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丞愣了愣,拱手道。
“小公子本事大,那就请施法吧,下官等着看您咋弄断棉线。”
“这算得了啥本事?”
朱雄英更得意了。
“小爷碰都不用碰这瓶子一下,就能把线弄断。”
“哈哈……”
张县丞忍不住笑了。
“小公子莫不是跟陈县令学了法术,会隔空取物?”
朱元璋虽出身和尚,当了皇帝后却对佛道一视同仁,没刻意打压谁。
张县丞这话就是调侃,没别的意思。
再说那些道士常耍些魔术,把老百姓唬得一愣一愣的,连读书人都难免好奇。
朱雄英却摇头晃脑的道。
“我家师父是圣人门生,只信子不语怪力乱神。”
众人心里嗤之以鼻。
你家师父把天下读书人都得罪光了,连孔家子孙都骂过,还好意思说圣人门生?
张县丞不敢接话,只笑道。
“那请小公子露一手吧。”
“要是能隔空弄断棉线,本县甘拜下风,任贵县处置。”
朱雄英没好气道。
“少废话,就算你们不认输也没用,现在一平一胜,第三题我们答对了就是赢!”
“赶紧的!”
张县丞被抢白得脸红耳赤,讪讪站在一旁。
朱雄英冲王典吏喊道。
“那谁,帮小爷拿点东西来!”
王典吏赶紧跑过来,听了吩咐后一脸疑惑,但还是小跑着去了。
很快,他捧着个玻璃瓶回来,恭敬地递给了朱雄英。
朱雄英接过瓶子,“啪”地摔在地上,瓶子碎了一地。
王典吏吓得冷汗直流,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要被整治。
可朱雄英压根儿没理他,弯腰在碎玻璃里扒拉着,捡起一块厚薄不均的玻璃渣,看着像是瓶底。
“把那琉璃瓶放栏杆上,看小爷施法!”
朱雄英指挥道。
张县丞虽满心困惑,摸不着半点头绪,却还是依言将那只装着棉线与铜钱的玻璃瓶搁在了栏杆上。
周遭的人见状,纷纷涌上前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都想亲眼瞧瞧这所谓的法术究竟是何名堂。
八月份虽说入秋了,可秋老虎更厉害。
朱雄英早已汗流浃背,张县丞和王典吏也热得快虚脱了。
可小家伙仍旧兴致勃勃。
毕竟这种万众瞩目的机会,一辈子都未必能遇到一次。
将来就算登基称帝,得到的也只是敬畏,哪有现在这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嗯……
或许百姓的崇拜更多是给师父的,可师父的不就是自己的嘛!
崇拜师父,可不就跟崇拜自己一个样?
这小家伙的脑回路,简直无懈可击。
秦淮河上,无数画舫朝石拱桥涌来。
朱棣站在甲板上,看着得意洋洋的朱雄英,叹了口气。
“大哥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他低声感慨,目光里带着几分复杂的赞许。
“这小子虽说性子大大咧咧,说话也带着几分粗野,可他还不到八岁!”
“有几个八岁的孩童,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坦然镇定,甚至还懂得用言语去挫对手锐气的?”
“我敢断言,他将来若是真能坐上那个位置,不说有多英明神武,至少会是个有手腕、有智谋的主儿。”
“大哥……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一旁的徐增寿有些疑惑。
“姐夫,可外头不是都传,好些文官老夫子都瞧不上皇长孙,说他压根没有明君的样子?反倒说宫里那位性子温和,言谈举止又出众,将来定能成为励精图治的有道明君呢?”
朱棣一听到朱允炆,立马嫌弃的道。
“宫里那位,往好里说是性子温和稳重,往差里说就是没主见、耳根子软!”
“这种皇帝最对文官的胃口,正好当他们的提线木偶,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再者说,他跟他亲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面上看着宽厚待人,骨子里却一肚子算计,真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咱们这帮人怕是没一个能有好结局。”
“依我看,雄英心眼儿还算宽,未必会太刁难咱们。”
“不过话说回来,皇位的事哪轮得到咱们瞎嚼舌根?”
“将来不管是谁登基,其实都跟咱们没多大干系,我现在就盼着父皇和大哥能长命百岁,只要有他们在,咱们这些做兄弟的才能安稳度日,至于其他人……”
“一个个都跟饿狼似的,没安什么好心肠。”
也只有在最贴心的小舅子跟前,朱棣才肯把这些压在心底的话倒出来。
直到现在,他压根没敢肖想过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位置天生就该是大哥的,自己这辈子,想都别想。
周遭其他画舫上亦是人声鼎沸,议论不休。
无论是否知晓朱雄英的身份,众人看向那七八岁孩童的目光里,都透着几分由衷的佩服。
要知道,甭管是高门大族的子弟,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娃,这年纪的孩子多半还在爹娘跟前撒娇耍赖,何曾见过哪个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这般从容镇定?
不被这阵仗吓哭,就已是难得!
小家伙却浑然不觉周遭的异样,只顾着指挥张县丞把玻璃瓶搁到桥的最高处。
他自己则攥着那块中间薄、四周厚的玻璃渣,举在太阳与玻璃瓶之间,手眼不停地调整着角度,那模样,倒像是在跳一支旁人看不懂的古怪舞蹈。
朱雄英跟陈安学过些粗浅的物理知识,知道凸透镜聚光的原理。
古人觉得不可能的事,在他眼里就是小菜一碟。
不碰瓶子、不拔塞子弄断棉线?
这很难吗?
用火烤断不就行了?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嘛!
可他这举动看得众人一头雾水。
“这是在干啥?跳舞吗?”
邓铨也是一脸懵。
李景隆却皱着眉,死死盯着朱雄英手里的玻璃渣。
他隐约觉得,关键就在这东西上。
黄子澄也看出点门道,猜测道。
“可能是某种秘术吧。”
邓铨冷哼。
“啥秘术能凭空弄断线?他要是能做到,就是神仙了!”
话音刚落,就见瓶内冒出一缕黑烟,接着“叮当”一声,铜钱掉在了瓶底。
朱雄英没碰瓶子,没拔瓶塞,真把棉线弄断了!
看清这一幕的人,不是张大了嘴巴,就是下巴没合上。
刹那间,现场静得落针可闻,连风拂过水面的声响都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