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霄嘀咕了几句，忽而面色苍白，周身情绪低落下去。
黎戈有所觉察：“怎么了？”
“我就是突然想起琅念前辈当年是飞升了吧……”赫连霄话未尽，黎戈却是听懂了。
“未必，前辈如此珍视那份情意，即便是死，也不会变成她知己最厌恶的入侵者。”黎戈一字一句道。
赫连霄叹息：“但愿如此。”
随后，赫连霄一扫低落，兴高采烈道：“无论如何，芙娥灵霜叶可算是拿到手，这福琅秘境我们没白来，总而言之，还是好事。”
黎戈回想了一下赫连霄和他那两枚满满当当的储物戒，对赫连霄这句话异常认可，只是头刚一点，赫连霄惊异道：“黎戈!你的眼睛!”
黎戈瞬间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连忙取出储物戒中的九叶寒霄花，扯下一瓣花瓣塞入嘴中咽下，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心肺一直蔓延到全身，压下又在沸腾躁动的魔血。
赫连霄一脸担忧：“这不对吧，我记得你昨天才吃过一朵九叶寒霄花，往常都是可以撑个三四日的，这回怎么这么快就复发了?”
黎戈摁着自己的太阳穴，蹙眉道：“方才我又看见了，那是一口全是血水的池子，它很不对劲。”
“一口全是血的池子本身就不对劲。”赫连霄道。
“不是这个意思。”黎戈啧了一声，“它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不过我也不能确定。”
“啊？那怎么办？”赫连霄有些急了，“我总觉得你看见的那口血池和魔族的生死池逃不了关系，假如它真出事了，魔族还封在那里，那你怎么办啊！要不这样，我们先离开秘境，我去写信问问我哥怎么办。”
“你冷静一下，九叶寒霄花还压得住，目前还不严重。”黎戈安抚道，“但你说得对，既然已经拿到芙娥灵霜叶，快些离开总是对的。秘境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云集，不宜久留。”
话音未落，刺耳破空声撕裂宁静。
一道断臂黑影裹着血腥气狼狈冲出，紧随其后的是十几道阴森身影。为首者锦袍华贵，手持一柄玉骨折扇，扇面竟是人皮，绘着妖异美人图。
“什么东西，撒野撒到我们炼魂宗的头上。”
“别让那混账逃了，抢了我们公子的东西还敢跑，把命留下。”
“跑？”被称为公子的正是那为首的邪修，他轻笑，声音慵懒却残忍，“再逃，可就不只是做件小玩意儿了。”
断臂修士眼中狠光一闪，猛地拧身，仅存的左手向外一甩，一道灵力化作的匕首划出刁钻弧线，直射黎戈与赫连霄所在之地。黎戈提剑一挡，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这一声，吸引了邪修的注意。
至于断臂修士则是借力一折，瞬间没入密林深处。
祸水东引！
赫连霄和黎戈对视一眼，立刻提剑准备应战。
伴随着第一个开路邪修死在黎戈的剑下，这伙邪修这才发现自己追错了了人，纷纷停住脚步。
拿着玉扇的公子目光扫来，如同打量货物。“怎么又来两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合拢人皮玉扇，扇骨顶端幽绿寒芒微闪，“剑修？丹修？罢了，放跑了那个混账，你们两个正好给本公子的百宝阁添两件新藏品。”话音刚落，他身后随从狞笑着围拢，空气骤然粘稠冰冷，弥漫血腥与腐甜。
