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这声轻嗤，声响不大，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钻进了在场所有人耳中。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所有人几乎是同时，将目光齐刷刷对准站在老夫人身后，一直未作声响的元九璃。
宋老夫人揉了揉耳垂，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九璃向来举止娴雅、知书达理，怎会发出这等不屑无礼之声。
然而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元九璃眉头一挑，开口了。
“老夫人若是真心，又何至于拖到如今？轻飘飘道一句‘尽力’，只当是打发傻子呢！”
“什么？”宋老夫人不敢置信看着她，“你说什么？”
如今她连称呼都改了口，不再叫她“祖母”了。
萧玉容暗自叹了口气，元九璃这般态度，她自然知道为何……
怕是眼前这天命之女还等着圣旨，等着成为二皇子妃，成为太子妃，将来好登上皇后之位！
她摇了摇头，可惜对方还不知道，这个美梦终究要落空了。
元九璃扬起头颅，高高在上睥睨众人：“你们国公府拿一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的承诺，吊了我这么久，是何目的大家心知肚明。”
国公脸上晦暗分明。
“九璃，你怎么能这么说！”宋老夫人扶腰站了起来，“这怎么能是吊着你，你问问他们，谁不盼着你嫁入我宋家，做我宋氏的长房孙媳，执掌中馈、领衔族人……祖母我是只放心把这个家交给你啊！”
国公夫人蒋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宋老夫人一厢情愿，她可没盼着元九璃进门。
何况如今她竟敢当着皇室公主的面说出这一番话来，那萧氏还在位，这老婆子哪是盼着宋家好，简直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蒋氏看了一眼国公，得了他的首肯，忙安慰萧玉容道：“公主莫要在意，这全是你祖母自己的意思，她……看在她花甲高龄的份上，公主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又冲宋渊眨眼，“世子夫人是谁，那自然是世子说了算，渊儿已成家立业，我们这做长辈的……也懒得插手……”
“你们！”宋老夫人见儿媳竟不管不顾反驳她，一时语塞。
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好啊，我老了，你们如今……是都不听我的……”
元九璃会心一笑，不去理会面色各异的众人：“好了，你们也不用假惺惺做戏给我看了，宋渊哥哥看不上我，可有人愿意娶我……”
“你休想！”不等她说完，蒋氏打断了她，“我已为濯儿物色好了名门闺秀！”
“夫人，我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难道我就非你们宋家不可？”元九璃扫视一周，将目光缓缓移至萧玉容身上，勾起嘴角，“公主殿下，你我终究是有缘，一家人。”
她顿了一下，收起笑容眉眼凌厉，“过了今日，你还得称呼我一声‘皇嫂’！”
“皇、皇嫂？”众人大惊。
如今能被称为“皇嫂”，只有二殿下了！她元九璃竟勾引了二殿下？
想到之前传闻，国公爷立刻沉下脸来，若真是如此，这女子是留不得了！
宋家得不到的，宁愿杀了她，也不能落在萧家手中！
在场只有宋渊和萧玉容并未露出惊讶之色，仿佛一早便知道这个消息了。
元九璃得意道：“看样子，二殿下应该将此事告知公主了吧？”
萧玉容微一点头：“正是，皇兄说今日宫中便会降下圣旨，赐婚你们二人……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竟能说服我皇兄，休了二皇子妃，给你腾位置……”
宋老夫人惊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愣愣瞪着元九璃，好像此刻是第一次识得此人般。
“娘，看你养的好‘孙女’！”蒋氏不忘在这节骨眼上嘲讽一句。
“我……我……”宋老夫人舌头都捋不直了，一把抓住元九璃的手问，“九璃，你告诉祖母，你是在怪祖母没尽快让你嫁给渊儿，对吗？你从小就喜欢他，从小就一直说要嫁他……”
蒋氏在一旁跟国公窃窃私语：“我看你娘是鬼迷心窍了！一个前朝破落户女儿，只有你娘把她当宝贝！若不是她手中有些东西，恐怕早已是罪臣之女，被抓去充伎了！身子都不干净了，还妄想嫁给我儿！”
“你给我闭嘴！”宋老夫人眉眼皱到了一起。
