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霄很想有空去找个高僧帮自己看看，他是不是天生和蛇相冲的命数。自打秘境开始，蛇类天天和他过不去。
魇欲蛇不过其一，在此之前，其实还有一桩事。
那个时候赫连霄和黎戈两个大眼瞪小眼，互看不顺眼，黎戈揍赫连霄，赫连霄就故意在黎戈练剑的时候“不当心”手一抖，把报废的秘境钥匙给炸了吓黎戈一跳，又或者“粗心大意”眼一花，把发涩的灵果掺进黎戈的盒饭中……
黎戈很少皱眉，但皱眉基本上全是因为赫连霄。
这一点，赫连霄一个人顶一群妖兽，毕竟黎戈被狮群咬伤需要给伤口换药时，对于血肉模糊的伤口都不曾皱一下眉。
赫连霄那时不喜黎戈，也难免肃然起敬。
这个人对伤痛总是无动于衷，仿佛再可怖的伤口，在他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伤了就伤了，等它愈合了就好了，至于这个过程带来的痛苦，黎戈从不在乎。
简直就是个神人!
一个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会更狠。想清楚这一点的赫连霄第二天起个大早出门去采摘可食用的灵果以及草药，在树上树下窜来窜去，差不多结束了才斜躺在树杈上叼着草吹风望天看夕阳。
他这人只要一闲，就手欠起来，随意抓了地上的石头，又爬回树上丢叶子玩。
赫连霄准头很好，手热起来后，一石四叶，一石五叶是常有的事。他为此洋洋自得，哼着歌臭美起来，右腿自然垂下，小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另一边，黎戈见赫连霄又赖在外面迟迟不归，生怕这个家伙闹出什么坏事，心里不安，动身去找人。
“哗啦——”
这回赫连霄丢出去的石头恰好打中树枝，叶子簌簌下落，随着风飘荡在空中晃晃悠悠的，恰好有一片擦过黎戈的脸，黎戈伸出二指恰好夹住，发现只是片叶子后下意识朝头顶望去。
赫连霄也注意到黎戈在树下，啧了一声：“你个病患来做什么？再乱跑小心腿上的伤口烂掉。如果你是来这给我发布新任务的，那你还是先回去吧，否则小心我拿石头丢你。”
“天快黑了。”黎戈道。
赫连霄想也没想，直接从他胸前的竹篓里取了一个灵果，抛给黎戈：“诺，要是你说这个的话，我就只好丢果子了。吃个呗，还挺甜。”
黎戈接了但没吃，眯着眼盯着赫连霄。
赫连霄眉头一皱，道：“真熟的，这次我没捉弄你。”
黎戈却将另外一只手上的叶子施了劲，似飞镖一般丢回树上。
“欸!你怎么还打……”赫连霄话还没说完，一颗蛇头从他面前掉落，四目相对间，赫连霄还能隐隐看清蛇目中的森冷光芒，紧接着，一条滑腻腻还冰冷的蛇身恰好落在他怀中。
……
所以他是真的和蛇过不去吧？
赫连霄越想越气，出门找了根枯树枝，把蛇叉起来后连着树枝一起丢得远远的，这才拍拍手又回来，那个晦气位置也不想再坐，挑了处最远的地坐下管自己坐下后盯着地面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似乎不是很高兴。”黎戈却突然开口，“你兄长已经醒来，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赫连霄没想到黎戈会主动提及哥哥，一愣，面上还带有点担忧。
“你兄长当初伤的是你，我并没有事。”黎戈看出赫连霄的心思，“只是问问。”
赫连霄把酆天子的事和黎戈又重复了一遍，一声叹气：“为什么我总觉得路越往前走越复杂，我已经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每次稍稍有点头绪顺着往下查，又牵扯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有时候想想那条霜蛇也算另一种活法，只知严冬不知三季，被人喜欢也好被人讨厌也罢都不在意更不理解，它只需要知道寒日的霜气是最好吃的那就够了。”
黎戈表示认同，轻声嗯了一声。
谁知赫连霄现在最不喜欢他不说话，一见他这个样子，抬杠之心又死灰复燃，立刻一转话锋：“不过我们是人，人怎么能活成那样呢？”
黎戈把长生擦净，收回剑鞘，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杠精，无奈叹息，扶额道：“所以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想到哪句说哪句吧。”赫连霄回嘴道，“我虽然烦闷前路茫茫什么也看不清，但我要真是一直是之前那个懵懂无知的人，那我也不愿。有时候想想投胎投成人也没办法，谁让人就是这样，知道的越多越痛苦，想要的越多越绝望，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要的时候，又不像人了。”
“那像什么？”黎戈道。
赫连霄想了想：“像观里泥塑的神像，白白有了人的模样。”
黎戈嗤笑一声，似是在嘲笑赫连霄的大不敬，却并没有反驳。赫连霄以为黎戈又被他的话气笑了不理人，也不再说话，一心只盼着赫连昭早点回来。
直到黎明将至，赫连昭终于回来了，身上还带有一丝未散的血腥气，浅色衣摆都溅上不少已经干涸的血迹，他面上还是和往日一样带着抹浅笑，一双眼睛却微眯，流露出凛冽寒光。
他耸着肩却轻松道：“好运气，我们算是碰到妖族内乱了。欸——你们两个又吵架了？”
不休息也不疗伤，两个人还隔那么远坐着干什么？
赫连霄忽视后半句，直截了当对前一句表示最强烈的震惊：“内乱?!”
