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玉手忙脚乱的哄人，程又青看向沈箐晨不满道：“虽说我家儿是卖给你家的，但见着亲弟弟给些吃食又怎么了，何必把人欺负成这样，就算你是程榭的妻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觉得有些没脸，想着沈家能供出读书人，还出五两银子买了程榭，手里定是不差钱的。
读书人都好面子，她她很快就换了套说辞，“沈童生，你好歹也是做人嫂子的，把孩子惹哭了不能不管吧，这孩子也好哄得紧，给买些吃食很快就能哄好，若是有肉吃他就更顾不上哭了，你看这……”
程锦听到肉，哭声小了些，从指头缝里透出视线去看沈箐晨，放大声音哭着要，“我要吃肉，我要油炸麻花。”
沈箐晨挑了挑眉，指着来的方向道：“那边有卖的，你可以过去重新买一份。”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她回身对着身后的夫郎训斥道：“程榭，你卖给我们家，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无关紧要的人不要过多接触，免得人家蹬鼻子上脸，以为我沈家都和你一样好欺负。”
嘈杂的市集上孩子的哭声并不显眼，但把孩子卖了还问孩子要吃食的热闹不少人都是愿意凑过来看的。
周边摊位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挑着菜挑了半晌的，有蹲下假装找东西的，还有的正大光明的坐在一旁倾听，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来，程又青的脸红了又白。
她想问人要吃食，是仗着男儿嫁给了沈家，还有银钱买那老贵的油炸麻花，看起来很是受宠，却不料她提了要求出来，人家根本不理会她，反而逮着程榭训斥了一顿，连带着她都跟着没脸。
这年头，穷苦人家卖儿卖女的不少，但有房有地的当地人沦落到卖儿的地步那是很丢人的。
这儿子一旦卖给人家，写了字据，那就跟母父家没关系了，不管生老病死都不用通知娘家，是真正的断开来，再没有一丝关系了。
当初冯大井为沈箐晨踅摸夫郎，那是一眼就看上了程榭的好模样，又私底下接触了好几回，待把人看好了才打听起他家里。
这一打听又犯了难，这样的一家子以后定然是会拖累孩子的，他如何能给女儿娶个有这样娘家的夫郎？
谁知他这边刚放出消息，程家自己找上门来了，说愿意把儿子卖给他，但要五两银子为聘，没有陪嫁，让他从程家出嫁，此后两家再无瓜葛。
要知道这时候是兴厚嫁之风的，越是疼爱男儿的人家给的陪嫁做多，而不给陪嫁的人家，男儿是很难嫁出去的。
段长玉是看程榭马上到了年纪，想赶紧把他打发了，家里是肯定不会给他陪嫁的，但也不能一直把他留在家里吃白食。
好不容易见着个有意的，是铁了心要给他送出门去，能多得几两聘礼完全是意外之财，这才撺掇着自家妻主使了这招。
程又青那时虽然觉得脸上不好看，但毕竟程榭还是从程家出门子的，说出去是把人嫁了，外头又不知道实际情况，这才勉强同意了。
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一说，她当即变了脸色，不由分说扯着哭闹的儿子要走，“吃吃吃，你咋啥都要吃，馋不死你。”
程锦被吓了一跳，当即止住了哭声，只是脸色比哭着还难看。
而程榭被训斥了一句，乖乖的跟在沈箐晨身后，怀里紧紧抱着油炸麻花，看着程锦被扯着哀嚎，他眼里反而露出些许笑意来。
见那一家人走了，沈箐晨才去看小夫郎，本以为她那一番话说出来以小夫郎的性子该战战兢兢瑟缩害怕了，谁知道一回头就见着小夫郎一双亮晶晶透着幸灾乐祸的眼睛。
沈箐晨：“？”
程榭被她看过去时又连忙收敛了神色，委屈巴巴的拽着她的衣角，“妻主放心，我知道的。”
沈箐晨挑了挑眉，既然他没被吓着，倒是省了她的事，她视线落在周遭围过来的人身上，率先一步朝着外头走去。
程榭见状，也小步跟了上去。
妻主是在帮他。
程榭看着身前人的背影眼里都是笑意。
在家里时妻主从来都不会训斥他，更不会说什么他是卖给沈家的话，如今骤然变得那般凶巴巴的，分明是做给程家看的。
只有他在妻主这里不得脸，他们才不会来找他，他有些明白妻主的做法。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分明那是他娘他爹他弟弟，但他却觉得他们不来找他挺好的。
他的脑中都是方才妻主训他的模样，脸上有些发烫，他觉得妻主凶巴巴的样子，比娘在他面前露出笑脸的模样还好看，他喜欢妻主这样。
