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
这是黎戈睁开眼后的第一个想法。
只不过是来一趟秘境，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赫连霄莫非是什么索命的冤魂不成，哪里都有他。
不过说起来，他不过是看了赫连霄一眼，为何会再次昏迷?
总不能是被赫连霄气昏的吧。
黎戈正这样想，却察觉腹部传来剧痛，应当是贯穿伤，只不过得到合适的治理，目前并无大碍。
谁伤的他?
总不能是赫连霄吧。
黎戈蹙着眉，动了动手，所触一片柔软，猛然起身，却发现自己此刻被安置在床榻上，四周家具装饰虽然简朴，但一应俱全，怎么看都不该是秘境中应当有的东西。
除了……
趴在桌上睡着的赫连霄。
赫连霄正在做梦。
梦里的他练出极品天丹，被一群人围着夸天才，他心里得意，噗嗤一声笑出声，结果下一秒被一个狂热追随者攥住肩膀，喊着要把他抓回自家宗门去炼丹。
赫连霄笑不出来了，甚至直接被吓醒，可梦里的触感却一直衍生到现实，他耸了耸肩，还是觉得沉重，下意识就伸手想要捏一捏，结果摸到另外一只冰冷的手。
赫连霄周身一颤，又耸耸肩，脑子瞬间清醒，扭头看去，就看见此刻幽幽盯着他的黎戈。
哦。
黎戈啊。
那没事了。
赫连霄没注意到黎戈神色不对，又重新变得懒洋洋，揉了揉眼，打着哈欠道：“你总算醒了啊，不过我估摸你伤还没好透，别乱跑，崩了我才懒得管你。”
“二公子，你又想玩什么。”黎戈却道。
“呦——眼睛变黑了，还想起我是二公子了……等会，你说什么?”赫连霄终于察觉黎戈眉眼间的不满和警惕，刷地站起身，质问道。
黎戈怔然，盯着赫连霄的脸，许久，才不确定地开口：“赫连霄?”
“……”赫连霄沉默不语，半晌，反问道，“你现在几岁?”
“二十八。”黎戈下意识答道，随后眉心紧皱，仍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赫连霄。
赫连霄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左手成爪，颇为烦躁地在桌上挠来挠去，右手搭在剑柄上，面色精彩纷呈，深呼吸几回后才指着他低骂道：“黎戈——你脑子就不能记点有用的吗？之前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现在又只记得那时候，你……你真是好样的!”
看着黎戈不为所动，赫连霄心头火涌起，又骂道：“装什么嫩啊!一下子给自己少记十来岁，离不离谱离不离谱?”
闻言，黎戈运转一圈自己的灵力，发觉自己的确不再是二十八岁的根骨，他已然是个元婴修士。而赫连霄……
看起来很不一样。
黎戈歪着脑袋，用一种颇为认真的眼神注视着赫连霄，好似第一次见他一般，又固执地问道：“你真的是赫连霄吗？”
赫连霄的脸一下子黑了，拨开黎戈，猛得朝旁走了几步，才转过头阴阳怪气道：“我——不——是——你满不满意这个答案?”
“我说你这个……算了。”赫连霄叹息一声，又捏着鼻子解释道：“你少纠结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如今的你已经被魔尊阎迟生认了回去，但中间出了一点意外，导致你和我回到过去一万年前。这里不受天道回溯时间的影响，所以都是正常人。哦，说起来，你现在应该还觉得我们两个活在画本子里，其实没那么回事，有点复杂，你先知道每个人看起来怪怪只是因为时间回溯的影响就好了，当然，这些你爱信不信……”
听到赫连霄的解释，再结合眼下种种，黎戈怎不能反应过来，清楚自己失忆丢了十来年的记忆，只是失去的那段记忆所发生的事情都是赫连霄的一面之词。理智而言，他不应当相信，这个人的恶意近在昨日，如今便是转性，也不足为信。
可话到嘴边，他却轻声道：“你别生气。”
赫连霄顿感牙酸，话在嘴边憋了又憋。
黎戈听到自己这句不合时宜的话，也是一怔，又正了神色，肃然道：“二公子伶牙俐齿，眼下你说什么都行。可惜在下鄙薄，分不清真假。”说着，他又朝赫连霄一步步走去。
被冷着脸的黎戈压过来的滋味相当不妙，赫连霄瞬间反应过来，手搭在青鸟剑上，眯着眼，虚张声势呵斥道：“你又怎么了？”
黎戈一把攥住他手腕，平淡道：“只是个真言咒，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所谓真言咒，也不过是他讹诈之言，他如今更想弄清楚，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赫连霄，即便脸一模一样，可就是不一样。
黎戈的灵力悄然汇入赫连霄灵脉中。
这人的灵气还是赫连霄的，这做不了假。
识海中有他的剑气，倒是可以排除被夺舍的可能。
嗯……
嗯?
