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伙计一听,笑着反问道。
“二位是外乡客吧?”
李文忠心里犯嘀咕。
他说的是凤阳官话,如今大明官话就是这口音,咋还能被认出是外乡客的?
没等他开口,店伙计解释道。
“咱本地人都知道,城里不让放有火灾隐患的东西,这是县衙的规矩,说是防患于未然。”
“至于铁匠铺,都开在城外的工业园区,但您要问我啥是工业园区,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官府这么叫的。”
李文忠越发疑惑了。
“工业园区?”
“对呀,不光是咱家铁匠铺,江宁县差不多所有工坊都建在那儿,像纺纱的、做玻璃的、酿酒的……还有香水香皂什么的,足有几十家呢,热闹得很!”
这店伙计是个话痨,噼里啪啦跟李文忠说了一堆。
李文忠听得五迷三瞪的,虽说闹不明白把工坊扎堆建在一起有啥好处,但铁匠铺放城外确实能防火。
他索性不再纠结这个,而是指着招牌问。
“小哥儿,这千锻玄英是个啥玩意儿?咱走南闯北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呢!”
“您就算把天下走遍了也见不着,这千锻玄英可是咱这儿的独门手艺,别处没有!”
店伙计一脸得意。
李文忠挑眉笑道。
“哦?说来听听。”
“这炼铁的法子是县令大人教给掌柜的,把生铁反复折叠、重铸,折了铸,铸了折,最后炼成精铁,用这千锻玄英打的铁器,结实得很,用个几十年都没问题!”
李文忠听了脸色一沉。
“你可别吹了,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能用几十年的铁器?”
店伙计也不恼,转身从货架上拿了把砍柴刀递了过去。
“客官自个儿瞧瞧?”
李文忠正要接,旁边的侍卫却抢先拿过了刀。
他仔细端详了半天,才一脸郑重地说。
“大人,这把砍柴刀可不一般,比匠作营里的铁器都要好呢!当年要是咱有这玩意儿做武器,兄弟们都能少牺牲不少……”
李文忠接过砍柴刀一瞧,心里暗道这店伙计还真没瞎吹。
油灯照着刀刃亮得瘆人,他挥了两下,破空声“嗖嗖”的,跟当年见过的削铁如泥的宝刀没啥两样。
要说见世面,李文忠可不输谁,毕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十多年前跟着徐达、常遇春北伐,从元朝皇宫里抢出一把用天外玄铁打的宝刀,多厚的盔甲都能一刀砍穿。
后来胡惟庸出事,朱元璋借着由头杀功臣,李文忠说了两句公道话,兵权被撸,那把宝贝刀也送给了守燕京的徐达。
没想到在这小地方的铁匠铺,又碰上能和那宝刀媲美的铁器,李文忠看得直眼馋。
更稀奇的是,他那把宝刀用的是金贵玄铁,这砍柴刀就是普通生铁,就因为锻造法子不一样,愣是有了差不多的威力。
“这砍柴刀咋卖?”
他耍了个刀花,就又把刀递给了店伙计。
“八十文,不过看二位客官不像是要上山砍柴的人,买砍柴刀也没啥用,咱店里还有别的家伙事,要不您二位再看看?”
李文忠一听乐了,连忙道。
“当真?快带咱瞧瞧!”
店伙计连忙把两人请进店,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然后从货架上抱来好几把九环大刀、鱼肠剑、小匕首……甚至还有狼牙箭,让他们挑。
看他俩虽然穿得普通,但牵着骏马,说话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出手大方的主,这种客人一个月也碰不上两回,自然得好好伺候。
挑了半天,李文忠选了把称手的腰刀,侍卫挑了把匕首和弩箭。
“小哥,算算账!”
店伙计眯着眼笑出满脸褶子,搓着手凑过来。
“二位爷这眼力,一看就是行家!这些可都是咱千锻玄英压箱底儿的宝贝,外头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他扫了眼货架上的兵器,压低声音道。
“要不是看二位投缘,这价儿我都不带松口的,统共三贯钱,权当交个朋友!”
侍卫掏出一叠宝钞付了钱,两人正要走,李文忠突然回头问道。
“这么好的炼铁法,你们县令为啥不上交给朝廷?”
店伙计笑着说。
“官府的事咱老百姓哪懂?不过县令大人大公无私,连治疫病的方子都交给朝廷了,这冶铁的法子想必也不会藏私。”
“也是,咱就是平头百姓,这种大事还是让官大人们操心吧!”
李文忠随意拱了拱手,谢过店伙计,带着侍卫离开了铁匠铺。
虽然走南闯北的见惯了大场面,可李文忠对江宁县的繁华和满街的稀罕物件,还是惊得直咋舌。
尤其是那香喷喷还造型精致的香胰子,纯白无瑕的白糖,透亮的玻璃瓶,甚至连轻纱都薄如蝉翼!
还有那些精巧得能转圈儿的机器设备,看得人眼睛都不够使。
李文忠咂着嘴感叹。
“这小子是真有两把刷子啊!刚二十来岁就把个破县城拾掇得井井有条,还这么热闹!”
“唉,老天爷真是眷顾咱大明!太子殿下心善仁厚,是明摆着的明君,再加上这小子的治世本事,大明少说还能兴旺几十年。”
“再说这些玩意全是这小子捣鼓出来的,咱还真想撬开他脑壳瞧瞧,里头到底装的啥,跟咱普通人咋就不一样呢?”
“你看这些物件多精巧,要是拉到应天府或者江南去卖,保准能赚个盆满钵满……”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咧嘴一笑。
“应天府早就有铺子卖这些了,就是产量跟不上,全成了有钱人才买得起的稀罕货。”
“噢?”
李文忠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
“咱真是在府里闷傻了,天天晕乎乎的,压根不知道外头都变了天!看来咋说也不能跟世道脱轨,要不咱在江宁县买个宅子,就在这儿养老得了?”
侍卫乐了。
“那好啊,到时候我给您当管家兼护卫,保准把您伺候舒坦!”
两人边唠边在街边晃悠,见着新鲜的吃食玩意就停下来瞅瞅尝尝,直到过足了瘾才挪窝。
直到快宵禁了,两人才随便找了家街边客栈落脚。
进客栈时人家都快打烊了,随便登了个记,店伙计就领他们上了二楼的上房。
李文忠正想洗把脸,冷不丁发现这客栈居然把茅厕砌在房间里,可屋里半点儿臭味没有。
更稀奇的是茅厕里有个陶瓷做的水井,旁边还挂着个拉绳开关,每拽一下就有清水从井口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