌眸光闪了闪：“嗯。”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何瑶也不在纠结，低头刷着app上关于4号楼住户的记录。
两人一路再也没说什么，走了大概十分钟，拐过绿植参差的花坛，路过收拾得不甚整洁的垃圾箱，踏上明显有些坑坑洼洼的小路，总算在小区的边缘，找到了4号楼。
4号楼很有年代感，外表墙皮剥落过，被敷衍地刷上一层红艳艳的漆。
但这漆刷得厚薄不均，色泽也区别分明，有的地方，甚至因着已经露出了红砖水泥，干脆就被略过。
有几个房间大概是很久没住人，生了锈的窗框摇摇欲坠，窗户玻璃甚至都破了个洞；有的屋子倒是有人气，但这锈迹斑斑的窗户实在难以维修，于是便在外面扩加了窗户护栏，还能放点东西，将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何瑶之前已经通过app对4号楼有了一定的了解：
4号楼一共有7层，是个没有电梯且房龄已经超过50年的老房子，水管、窗户、屋顶都曾经多次出现过问题。
但是它单价并不比同小区其他条件好很多的房子低到哪里去，毕竟有状元物业这样“贴心”的升学服务摆在这里，所以有些住户并不住在这里，但也愿意花钱占个“学位”。
但更多的家庭花费重金购买了屋子，别无他法，只能在这里居住。
顺着app上的信息指引，何瑶先来到了203号，敲了敲门，自报家门：“您好，我是状元物业新上任的主任，清北哈耶……”
顾凌轻笑一声。
何瑶毫不心虚：“你还小，不懂，出来混，总得有个响亮的名头……”
顾凌：“嗯，你说的对。”
大约一分钟后，铁门内传来动听又警惕的声音：“您好？”
何瑶展示了自己的工作名牌。
铁门这才被打开，挽着松松垮垮发髻的妇人探出上半个身子，不解：“我们家今年的物业费已经交过了……”
她长得很漂亮，但是跟何瑶app上的照片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皱眉发问的时候，脸上本来浅浅的皱纹都深了几重，平白又磨损了几分美貌。
何瑶眉眼微弯，唇角略微上扬，格外真诚且人畜无害，解释：“赵女士，您误会了，我们这次来不是催缴物业费，而是因为全能大师赛马上就要开始，我看了之前的记录，您家囡囡挺优秀的，不知道她是否有这个意愿先来参加咱们状元小区的海选赛呢？”
赵女士摇头：“不了，我家囡囡前不久感冒高烧，烧成了肺炎，现在还在静养，先不参加这些比赛了。”
她说完，屋内甚至立刻飘来几丝华国中药特有的苦涩的芬芳。
不待何瑶回复，赵女士便关上了门。
何瑶脸上的笑意未变，又走了一层，敲响了301的房门，自报家门：“您好，我是状元物业新上任的主任，清北哈耶……”
不到十秒，铁门就被霍然拉开，一对中年夫妇目光热切地看向何瑶。
他们目光如炬，只扫了一眼何瑶的身份名牌，便将原本躲在身后的儿子拽了出来：“主任，您可算来了！”
何瑶：“嗯？”
“您是为了全能大师赛的事情特意跑一趟的吧？”
何瑶：“是。”
“我跟您说，我们家耀祖的数学可好了！跟那些学东学西的孩子不一样，我们家耀祖啊，从小不爱跳舞，不爱画画，也不爱玩乐器……他啊，就爱学数学！”妈妈说完，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耀祖，你说是不是？”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嗫嚅了半天：“……是。”
父亲正色，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张淌着不同颜色的证书：“清北哈耶女士，这些，就是我家耀祖数学成绩的证明，您可以仔细看看。我们敢保证，整个状元小区不会有比我家耀祖更聪明的孩子！”
这些证书上流淌的液体在深灰的水泥地上，留下花花绿绿的印记以及，几缕似乎被灼烧的青烟。
何瑶婉拒：“我看了之前的记录，您家耀祖的成绩尚可，所以想要邀请他先来参加咱们状元小区的海选赛。”
这对夫妻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退的比潮水还快。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全能大师赛的名额还不能给我家耀祖吗？我们都已经投诉了那么多次，你们还是决定要要一意孤行，进行暗箱操作吗？！”
何瑶：“优秀的孩子还是很多的，所以，公正公平公开的预选赛是有必要的。”
母亲梗着脖子：“哼……你们说公平就公平？”
父亲唱着白脸，拦住了发飙的妻子：“我们报名参加，也会通过恰当的途径维护我们的权益。”
他压低声音：“我也希望你们能想清楚，最近，‘年兽’似乎又在这个小区里出现了，听说那个失踪的孩子就是被‘年兽’吃掉的，如果你们不想这个小区彻底臭名昭著，那，对于我们这些知情人……”
何瑶糊弄道：“关于您的诉求，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开会研讨，目前，孩子还需要参加预选赛。如果您有关于‘年兽’的进一步消息，也希望您能单独先与我沟通。”
