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咱们汉族女子与北元蛮女的擅长之处,有何区别?”
县丞汪江眼珠子飞快一转,瞬间领会了意思,当即拱手道。
“回大人,咱们汉族女子最拿手的,是纺织、刺绣这些精细活计;北元蛮女则更擅长骑马、放牧。”
“虽说北元蛮女里也有懂纺织刺绣的,但论起精通程度,终究比不过咱们汉族女子。”
陈安笃定道。
“既如此,便先让她去绣幅花,纹样选得越难越好!”
马皇后正四处张望寻找陈安,一位身着白色传统汉服的中年大姐迎面走来。
这汉服并非纯然素白,前襟上绣着一幅尺寸适中的荷花,其线条配色与刺绣技艺,堪称女装中的顶尖水准。
即便是京城专做官府袍服的布庄,也难绣出这般模样。
恰到好处的色彩线条搭配绝妙绣工,竟让图中的织女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动起来一般。
图的上方还绣着“劳改工坊”四个红字,十分醒目。
马皇后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定然是这儿的工作服。
连工作服都如此讲究,可想而知这劳改工坊有多值得期待。
“喂!你会做绣活吗?”
那穿着工作服的婶子,不客气的问道。
对于这种不算礼貌的问话,马皇后也没放在心上。
一来是她本就气度宽大,心中始终装着天下百姓,不愿因一时意气生出是非。
二来她也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不过是个尚待陈大人核实身份的疑犯。
还待辨明她究竟是潜伏的北元女探子,还是被强逼嫁给北元人的中原汉女。
一上来就问她会不会汉家姑娘的手艺,显然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事儿。
至于为何要急于确认,她也大致猜到了一些,只是眼下没时间细想,照着安排来做便是了。
于是,马皇后底气十足地大声回应道。
“纺线、绣花、纳鞋底,我样样精通!”
刺绣工长一听,顿时满眼的惊讶。
这么自信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本以为她的嗓门就够大了,没想到这看着弱不禁风、还带着点贵气的女子,声音竟比她还洪亮。
她方才特意抬高声音问话,本就是为了让藏在暗处的人能清晰听见。
可眼前这新来的,回答得这般响亮,语气里还带着十足的自信,倒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眼下倒省了她的事。
这位被特殊关照的新人,回答声够大,藏在暗处的人想必听得一清二楚,不用她再额外转达了。
刺绣工长心里犯着嘀咕,猜不透陈大人听了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但她自己心里,却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得找个机会跟这新人比试比试刺绣手艺,也好杀杀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气焰!
“是吗?你挺有自信的啊!”
刺绣工长扬了扬眉毛。
“那你就直接做定制的衣裳吧!”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搞砸了,你可赔不起!”
说完,她转身就走。
马皇后赶紧跟了上去。
刺绣工长将她领到一处宽阔的建筑前,马皇后一瞧里面,大为震惊。
这地方,比皇宫的好些宫殿都要宽敞!
当然,宫殿里的那些雕龙画凤的装饰,这儿是一点都没有。
殿内整齐摆放着一台台织布机。
要说传统工坊的织布手艺,马皇后再熟悉不过。
传统织布机全靠一人忙活,手上要理竖线、穿横线,脚下还得踩着踏板配合,手脚不停歇才能把布织出来,整套工序又杂又累。
可这儿的织布法子完全不同,像是把原本一个人扛的复杂活儿,拆成了好几样简单的小工序。
有人专管梳理丝线,有人只负责牵好经线,还有人专门穿梭纬线,每个人只守着自己手头那点事,干完就立刻传给下一道工序的人,不用再像从前那样一人包揽所有。
即便是先前陈安给她做的珍妮纺织机,也没这般方便。
“这儿的做法跟别处真不一样啊!”
马皇后忍不住感叹。
“别处一个人织布,又要干这又要干那,相比之下可慢多了,你们这儿从线到布,一步接一步,顺畅得不像话!”
刺绣工长见这之前拽得不行的新人,居然夸赞起她们的新工艺,顿时自豪起来。
“这是我们陈大人琢磨出来的法子,叫生产流水线!”
“咱们不光产量高,布的质地还均匀,质量比别处的好得多,外地商人愿意来这儿进货,除了县城里有吃有玩,最关键的还是咱们货好、量足!”
听着刺绣工长的讲解,马皇后不自觉切换回了往日考察民生时的状态。
她目光扫过偌大的车间,将流水线上的每道工序都尽收眼底,末了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生产流水线真是厉害,每一步都走得行云流水啊!”
“咱们安儿不光脑子有想法,还能实实在在把想法落地做成事,真是个干实事的难得人才!”
安儿?
听到这个称呼,正准备继续带路的刺绣工长就纳闷了。
她不知道陈大人为啥要特殊关照这个女劳改犯,但看这架势,怎么都不对劲,倒像是个大人物来视察似的!
“你什么身份啊?安儿也是你能叫?不知道的,还你为你是咱们陈大人的娘亲呢!”
刺绣工长没多想,直接教训起来。
马皇后心头一凛,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她当即收敛起方才的审视姿态,连忙摆出几分顺从的模样,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半点不见寻常犯人面对工长时的卑怯。
刺绣工长带着她往成衣制作车间走去。
当马皇后跨过织布车间的门槛时,窗外才缓缓现出两个人影,正是陈安和县丞汪江。
陈安的目光落在那道被他特意关照的女探子背影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思索,脑子里正飞速梳理着关于她的种种信息。
很快,他眼底的探究渐渐沉淀,对这女探子的真实身份,已然有了个初步判断。
他收回目光,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县丞汪江,带着几分考校的意味问道。
“汪县丞,你说说看,你对这个女探子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