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工程准是陈安主持修建的。
可陈安到江浦关任职满打满算才一年,即便他很有赚钱的本事,也得等下半年才能真正赚到大钱,而有了钱,才能着手整修城墙。
这么一合计,最后留给修建城墙的工期,竟然连半年都不到!
朱元璋在心里简单估算了一番,得出的结论只有不可能三个字,可眼前实实在在的城墙就摆在那儿,由不得他不信。
他凝视着这足以让攻城部队头疼不已的坚固城墙,疑心瞬间升起,转头向陈安问道。
“陈大人,咱记得唐太宗时建的江浦关主关城墙没这么高啊!”
“现在从三丈加高到了四丈,底座、墙体也加厚了,这么大的工程,通常也要个三五年吧,您半年就建成了,该不是搞了徒有其表的样子货,想靠城墙唬退敌人吧?”
这话一出口,马皇后与毛骧也齐刷刷地看向陈安。
他俩倒不相信陈安会干这种事。
毕竟陈安既看重钱财,又真心为百姓着想,还自掏腰包给驻军更换装备,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搞面子工程的人。
可这工期短得实在离谱,除了牺牲质量换速度,他们实在想不出别的合理解释。
即便让他们来牵头做这项工程,就算彻底不顾及工程质量,怎么算也没法把工期压到这么短的时间里。
面对三人既期待又疑惑的目光,陈安瞥了朱元璋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只吐出两个字。
“无知!”
说完,便和黄芳儿一起,头也不回地踏上了登上城墙的石阶。
这俩字让三人满脸错愕,特别是朱元璋,又懵又气,差点没当场发作。
他在心里暗骂道。
咱怀疑一下怎么了?
即便你陈安是鲁班转世,好好解释两句不就行了,脾气非要这么冲?
这要是在皇宫,他早就拔出天子剑,把这张欠揍的嘴给削了!
汪江却琢磨出了其中的门道。
陈大人撂下俩字就带着黄芳儿先走,还把自己留下,肯定是别有用意。
显然是让自己来解释这工期短,还质量过硬的秘诀。
而陈大人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欲擒故纵。
蒙冤不辩,两字回应后便潇洒离开,既显高傲,又藏大度。
旁人再解释,不仅更易获夸赞、比自夸有力,还能让对方信服且心生愧疚。
不出所料,等他们明白自己无知之后,肯定会屁颠屁颠地去给陈大人道歉说好话,甚至会觉得陈大人高傲是理所当然的。
有本事的人,本就有高傲的资本!
想到这儿,汪江笑着上前一步。
“郭老爷,您可错怪我们陈大人了。”
“您看,那是什么?”
朱元璋等人顺着汪江手指的方向望去,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城墙外侧伸出一个个长长的黑色架子,吊在半空中。
锦衣卫们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啥东西啊?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楚,就瞧见长长的架子伸出去,怪吓人的。”
毛骧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
“难道是起重机械?但看着不像常见的辘轳起重机,也不是绞车起重机。”
“毛兄弟好眼光!”
汪江冲毛骧笑了笑。
“这是我们陈大人设计出来的塔式起重机。”
“这城墙全长二里,每隔三十步就装了一台,它专用于起重,万斤重物都能吊,别说大石材,就是大炮都能轻松吊上城墙,有了这神器,再加上劳改犯与军民合力,工期哪能不快?”
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你们知道朝廷工程为啥总耗时耗力没成效吗?”
“就说濠州中都宫殿,派人不少,结果修成了笑话,一来起重设备不行,二来监工官员和圣上一个毛病。”
“按陈大人的话,就是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圣上给工匠的俸禄本就少得仅够温饱,还被官吏贪污大半,工匠没造反都算给圣上面子了。”
“而我们陈大人财力足,还谁都不亏待,所以陈大人的工程又快又好。”
“再说了,工程管理是个大学问,朝廷工部的人在这方面,跟陈大人比简直没得比!”
“这塔式起重机还是两用的,战时能改成投石机,抛投距离比大炮可远多了!”
汪江说得唾沫横飞,压根没注意到朱元璋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
不光是朱元璋,就连他身后的马皇后,也皱起了柳眉,站在不远处、刚受过陈安好处的毛骧等人,更是心凉了半截,一个个露出默哀的表情。
他们算是发现了,不光陈安喜欢拿圣上说事,就连县丞也专挑皇帝的痛处戳,特别爱提濠州中都宫殿这个失败的工程。
要知道,濠州是朱元璋的老家,他当初力排众议要在那儿修建皇城,想把都城迁回自己的家乡。
可濠州不仅无险可守,负责修建工程的官员还贪污工程款,搞得老家百姓差点学他当年那样造反,最后迁都的事泡汤了,皇城也成了烂尾工程。
后来陈安又写了首“说凤阳,道凤阳”的歌,把这事捅得人尽皆知,让朱元璋别提多没面子了。
现在汪江还拿这事当例子,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马皇后见朱元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打断汪江。
“汪大人,陈大人发明的这起重机,当真有这么大本事?”
“平常能吊万斤重的东西就够惊人了,战时还能改成投石机,射程居然比大炮还远?”
“这也太神奇了,听着都跟做梦似的!”
她特意提高了音量,就是想让朱元璋把注意力转移到陈安的发明上,好歹能抵消一些大不敬的罪过。
再让汪江说下去,她家重八非得当场发作不可!
朱元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开口说道。
“世间哪会有如此奇特的器械?”
“起重机是起重机,投石机是投石机,二者根本不是一回事,怎么可能兼顾吊重物和投石两种用途?”
“汪大人,话可别说得太绝对,光听描述可不行,咱得亲眼瞧见才能相信。”
他心里打着算盘。
要是这机械真有这么神奇,别说无知那档子事不算数,给陈安再记一功都没问题!
可要是汪江在吹牛,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给他安上大不敬之罪加欺君之罪,定要好好治治这伙人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