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一家三口狠狠地关上铁门。
下一家，是302。
何瑶照例敲门，自我介绍。
这次，也等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有一个男人缓缓打开了门。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何瑶隐约闻到了并不熟悉的味道，很不好闻，她颇费力气的控制好面部表情，介绍来意：“钱先生，最近状元小区正进行全能大师赛的选拔活动，本次大师赛面向所有18岁以下的孩子，您儿子今年17了吧？他打算参加全能大师赛吗？”
这些资料app中都有，何瑶博闻强识，看一遍就过目不忘，说得十分流畅恳切。
可是，对面的男人没有给她一点反应——准确地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何瑶。
顺着钱先生的目光，何瑶微微偏过头，总算找到了他目光的落点，顾凌。
顾凌早已将头转向走廊，像是看走廊窗外的风景。
何瑶一步迈入钱先生的视野中，挡在他和顾凌之间，咬字清晰，又问了一遍：“钱先生，您儿子要参加小区组织的全能大师赛预选赛吗？”
钱先生讪讪收回视线，低头轻咳两声，高声呼唤在里屋的儿子：“振阳，你出来！小区里的物业老师要问你话！”
里屋里传来属于变声期少年独特的嗓音：“等一会儿！”
趁着这个间隙，何瑶看了一眼门口堆积的垃圾，状似不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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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问：“您和儿子都不太喜欢出门？”
钱先生：“我公司本来就允许居家办公，怎么？”
何瑶：“是这样的，301的住户反应了一些潜在的问题。那您待在屋子里的时间不短，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钱先生神色警惕：“他们说了什么？”
何瑶：“他们说，他们有证据证明，那孩子不是自己跑丢的，而是被‘年兽’……”
何瑶没有说完，刻意停顿了一阵。
钱先生的神色变了又变，道：“别听他们胡说！他们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够把全能大师赛的名额给他们儿子！呵，就他们家那个耀祖，连个九九乘法表都背不熟……他们家那女人，心眼贼多，我老婆还在的时候，她就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年幼升小，她特意给了我们错误的考试范围；小升初的时候，又说着自己家耀祖肯定不去参加无限学院的小升初考试，结果，还不是和我们在无限学院门口碰了面？呵呵……”
现无限学院·真员工·何瑶：坐立难安。
好在钱先生对301那户人家的怨气颇大，很快就揭过这一个小插曲，语速飞快，将隔壁耀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事无巨细地数落了一番，总结：“总之，他们口口声声说402家那个孩子是被‘年兽’掳走，绝对是真的！就是402他们家那女的管不好孩子，孩子跑了！”
因着说301的丑事，钱先生的声音不大，但从里屋门内走出来的顶着鸡窝头的瘦高男孩倒是听得清楚。
“我爸说得没错。我和402的小威廉姆斯认识，我可以保证！”
看来走丢的还是个混血。
“多谢你们的消息，”何瑶在手机备忘录里飞快地打着字，还不忘初心，又问走出来的钱振阳，“钱同学，你参加咱们状元小区的预选赛吗？”
他揉了揉黑框眼镜下明显带着黑眼圈的双眼，飞快地抬头，又迅速低下头：“我……参加吧。”
“好的。”何瑶做完记录，“那我们接下来去402了解一下情况……”
钱振阳：“小威廉姆斯不是都不见了吗？还用问他参不参加预选赛？”
何瑶：“万一在预选赛开考前，小威廉姆斯回来了呢？”
“不！”钱先生顿了顿，“不太可能。那孩子，脾气挺硬的，像他爸。”
何瑶颔首，在app的备忘录里也加上了这条信息。
她录入完最后一个字，手机上无限学院app便弹出来18:00的准点下班提示。
何瑶在无限学院的的第一晚，就已经使用华国币购买了效果奇佳的防窥膜，倒是不用担心手机被钱先生他们看到。
只是，伴随着手机的震动，何瑶似乎也觉得周围环境也跟着震颤了起来，双目一瞬模糊。
不到一秒，却又恢复清明。
不对，这也许不算清明，或者，应该说，太过清明。
何瑶看见，钱先生倚靠的铁门上浮现出暗红的锈斑，呈现出，喷射状。
而那原本看着老实又木讷的钱先生，此刻样貌也发生了变化——
他，还有他的儿子，皮肤呈现出浅灰色，瞳孔泛着紫，双耳之上，各多了一对残损的山羊角。
钱先生张嘴，伸出已经分叉的格外细长的舌，绕着唇周，淌了一圈：
“你们，还要去402吗？”
何瑶摸着滚烫的物业主任的身份牌，“碰”地合上门：“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