赫连昭道：“你们当时有没有看清妖兽在追逐什么。”
黎戈道：“天色太晚，只能隐约看清是一只六尾白狐，尾尖泛着碧青色，许是青丘天狐的幼崽，年岁不会太大。”
赫连昭赞许地点头：“你看得没错。妖兽的记忆中，便是在追逐那只六尾白狐。”
赫连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妖族以青丘天狐为首，狐族中又以九尾白狐为尊，他们不是一向作为妖族祭坛的主事存在吗？如今群兽为何会追杀妖族妖皇亲子?”
“所以我才说是内乱，可惜那支妖族支队不算核心，我搜了半天魂也只知晓一点事情。妖族内部以玄蛇一族为首，公然要求天狐一族交出祭坛之力由众妖族瓜分。天狐自然是不肯的，苦战中被围困在祭坛中，妖皇自知情况危急，便让妖族少主带着开启祭坛的钥匙突围。你们遇到的兽潮，就是去抢夺妖族少主身上的钥匙的。”
“唉——那批反叛的妖兽势力不小，妖族少主年幼还不过六尾之资，难为她找机会突围。事到如今，我们还是得先一步找到她再行后事。”
“哥，先不说这是妖族内部的内乱，我们贸然插手帮忙，妖族少主碰到我们也不会信任我们吧？”赫连霄听出赫连昭的弦外之意，仍是不解。
赫连昭笑了笑，道：“无妨，她和我算是故交。更何况……算了，反正你也大了，有些事情知道了也没有关系。我们一族本来就同天狐一族有契约，如今母亲不在，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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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少掌门也是有职责去帮助他们的。”
赫连霄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理解赫连昭在说什么。
赫连昭笑容古怪：“很奇怪是吗？人，妖，魔明明是三方鼎立之势，赫连一族作为人族却背地里同妖族有所勾结，听着还蛮像双面细作的。”
赫连霄以为赫连昭接下来会解释原因，没成想赫连昭却道：“其实是三面，毕竟霖优老祖那会儿，我们和魔族也有过契约，只是后面断了而已。”
赫连霄：……
又是妖族，又是魔族，我们的天和宗真的不会被群攻吗？还有啊，我的哥哥啊！你就这样说出来了？
这儿还有一个……
哦，没事了，那个说实话大概率还是魔尊流落在外的少主，差不到哪里去。
黎戈显然也意识到不对，蹙着眉：“少掌门，这些事情似乎并不能当着我这个外人说。”
赫连昭只是浅浅扫了一眼黎戈，笑道：“无妨。知道了就知道了。”
接着他又扭头对赫连霄柔声道：“若有机会，我自会和你说明原因。现在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要么内乱走向毁灭，要么就捏着鼻子不计前嫌一起合作。”
他说得严肃，但说完后，又扶额道：“中间的是没地方坐吗？你们两个为什么非要坐那么远，我说一句扭一次头，没人觉得这很奇怪吗?”
黎戈无动于衷，面上一片冷然。
赫连霄抬头仰望帐篷顶，好似那里有星星。
……
赫连昭一阵牙酸，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平时到底是怎么相处的。想了想，他还是选择走到自己的弟弟旁边说话。
“兽潮一事有些复杂，你们两个修为到底不够，就先不要管了，我去处理。只是这孩子毕竟受酆天子所托，还望你们两个跑一趟去往这根红线的终点。”赫连昭说着，递给赫连霄一个锦囊，“拿着吧，里面有我的刀气，遇到危险就把它抖出来用。”
赫连霄接过锦囊，一想到那可怕的兽潮，难免担忧。
赫连昭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小心点。”
话落，他又看向黎戈，认真道：“黎师弟，无论如何，你都是被搅入此事的无辜者。往事不堪回首，终究是我们先对不住你。此事了后，我会和你们两个讲清楚前因后果——包括为什么众人是这个模样，你明白之后，我会向万仙门修书一封，你可愿意拜入十二殿主位座下做关门弟子?”
“不用了。”黎戈淡然道。
赫连昭点点头：“也对，毕竟你身为十全根骨，在修仙界大展光彩也是早晚的事，是我多此一举。那么……也罢，等你知道大概后，再想要补偿也可以。”
“我不要。”黎戈依旧平静，只是在赫连昭点出他的根骨时，才略一挑眉。
赫连昭登时哑口无言，只觉得酆天子当时说话的语气里似乎都有几分幸灾乐祸，这位黎师弟当真是个怪人，他此番过来，已经做好被憎恶反感的准备，谁让当初再怎么说，先动手的人的的确确是他，受害者有怨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他就是没料到黎戈什么反应也没有，站在原地，面上无悲无喜，只一双清洌洌的漆黑眼睛盯着你看，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游离世外的旁观者。
赫连昭想起酆天子口中的故人，可到底是哪个故人是这个模样呢？
赫连昭还是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