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几点了，还不快点起床，领着你弟去上学！”
门板被拍得咚咚响，震得林乔耳膜发疼。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糊着旧报纸、边角发黄卷翘的平房屋顶。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柴火味和泥土腥气，混杂着一种说不出的陈旧感。
“磨蹭什么呢！太阳都快晒屁股了，想让你弟迟到挨骂是不是？”林母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林乔揉了揉发沉的脑袋，意识像一团不成样子的乱麻，混沌不清。
不等她细想，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母叉着腰站在门口，满脸怒气。
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常年干活磨出的厚茧。看到林乔还愣在床上，林母上前一把掀开薄被，语气更凶：“赶紧起来！懒骨头一样，养你这么大就会添乱！”
林乔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打补丁的旧睡衣，布料粗糙得硌人。
她下意识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被训斥的委屈感太过真实，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妈，我……”
“别废话！”林母根本不听她解释，扔过来一个洗得发白的蓝色书包，书包带子还缝着好几块补丁，“赶紧收拾好，带你弟去学校！要是他迟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林母就拽着林乔的胳膊往外走。手腕被攥得生疼，林乔踉跄着跟上，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掉漆的木桌、缺腿的板凳、墙角堆着的杂物，一切都陌生又熟悉，像是一场尘封已久的旧梦。
走到外屋，林父正坐在桌边喝粥，他穿着沾着泥土的劳动服，头发乱糟糟的，见林乔出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没说话，继续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粥。
弟弟林耀坐在一旁，穿着一身崭新的蓝白校服，比林乔身上的旧衣服好看太多。
林耀手里拿着个白面馒头，啃得津津有味，见林乔过来，只是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没吭声。
林乔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目光自然地落在桌边一个倒扣的空碗上，旁边放着一双筷子，应该是留给她的。
她走过去，刚想拿起碗盛粥，林母却抢先一步坐下，一把夺过空碗，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还不忘瞪她一眼：“起这么晚还想吃饭？等会儿林耀上学迟到了怎么办？饿着！”
林乔的手僵在半空。
“妈，我吃完了。”林耀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站起身就往外走，路过林乔时，脚步顿了顿，语气平淡，“走吧。”
林乔攥紧了手里的蓝色书包背带，老实跟在林耀身后。
出家门时，天边刚蒙蒙亮，远处传来几声公鸡打鸣，清脆的声音划破寂静的乡村清晨。
推开院子的木门，林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土坯墙围成的小院，院角堆着柴火，门口的老槐树歪歪扭扭，枝桠上还挂着半旧的红布条。
这是她的家？一个陌生又清晰的念头莫名冒了出来，有很快消散下去。
林乔疑惑地摇了摇头，跟着弟弟走在乡道上。
林耀一直走在前面，和她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脑袋始终朝着前方，自始至终没跟她说过一句话。风一吹，路边的野草沙沙作响，林乔看着林耀的背影，好像早就习惯他的冷漠。
小学在村子的东头，是周围几个村子唯一的一所村小。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一座低矮的砖瓦房就出现在眼前。
瓦房的一面墙上用红漆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边角泛着淡粉。水泥操场上，几个早起的老师拿着扫帚在打扫卫生，扫帚划过地面，发出唰唰的声响。
林乔读五年级，教室在顶楼。林耀比她小两级，读三年级，正好在一楼角落。
把林耀送到门口，林乔把书包递给林耀，看着他走进低年级的教室，才转身往顶楼走。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最东边的教室门口，好像走了千百遍一样。还没上早读，班里闹哄哄的，村里的孩子大多皮实，有的在过道里追逐打闹，有的趴在桌上折纸飞机，还有的拿着粉笔在黑板上乱涂乱画。
林乔站在门口，有些迷茫，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坐哪儿了。
视线在教室里四处寻找，她的目光落在了教室靠窗的位置——
一个小男孩正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书，和周围闹哄哄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短袖，袖口挽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是城里来的孩子，和这个简陋的村小显得有些违和。
林乔心里一动，走进教室，教室里一下安静下来。
快走到位置上时，林乔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扑，连忙伸手扶住桌子才稳住身形。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原来桌子角落凸出来一根生锈的钉子，刚好划破了她的手心，渗出一点血珠。
