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心和尚并没有回话,而是神色惨淡的反问道:
“大人真的要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吗?”
陈安故意大声说道。
“如果弘觉寺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何必这样?大师这么说,难道是心中有愧?”
“何况你三番五次的为这宦官求情,出家人不是应该六根清净吗?怎么还攀附起权贵了?”
他就是要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了心和尚长叹一声道。
“老僧仍在尘世修行,自是不及坐化的师兄们通透,怪只怪老僧修为不足。”
“但在佛祖眼中,众生平等,无论大人还是那内侍,皆无分别。”
“今日老僧为小施主求情,亦是为大人种下善因。”
他同样抬高了音量,显然是想在香客面前与陈安辩个明白。
若任由对方扣上个攀附权贵的帽子,不仅是他个人声誉受损,弘觉寺的香火也将大受影响。
陈安听到这话,冷笑一声道。
“为我种善因?那我倒要听听大师的高见了。”
“大人若在此杀生,必种恶因,因果循环,他日恐遭反噬……”
没等了心和尚说完,陈安就冷声打断。
“要是真有报应,本官认不就得了?”
见陈安态度决绝,了心和尚只能闭目长叹,轻声念起了佛号。
陈安也没急着下令行刑,而是继续质问道。
“大师方才说道佛祖眼中众生平等,可贵寺长生殿内,为啥只供奉了应天府权贵豪商的先祖牌位呢?寻常百姓的牌位为啥不能入殿?难道这就是大师口中的平等?”
围观的香客们听到这话,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
弘觉寺长生殿供奉牌位的事,近日传得沸沸扬扬。
众人此前只羡慕权贵家族,此刻经陈安提醒,纷纷心生狐疑。
了心和尚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陈安今日为何兴师动众前来。
感情是寺中出了内鬼!
他真是悔不当初啊!
当时道衍和尚建议他设长生殿谋财,虽然方法确实奏效,他离自己修建九层五角塔的宏愿也更近了一步,却没想到会引狼入室!
大家都说陈安行事鲁莽,可稍微想想便能知道,他素来是谋定而后动的!
先前斩杀燕王府、曹国公府的管事,乃至锦衣卫千户时,都是这样。
要是今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哪里会冒险闯寺?
但那事他做得极为隐秘,道衍和尚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了心和尚越想越觉得心慌,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他清楚,若此事败露,自己不仅性命难保,一世清誉也将毁于一旦。
陈安继续嘲讽。
“看看,连佛祖都嫌贫爱富,唯有富人能得庇佑,穷人们与其进山拜佛,不如先摸摸钱袋子!”
“要是没钱啊,连佛祖都不会正眼瞧你。”
他转向香客,朗声道。
“大伙儿记住了,日后礼佛前先掂量掂量家底,要是钱不够,便回家歇着吧!”
“毕竟,佛祖不渡穷人呐!”
这诛心之语激起前院一阵骚动,得亏有衙役们持刀震慑,才没演变成动乱。
了心和尚面露悲色。
“陈县令在佛前如此亵渎,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在佛前行此丧尽天良之事,反倒来质问本官?”
“难道是佛祖默许你造的这孽?”
陈安反讽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人今日来此,不就是想毁掉我千年古刹吗?要杀便杀!我寺数百僧众即便血染前院,天理昭昭,必有后人替我们申冤!”
说完,了心和尚便走下了石阶,盘膝坐在了僧众前列,双手合十,开始诵念佛经。
了然和尚紧随其后,其他僧人也纷纷席地而坐。
一时间,佛号声此起彼伏。
眼前场景让陈安恍惚间以为自己成了武侠片中的大反派。
这可不就是影视剧中常见的桥段吗?
大反派率人闯寺,僧人从容诵经,视死如归。
不得不说,了心和尚这招,还真是高明!
香客们虽然对长生殿一事心存疑虑,但此刻见僧人们这样“坦然”,反倒生出了些许共情心。
甚至还有人大声质问陈安,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寺院。
要是有人暗中煽动的话,他带来的这二三十个衙役,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
但陈安神色自若,负手走上台阶,笑道。
“了心大师还真是好手段啊!”
“这一番表演下来,倒让香客们觉得是本官在刻意刁难了。”
了心和尚诵经声未停,神情却微微一滞。
此时,许久没露面的李二蛋,面露厌恶的从大雄宝殿内走了出来。
他凑近陈安后,低声拱手道。
“大人,找到了。”
陈安微微颔首。
“那就抬出来让大师和在场的诸位都看看,他们口中的‘肉身佛’究竟是什么吧!”
“遵命!”
李二蛋挥手示意,几名衙役便强忍着恶臭,将一口形状怪异的大缸抬了出来。
众人纷纷捂鼻张望,等看清缸中那具干瘦如柴、浑身油亮的老和尚尸体时,无不失声惊呼。
那尸体呈双手合十状,似在诵经,面部却扭曲着极致的痛苦,周身散发着药材、香油与腐肉混合的恶臭,让人闻了就干呕不止。
虽说陈安见过不少死人,初入官场时也曾因火场焦尸呕吐不止,但此刻仍忍不住眼皮狂跳。
将活人禁锢在缸中,断水断食,每日灌香油药汁,缸内塞满香料,然后架在烈火上烘烤,直到制成“干尸”。
这哪是什么肉身佛?
分明是惨无人道的虐杀!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设想过肉身佛的惨烈了。
但此刻亲眼目睹后,才知道现实远比想象更残酷。
陈安强压着怒火,目光冰冷的射向仍在诵经的了心和尚。
“大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了心和尚嘴角抽动,却依旧闭目不答,口中仍念着佛经。
陈安怒极反笑。
“好啊!”
“眼下人证物证俱全,本官要是再姑息,这官也就不用当了!”
一旁的李二蛋粗声粗气地嚷道。
“大人,跟这些秃驴还有啥好说的?大人一声令下,兄弟们立马抄了这破寺!”
这时,原本念诵佛经的僧人也骚动了起来,甚至有不少人望向大缸,试图看个明白。
“慌什么。”
陈安倒是不急,他看向瘫软在地的小宦官,冷声道:
“你仗着自己内侍的身份,打了我手下的衙役,还拦着我们办公,按《大明律》,视同谋反,今天我便依法砍了你的头,你有意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