妻主虽然在训斥他，但却是真的为了他好，而娘和爹给他好脸色的时候只是为了让他多做活，可能后头还有大坑等着他。
他不傻，知道谁才是真的好。
“走吧，先带你去布庄看看，下回你熟悉了就可以自己过来送货。”
早市是不适合逛了，沈箐晨干脆带着他往街上去，镇上有家大布庄，里头卖有布匹成衣，还有些绣品屏风帕子荷包什么的，也常收些好的绣品来卖，程榭以往的货都是在这里出的。
程榭连忙跟了上去，同时记下一路走过的地方，他抓了抓身上背着的布包，这几日他又做了十几条帕子，今日有妻主在刚好可以一并卖掉，下回自己来就不慌了。
王家布庄位于城东，在镇上最热闹的清阳大街上，一早正是生意淡的时候，但也有几个人在铺子里看着。
沈箐晨一过来，就有伙计认出她来，招呼道：“沈娘子这么快又有新货了？”
“长年，这是我家夫郎，上回跟掌柜的说过，以后就得我家夫郎自己来送货了，今天带他过来认认门，他比较认生，长年你多照顾点。”
长年年岁不大，但已经在铺子里已经干了几年了，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听说是她夫郎，瞬间来了兴致，朝着她身后看去。
程榭站的端正，始终落后沈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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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一步，要他自己，是断然不敢进这装潢富贵的铺子里的，但今日有沈箐晨带着，他也不多说话，只管把自己看到的能记下的都记下。
在沈箐晨介绍他时，他也朝着面前的娘子脸上看了看，如今人回望过来，他站在原地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程榭，这是长年，你该称一声长姐。”
沈箐晨让出了他的位置，在他身旁介绍道。
程榭看了她一眼，对着长年行了个礼，“长年姐。”
长年摆了摆手，“来了咱们布庄那都是自己人，以后卖绣品直接找我就是，你是箐晨的夫郎就是我自家弟弟，不必客气。”
“多谢长年姐。”搭了两句话，程榭也自在了些许，看妻主与人搭话，他的视线落在店里的绣品上。
上头的花样繁多，不乏好看有趣的，与之相比，他的手艺只能说一般，很快他就发现了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荷包，上头有绿叶和蜻蜓，看上去很是逼真。
——这是他的绣品。
他看了那荷包很久，与众多优秀的绣品摆在一起并不显眼，但他很是满足，这是他得到的第一份可以赚钱的活计，只要多多动针线，他就能赚到更多的银子。
很快，他就不再看自己绣出来的荷包，更多的把视线放在铺子其他的绣品上，那些绣品无论是花样还是绣工都是他可以学习的，他多看几眼，回去可以试试画出这些花样来。
等沈箐晨与人聊完，一转头就看到程榭盯着铺子里的绣品看个不停，她没有急着催促，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直到程榭反应过来去找她，两人的视线在铺子里交错，他连忙快步走过来。
“妻主怎么不叫我？”
他不知道她们已经聊完了，不然也不会看那么久。
“没事，多看看别人的绣品对你自己是有好处的，今日不急，你可以多看看。”
她一早把人带出来，就是想让他多见见世面，以后独自一人也能应付得来，她知道他的绣工，手艺是有的，只是没有见过其他的花样，做出来的帕子荷包都很是单调。
今日他能被那些好的绣品吸引，多看多学，自然能有所长进，对他是有好处的。
程榭脸色露出笑容，原本清秀的面庞上透出几分浑然天成的和煦之色，霎时间格外耀眼。
沈箐晨多看了他两眼，就听他在耳旁小声得意道：“走吧妻主，我都记下了。”
耳边的声音有些酥麻，沈箐晨看着小夫郎明亮的眸子，只觉得他定是对她做什么了。
“这是在外头，你收敛些。”她退开了一步，扫开心头的怪异，率先一步往外头去了。
程榭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的背影，眼里尽是茫然，他后知后觉抓着身上背着的布包，方才太过于入迷了，帕子还是没能卖出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也算有了些底气。
下回，下回他多攒些小绣品自己来卖。
眼见妻主走远，他连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