“嘶——”林乔倒吸一口凉气，把受伤的手含在嘴里。
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些刺眼的字迹上。
“林乔是坏蛋”
“靠近林乔会变得不幸！！！”
“扫把星”“恶心”
“离她远点！”
每一个字都歪歪扭扭，却带着沉甸甸的恶意。林乔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周围看去，一个个脑袋瞬间转了回去，一闪而过的脸上带满是厌恶。
林乔一愣，想起今早经历的所有不顺，心里有些委屈，为什么大家要这样对她？
就在这时，一张干净的纸巾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旁边一直安静看书的小男孩转过身来，递过来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抽纸。纸巾是白色的，质地厚实，不像村里小卖部卖的那种粗糙的黄纸，摸起来软乎乎的。
林乔愣了一下，连忙接过来，手指偷偷在上面蹭了蹭，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她抬起头，偷偷打量这个面生的小男孩。
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干净的冷白，不像村里孩子都黑黢黢的，眉眼精致得像林乔在电视上看到的娃娃。
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像浸在刚洗好的黑葡萄，明明是孩童的眼眸，却透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看着林乔的眼神里，没有厌恶，也没有排斥，反而让林乔感到一种莫名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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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感，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谢谢你。”林乔小声说，声音有些发颤。她很少收到别人的善意，尤其是在学校里，大家都躲着她，连说话都不愿意跟她说。
小男孩点了点头，开口时声音清脆，却带着点淡淡的疏离：“我叫魏启承，新来这里的。你叫什么？”
魏启承？
林乔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觉得很好听，就像是课本上的一样。她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和手心的伤口，忽然有些羞愧。
要是她也能穿这么干净的衣服，要是她的手没有受伤，是不是就能和他好好说话了？
“我叫林乔，很高兴认识你。”林乔小声回答，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
魏启承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手上，没说话，只是从书包拿出一片创可贴，递到林乔面前：“贴上吧，生锈的钉子容易感染。”
林乔愣住了，眼眶突然有点发热，这还是她今天遇到的第一份好意。
她小心接过创可贴，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魏启承的手，他的手很凉，像夏天的井水。
“谢谢你，魏启承。”林乔低下头，认真地贴好创可贴，心里暗暗想着，我一定要好好和他相处。
魏启承没再说话，转过身继续看书。
林乔偷偷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书，是一本叫《聊斋志异》的书，书页已经泛黄，边角也卷了起来。
林乔没听说过，但看着魏启承看得很认真，连周围的吵闹声都好像与他无关。
“一起看吗？”魏启承察觉到林乔好奇的眼神，将书挪到了两张桌子中间。林乔实在是好奇魏启承到底再看什么，不好意思地把身子凑过去一点。
两人竟然就这么忘我地看了好几节课，连老师和同学都没有来管他们。
乡小的放学时间很早，林耀和班里的同学一起走了，根本没等林乔。
林乔意犹未尽地收拾好书包，走到魏启承身边，小声问：“魏启承，你家住在在哪里呀？如果顺路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魏启承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指了指林乔家那边的方向，说：“在那边。”
林乔心里一喜，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只是两人走到林乔家门口时，魏启承还没有到。林乔站在门口，看着眼前有些年岁的木门，突然有些不想回家。她知道，回家后迎接她的肯定是林母的训斥，还有做不完的家务。
她纠结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对魏启承说：“你才来这里没多久，应该不太认路吧？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反正我没事做。”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上的人渐渐少了，周围的房子也越来越稀疏。又走了大概二十分钟，走到了村子后面的山脚下。
看着眼前没有人烟的大山，林乔有些疑惑地问：“魏启承，你家在山里吗？”
“这座山上没有人住的，你是不是记错了。大人们都说山上有熊，小孩子都不会跑上去玩的。”
魏启承没有回答，只是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林乔。
“林乔，”魏启承的声音轻轻的，“你想去我家做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