黎戈的手忽而一颤，而赫连霄此刻非常反感黎戈对他的触碰，炸了毛一样，把手腕抽出来，随后一脚踹翻椅子，往黎戈身上砸去。
他动作急，椅子摔在黎戈身上，撞击的闷响很重——显然这一脚不算轻，对黎戈这个伤患来说，应是如此。赫连霄有点心虚，有点后悔，但转念一想，打了就打了!他照顾这个糟心的病患这么多天，踹一脚怎么了，是黎戈先发神经，不管他的事。虽说几年前，闹到这样，他和黎戈必然又有一场架可以掐，那就掐吧!
他还能打不过一个无理取闹的病患吗？
谁变脸能有这个家伙快!一会诉衷肠把人闹得心烦意乱，一会又冷着脸一副避你三尺的模样，他心里不舒服，黎戈也别想好过。
赫连霄面上还在不服输地死撑，理直气壮道：“都说了你爱信不信，你要是不服，就边上呆着去!”
黎戈迟迟没有动作，低着头呆愣在原地，像是一尊木雕的塑像，对赫连霄的呵斥充耳不闻，等赫连霄都快骂累了，这才缓缓抬起头，黑漆漆的瞳孔倒影着赫连霄的脸，低低道：“可是你真的把事情都说完了吗？”
赫连霄不明觉厉：“我和你解释得还不够清楚吗？真是白费口舌，想不起来是你自己的事，你活该，你个王八蛋。”
黎戈呼吸急促起来，目光直勾勾盯着赫连霄，一眨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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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霄还以为他是被自己骂了发火，心里有点发毛，稍稍闭了嘴，抿着唇，还是选择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剑拔弩张间，门被推开了。
赫连霖优出现在门口，先是看见醒过来的黎戈，正想对赫连霄道喜，转头就察觉道二人剑拔弩张的氛围，嘴动了动，还是把那句恭喜恭喜咽回肚子里面。
“呃……要不……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哦，没事没事。”
黎戈的视角里，方才还紧绷着的赫连霄只在一瞬间就变了脸色，眉眼带笑，一派柔和乖巧——只不过不是对着他，而是那个陌生女子，甚至还转身走了几步，道：“老祖宗，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赫连霖优瞥了眼黎戈那张三分熟悉的脸，嘴角微微抽搐，刚想说什么，赫连霄扯着她袖子就往外走：“不用管他，一时半会又死不了，我看他活蹦乱跳精力旺盛得很。”
说着，赫连霄“彭——”的一声把门给带上了。
“你们吵架了？”赫连霖优问道。
赫连霄抿着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满道：“他这里又出问题了。”
“那你需要什么草药吗？”赫连霖优道，“不过别提太稀有的，毕竟一万年前的赫连家是什么状况，你懂的。”
这事在赫连霄那时看清楚几个老祖宗衣着就清楚了，万年后天和宗给杂役弟子分发的统一道袍质量都比这要强一些，更不要说其他灵器宝物。
但他那时却没有心思管那些东西，在赫连霖优自报姓名的那一刻，赫连霄终于认出这片山岭正是他从小住到大的天和宗山脉，目光从山脉再缓缓移到赫连霖优身上，他只觉得有些思绪在他晕眩的脑海里疯狂碰撞，最终轰然一声，炸出一个令他神魂皆震的认知。
眼前这个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与蓬勃生命力的女孩，这个他方才自居“长辈”姿态救下的筑基期晚辈……
竟是……
赫连霖优!
这可是赫连霖优啊！后世家族宗祠里供奉的传奇祖师，月落断崖刀的开创者，天和宗的创山人，所有赫连子弟自幼聆听其英勇事迹、视若神明般的存在!
赫连霄指尖有些发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山岭的风吹过他染尘的黑袍，拂动他略显散乱的发丝。
赫连霖优就看着这位疑似长辈的元婴修士眼神一变再变，方才还有点长辈的严肃架子，现在却变得古怪，看她的眼神，说难听点，像在看一座活着的、行走的家族丰碑。
赫连霖优：……
赫连霄惊醒一般，弯腰捡起了青鸟，将其归鞘后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着，这才恭顺开口：“您……真是赫连霖优?”
赫连霖优点点头，道：“前辈，您……”
“不不不——”赫连霄摆摆手，朝赫连霖优作揖行礼道，“是我喊您一声老祖宗才是。”
话落，四周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赫连霖优。
如果可以，赫连霖优也想掏出一面镜子看看自己。
老祖宗?
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