“锵——”
长生剑鸣如龙吟，乌沉剑身隐现，森寒剑意轰然扩散。
黎戈抖落剑身上的血，对着地上被一剑封喉的尸体，平静开口：“想死的尽管上前，我奉陪到底。”
赫连霄站在黎戈身侧，左手隐在袖中，咬牙切齿传音道：“那个王八蛋别让我逮到他，不然我也要扒了他的皮。”
黎戈传音道：“莫要分心，对面虽大多都是金丹，但连同那位为首的公子一块算上，还是有四个元婴，切记小心。”
“我知道。”赫连霄回答道，“拿人头法杖的，面上带疤的，还有那个秃子。不过金丹修士虽不如我们，还是要小心他们随时布阵。邪修向来不要脸，只要能赢无所不用其极，更不要说这种拿人体炼器的变态宗门。万一打着打着献祭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玉扇公子意识到面前这二人是硬茬，微微挑眉：“还算有些本事，你们两个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天和宗。”赫连霄道。
所有邪修顿感不妙，刷刷后退一步。
无他，天和宗在邪修这里一贯是“恶名远扬”。
这一点，赫连霄的兄长赫连昭可谓是功不可没，当初赫连明秋带着大批修士前往北境镇压恶蛟遗留的势力时，天和宗大权落在刚从万仙门求学归来的赫连昭手里。由于赫连昭一贯在赫连明秋身侧充当好好先生的和事佬角色，行事温和儒雅，天和宗辖地内的邪修欺赫连昭年轻，想要借此惹是生非。
赫连昭没说什么，自己拿着监刑司司舵令往监刑司走了一圈点了几个同样年轻渴望建立功勋的修士，先是拿最早闹事的邪修脑袋祭旗，之后对着名单一个个找上门，无论修为高低，只要是触及过天和宗刑法杀过人做过恶的，通通剁了脑袋喂狗。
就算邪修侥幸跑出天和宗辖地，赫连昭也挂着一张温和的笑面和其他宗门谈判，软硬兼施，逼着他们允许自己带队猫追老鼠般把那几个邪修抓回去审判。
不得不说，天和宗杀起邪修时疯子一样的作风着实旗帜鲜明，颇具影响，饶是其他宗门辖地的邪修听了那些事迹都要心生胆怯，对上天和宗修士向来是能避就避，除了几个脑子不行非要去报仇的傻子宗门除外……
玉扇公子显然也清楚这一点，面上轻蔑之色消失得一干二净，微微忌惮道：“如此说来，只是误会一场。打扰二位道友是我们不敬在先，还望二位见谅宝物被人所夺的恼怒。”
赫连霄微眯着眼，虽然他对上这群邪修也有点手痒，但说到底对面修为和人数占了上风，纵使因着他们天和宗的名声而有所顾忌，真打起来也未必能讨到几分好，还不如现在和稀泥和过去，把对面的名号记着，来日再说。
那些人身上全是人体器官，人头人皮人心一应俱全，煞气怨气重得要命，对于这种情况，赫连霄作为正宗天和宗人，不是要考虑对面和自己有没有真正结仇，而是应该想尽办法给他们送下去。
“哦，原来只是误会。”赫连霄阴恻恻道，“那就没事了，你们记得把躺在地上的人处理干净，别把地弄脏了。”
玉扇公子：……
到底谁是邪修?
然，邪修缓缓后退时，变故又生。
黎戈能感知到一种很熟悉的气息朝他靠拢，眼前又出现不断翻涌滚动的血色池水，邪修惊呼响起：“他……他的眼睛，他是魔族!”
“你们天和宗居然和魔族勾结在一起?”玉扇公子大为震撼，指着黎戈惊道。
草——
赫连霄在心里低骂，别人都看不见，怎么偏生这几个邪修看见了。
眼看邪修面上露出竟是如此的鄙夷之色，以及玉扇公子哥眼中的：原来你们也是这种人!
赫连霄叹气，冷笑道：“啊呀～被你们发现了呢。黎戈，你说怎么办？”
“杀人灭口。”黎戈冷然道，回答得干脆利落。
玉扇公子：……
他再问一遍，到底谁是邪修?
