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往外撑了二里地,河水突然变得急吼吼的。
到了拐弯处。
操舵的船老大瞬间绷紧了脸,眼睛瞪得溜圆。
朱雄英攥紧栏杆,眼看船像脱缰的野马冲过去,船老大猛地一扭舵,画舫擦着大树边掠了过去。
“这要是货船,指定撞得稀巴烂。”
有人小声嘀咕。
画舫上的王典吏和张县丞脸都白了,几个士绅直接瘫在甲板上。
唯独朱雄英拍着栏杆喊。
“再来一次!”
这小子,胆儿是真肥。
“下锚!”
船到江心,船老大喊了声,水手们扔出石碇,又用粗毛竹撑住船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船稳住,甲板却晃得更厉害了。
船老大稳稳当当走到朱雄英面前,指着身后那棵四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
“小公子瞧瞧,这妖树是不是祸害?”
朱雄英点头。
“对行船来说,的确太险了!”
张县丞叹气道。
“这树打前元仁宗年间就长在这儿,起初还当是景致,谁知越长越粗,河道反倒变窄,成了催命符。”
王典吏指着树上挂的白幡、符咒和供品。
“每年都有十几条命栽在这儿,这些都是枉死鬼的念想。”
“既然是祸害,咋留到现在?”
朱雄英挠头。
“难啊!”
张县丞苦笑道。
“派民工去,都说树干在水里扎得太牢,挖不动,光锯树冠更危险,所以也只能搁着。”
王典吏接话。
“我们也试过派人下水砍,可这儿水流急、水又深,树干又粗又硬,没伤到树,反倒折了好几个人。”
朱雄英听着犯怵,但话已出口,哪能认怂?
他强装镇定道。
“一群废物,连棵树都搞不定,今天就让你们瞧瞧,我师徒俩咋收拾它!”
陈安在河边听着,差点气笑。
这小混球,拉虎皮扯大旗的本事倒是一流。
但他也清楚,这事关两地名声,更连着商税改革,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他转头问钱多福。
“这树啥来头?”
钱多福赶紧回话。
“张县丞没瞎说,这树能追溯到后宋,得有百十年了。”
“百十年?早该朽了吧?”
陈安纳闷。
“这是水松,水里泡着也不容易烂。”
钱多福解释。
“再说两地对秦淮河航运需求不大,应天靠长江港口,江宁走陆路更方便,所以就一直搁着了。”
这时候,上游的画舫也都凑了过来,看着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个个咋舌。
应天府这是铁了心要赢啊,出这么刁钻的题。
其中一艘画舫里,徐妙锦拽着姐姐徐妙云的袖子。
“姐,这题咋解啊?”
“要么筑堤拦水,要么弄死树等它烂。”
徐妙云随口道。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
“筑堤?一个时辰能搞定?等树烂?猴年马月啊!”
“姐姐本就笨,就想得出这些笨法子。”
徐妙云被逗笑了。
“你机灵,咋不自己想?”
徐妙锦垮着脸。
“我要能想得出,还问你?”
甲板上,朱棣和徐增寿并肩站在船头,望着那棵枝繁叶茂的妖树,俩人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不用问也知道,这俩精明人此刻都没琢磨出破题的法子。
不光是他们,连朱元璋、李善长、朱标、徐辉祖这帮脑瓜灵光的主儿,瞧见这树都直嘬牙花子。
别说解题了,连半点头绪都摸不着。
这下可把邓铨等人乐坏了。
李景隆捂着胸口直乐。
“这题是子澄兄想的,还是他有能耐,把陈安那小子难住了!”
“嘿嘿,这题要是赢了,今天的比试就拿下一半啦!”
黄子澄下巴微扬,带着几分傲气点了点头。
“陈安那小子是有点小聪明,但这题他想破头也解不开,就是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出什么难题刁难咱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解缙赶紧接话。
“下一题我来应付,保管让陈安那小子哑口无言!”
第一题虽说打平了,但他精心设计的题目被陈安轻松破解,心里正憋着股火呢,这会儿满脑子都想找回场子。
朱雄英在一旁急得直转圈。
自家师父怎么半天没动静?
难道连师父也没辙了?
不能啊!
师父虽说心眼比针尖还小,脾气跟炮仗似的,但论聪明劲儿,那可是自己见过顶厉害的。
连他都没招,这题莫非真成死局了?
正想开口催催,就瞅着钱多福带着几个木匠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朱雄英眼睛瞬间亮了。
钱多福这狗腿子都动了,指定是师父有办法了!
他立马转头冲张县丞扬了扬下巴,一脸嘚瑟。
“哼,你们真当这题能难住小爷?等着瞧,小爷这就给你们露一手!”
往常秦淮河得傍晚才热闹起来,到了月明星稀的夜里,才算真正活过来。
可今天不一样,大清早两岸就挤满了人,河上画舫跟鱼群似的穿梭,比端午、重阳还热闹。
两地的官宦富商带着家眷,或坐着双层大船,或坐着华丽画舫,都往拐子口凑。
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等着看好戏。
老百姓也呼朋唤友的,一同凑钱租艘小渔船或者小划子,纷纷赶来围观。
还有些卖点心酒水的乌篷船在里头穿梭叫卖,没一会儿就赚够了平时一天的钱。
这阵仗,全因应天、江宁两地这场憋了好久的比试,今天要见分晓了。
江宁县出的第二题,是要除掉这棵在河道里横了百十年的老树。
这题比第一题还难。
倒不是说这树成精了,得请神仙来收拾,而是彻底除掉它太费功夫,可双方答题的时间就一个时辰,眼下都过去一多半了。
大伙儿都觉得,江宁县这下悬了。
可就在众人以为没指望的时候,钱多福带着几个木匠急匆匆赶来了。
难道江宁县真有招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