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江没心思跟这些不明内情的人多解释,只抬眼扫了她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你照做就是,要是敢走漏风声跟陈大人提一句,将来陈大人扒我的皮,我先抽你的筋!”
见丫鬟脸色发白,他又缓了缓语气,补充道。
“等这事过了,我自会亲自跟陈大人赔罪,你来府上这么久了,该知道我做这事,绝不会害他,肯定是为了陈大人好。”
他也不敢真威胁陈安府上的人。
这话要是说重了,这丫头指定转头就得找陈安告状。
所以,他也只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事儿往为陈大人着想上扯。
扯了好半天,才算让那丫头信了。
片刻后,这被改装过的沙漏,就被摆在了会客大厅的桌子上。
躲在窗外偷看的汪江,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
在他看来,自己这是在暗中帮陈安。
陈大人既然要玩欲擒故纵,那他就帮着把时间延长一倍,既不丢陈大人的面子,又能让双方多聊会儿。
聊得越久,这些钦差归顺陈大人的把握也就越大!
可下一秒,陈安突然叫住了那丫鬟。
“把沙漏里的沙倒一半出来,方才跟他们说话耗的时间,也得算在这一个时辰里。”
“是!”
丫鬟应声后照做。
汪江看着这一幕,直接惊呆了。
坐在陈安对面的朱元璋,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啊!
等陈安再次端起茶杯时,丫鬟已经带着倒出来的沙,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在朱元璋看来,那丫鬟拿走的哪里是沙?
分明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个时辰呐!
这下,直接就被生生砍去了一半!
别说朱元璋火大,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马皇后,都差点忍不住发火。
她跟着朱元璋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却从没遇过这么气人的主儿!
随便一个由头,就生生贪走了他们半个时辰!
要是为了不被拆穿身份,她都要好好教训陈安一顿了!
但马皇后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然后立马转头看向朱元璋,做好了随时按住他的准备。
她自己都有教训陈安的冲动了,那就更别说她家这位发起火来要杀人的皇爷了!
只见朱元璋瞅准陈安喝茶的空档,右手悄悄抬了起来。
可就在陈安放下茶盏的瞬间,他又赶紧用左手按住了微微发颤的右手。
他皱着眉头,那表情活像便秘了好几天似的。
“呵…呵呵……在外头排队坐的太久了,手、手有点麻了……还请陈大人多担待!”
陈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当老子傻啊?
你想揍我,我还能看不出来?
可惜啊!
你要是真敢动手,那才正好呢!
看着这一幕,汪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都攥出了汗。
陈大人这回实在太过分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一个时辰偷偷改成两个时辰,想着能给钦差多些缓冲,可陈大人倒好,转眼就给缩了回去,还得把方才说话的时间也扣在里头,依旧按一个时辰算!
关键是人家钦差压根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还当这沙漏从头至尾都是按一个时辰算的呢!
在人家眼里,陈安这举动分明是故意刁难。
不仅贪财,连这点时辰都要克扣,简直丧心病狂!
但转念一想,汪江又暗叹自己道行太浅,远比不上陈大人的算计。
单看钦差那左手按右手、强压火气的小动作,就知道陈大人早把对方拿捏得死死的。
想通这层,汪江也不再偷偷张望,转身往后门走去。
虽说他信得过陈安能把钦差玩得团团转,可在这儿看着实在揪心,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去后门静静等结果来得痛快。
要是钦差笑着离开,他就笑脸相送。
要是气得当众翻脸跑路,那他就把人送大牢里去!
汪江刚走到后门,会客大厅里的陈安就喝完了一盏茶。
丫鬟上前续茶时,陈安的目光再次落向那对钦差夫妇。
虽说这俩人严重打乱了他的回京计划,但陈安也确实佩服他们的忍耐力。
换作旁人,怕是早忍不住发作了。
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若自己不是急着回京,倒真愿意跟这人交个朋友。
单凭这份能屈能伸的韧劲儿,将来指定能成大器!
这么想来,他决定收敛几分,毕竟再这般过分下去,自己身边的人,都怕是都要于心不忍了。
当然,他后面有的是办法让这些人赶紧滚蛋!
陈安慵懒地开口问道。
“说吧,你们想跟本官做何买卖?”
听到这话,马皇后眼里露出了明显的笑意。
要是只看富商夫人的身份,她这笑容合情合理。
陈大人肯谈生意,就意味着利润要到手了,为丈夫高兴是应该的。
可身为皇后,马皇后的笑,是打从心底里生出的欣慰。
自家重八这番忍辱负重总算没白费!
看陈安这态度,显然已基本不怀疑他们的钦差身份了。
即便还有些许疑虑,想来也消去了大半!
她看向朱元璋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里头既有看到丈夫为江山暂且收敛锋芒,懂得屈伸的喜悦,更有从他隐忍的模样里,瞥见未来千古明君影子的崇敬与期许。
可这眼神落在陈安眼里,却让他莫名生出几分饱意来。
都老夫老妻的了,竟还不分场合的随时大小撒……
实在是稀奇!
陈安这才正眼打量起这位钦差夫人。
他心里门儿清,钦差能顺利站在这儿,这位夫人功不可没,甚至曾隐隐成了自己的对手。
再想到朱元璋方才的隐忍,陈安更是笃定,这人看着粗犷,实则心里透亮得很!
毕竟,这么通透聪慧的女人,又怎么会真的嫁给一个没脑子的莽夫呢?
就在陈安对两人生出新的认知时,朱元璋连忙开口打破了沉默。
“大人,那沙流完之前,不论聊什么都可以吗?”
陈安惬意地往椅背上一靠,指尖轻轻敲着扶手,语气带着几分随意。
“当然,本官既答应给你们一个时辰,就绝对说话算话。”
他话锋稍转,眼底闪过丝促狭。
“这一个时辰里,你们便是跟本官聊村头的母狗又生了几只崽子都行!但要是耽误了谈正经事,后果可得你们自己担着。”
末了,他又收了笑意,语气重了几分。
“还是那句话!”
“沙一流完,你们若没能说动本官跟你们做买卖,就请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