形式一变再变，唯一不变的只有邪修全冲着赫连霄来的不变桥段。
赫连霄露出森森白牙，指尖早已夹住丹丸：“唉——为什么所有人都出奇一致，总是要搞这一套。我都不用动脑子想别的歪招了。”他手腕急抖，三颗毒雾丹刁钻射出——两颗击向邪修左右地面，一颗直射其头顶。
轰！轰！轰！
三声震耳轰鸣同时炸响！爆开吞噬性的紫色毒雾，惨叫声立时响起，对面的元婴修士最先稳住身形，玉扇公子一摇扇，散开小半雾气，恰好看见一片显眼的淡黄衣摆消失在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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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在那里!”他指使三个元婴下属前往围剿那个看着文弱些的丹修，“三对一，若是这样还不能就地格杀，本公子回去让我父亲打断你们三个的腿。”
三个元婴下属不敢不从，只是刚一踏入雾中，脚下就被新生的藤蔓绊住，随后，一把漆黑的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雾色中，三两下斩断拿法杖的邪修本命武器，剑刃在他脖颈处残忍一划。
“呃——”
“啊！”
赫连霄离得太近，正得意于计策，猝不及防被混杂着猩红人血的冲击气浪糊了满脸满身！
脸上黏腻、温热、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触感让赫连霄一个激灵。他下意识一抹——满手刺目猩红！
一声凄厉惨叫压过所有混乱！赫连霄左手徒劳地在脸上乱抹，声音因悲愤而变调：“黎戈！下回看着点啊!”
混乱中，一道淬毒乌光如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侧面烟尘钻出，直刺他肋下！
“小心。”黎戈清冷低喝响起。赫连霄不再埋怨，悲愤出剑，一道碧色剑光，快逾闪电，后发先至，精准斩在那偷袭短刺之上！
叮！
刀疤男的偷袭被赫连霄尽数接下，他又将青鸟一挑，四两拨千斤，将那邪修甩到黎戈那边。黎戈已鬼魅般立于刀疤男身侧，剑尖一滴鲜血缓缓滴落。
“啊——”
又是一声惨嚎，剩余邪修动作一滞，连玉扇公子摇扇驱雾的手都顿住了。
就在这刹那迟滞——赫连霄又补了几枚霹雳丹。
黎戈借着霹雳丹的掩护，在雾中神出鬼没，数名邪修脖颈间血线乍现，随即鲜血狂喷，直挺挺栽倒。
死寂瞬间笼罩竹林，浓烈血腥味弥漫。
唯一站着的玉扇公子，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只剩下无边惊骇。他下意识想退。
“嗡——”
低沉剑鸣响起。玉扇公子身周地面骤然亮起一圈繁复银色符文，无数半透明剑气凝成的细小剑影无声升起，如冰冷荆棘囚笼将他死死困锁原地。
剑尖所指，尽是要害。
玉扇公子身上也带有保命的法器，全部祭出，这才挡住这些极为戾气的剑气，他大口喘气，四周猩红一片，黎戈提着剑漠然置之，唯有脸上血色的双眼似乎闪着诡异的光。
他朝玉扇公子缓步走来，踏在落叶上，沙沙轻响如同丧钟。
玉扇公子指尖一动本想再次靠着引爆地上的尸体来脱身，身后之人手中那柄碧色的利剑抬起，冰冷的剑身穿过一缕未散的雾色，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抵在了玉扇公子微微颤动的脖颈之上。
锋锐的寒意刺破皮肤，一丝温热的血线顺着剑刃缓缓渗出。
“你想做什么?”赫连霄将手搭在玉扇公子肩上，慢条斯理问道。
玉扇公子僵硬地扭过头，恰好看见一张淌着鲜血的脸，白莹莹的皮，红艳艳的血，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撞在一起既突兀又诡谲，透着森冷的愉悦。
赫连霄垂着浅色的眼，目光移到邪修的那把扇子上，柔声道：“早知道你们这群人空有其表，方才也不必和你们客套。我想你那么喜欢这把染着孩童性命的扇子，拿你自己的血来妆点一二也不过分吧。”
玉扇公子只觉得自己依然无法呼吸，命薄薄悬在一纸之上，只需轻轻一戳将不复存在。他虐杀过很多人，发泄也好，取乐也罢，他一贯觉得死亡的哀嚎是最动听的曲调，直到濒死的人成为他本人，他才懊悔这一点都不美妙。
咔嚓——
一张面色阴沉的脸忽而出现在树影之中，玉扇公子此刻虽然已经骇得面上涕泪横流，看人世间都带了重影，但还是看清来者是谁，一声急切的爹还未说出口，面色脩得苍白，近乎是死一般的绝望。
那的确是他爹的脸，但也只有脸，脖子之下空空荡荡，被一只手托着，而脑袋后面出现的，是一双陌生的血瞳。
血瞳一眨不眨凝视着他们，泛出新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