元九璃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祖孙俩几乎未曾分开过，感情已非比寻常，她当真不舍得她从此嫁入别家……
况且公主哪会屈尊伺候人，元九璃若真走了，这偌大的宋家，以后怎会再有小辈愿意陪在她身边孝敬，往后等待自己的，只能是无穷无尽的孤寂了。
“都到这时候了，你们还有心吵架。”元九璃抽出自己的手，看着国公，面露讽刺，“宋家如此家宅不宁，国公爷所图之事，何时才能得偿所愿？”
国公眼中杀机四起，元九璃早已知晓宋家所图谋，她既要嫁给二皇子，定会把此事吐露给皇室，以稳固二皇子未来的江山……
他决不能任由此事发生。
元九璃今日……休想走出国公府大门！
“出事了！”一声叫喊打破了厅堂中僵硬的气氛。
只见宋濯慌慌张张一路小跑进来，径直奔向国公，嘴里不时嚷嚷，“爹，大哥，外头出大事了！”
“慌什么！”国公瞪了一眼宋濯，眉头紧锁，“如此沉不住气，成何体统！”
“真出大事了！”宋濯停下脚步，喘着气。
元九璃抬头，眼望着门外，心早已飞到院墙外了。
出大事了，二皇子要被接回东宫做太子了，且这赐婚的圣旨应该已在路上了！
她满目掩不住的喜色。
宋濯见这儿聚了一屋子的人，怔愣了一下，凑近国公的耳朵耳语了一番。
言毕，他还瞥了一眼萧玉容：这事太大了，可千万不能让萧玉容听见，若她知道她二哥也去了，萧家只剩个被吓傻了的六皇子……不知她又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国公听了这消息，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双眸突然一亮！
真是天助宋氏！
他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元九璃，元家这女儿还是嫩了点！
事未彻底明了，就敢把话说死！
他倒要看看，待会儿她怎么做她的二皇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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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又观宋渊，这大儿子一举一动皆十分沉着，不见一丝讶异之色，就连他身边的萧家女儿，也未曾露出好奇之情……
他们，竟也知晓二皇子之事！
一瞬间，国公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世子怎未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此事！难道他和萧家女儿站在一起了？
他敢为了个女子骗了父亲，叛了宋家，他这是要逼自己弃了他！
众人被国公这时喜时悲的神情，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萧玉容！”宋濯不明所以，看了看厅堂内众人，心虚冲萧玉容发难，“你这是……又在欺负九璃妹妹？”
蒋氏忙狠狠掐了儿子一把，咬牙道：“逆子！你怎能这样同公主说话，她是你长嫂！你倒是给娘长点心眼子吧，还为她元氏说话呢！人家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宋濯呆愣了片刻，拿手指掏了掏耳朵：“娘，你说什么？”
“哎呀！亏你一直把她放心上，人家可看不上你！”蒋氏揪住他的耳朵，“她马上要嫁入皇室了！”
“什么？”宋濯不敢置信瞪大双眼，僵着脖子扭头向元九璃看去，“九、九璃妹妹，你要给萧家那老头做妃子？”
“噗嗤！”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萧玉容依旧没忍住，在这严肃不已的当口笑出声来。
元九璃瞬间羞红了脸，一跺脚，气呼呼带着哭腔道：“宋濯！你敢如此羞辱我！”
“哦！”宋濯长吁一口气，拍着胸脯道，“我就说嘛，九璃妹妹不至于贪图那点荣华富贵……”
“是不至于。”蒋氏懒懒翻白眼道，“儿啊，娘劝你以后跟她说话可要小心，毕竟她马上就要成为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宋濯再次僵硬石化。
二皇子不是死了吗？
在场所有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自然也包括九璃妹妹……
不，她不能！二皇子死了，她若此时作为二皇子妃，弄不好是要陪葬的！
宋濯只觉此时天空中仿佛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将他劈的目瞪口呆。
他吞了吞口水，正要张开木然的双唇……
“圣旨到！”
国公府那黑漆漆的大门“轰隆隆”打开，震得所有人心头发麻。
元九璃率先走出正厅大门，望眼欲穿等着宫里来人穿过垂花门，来到院中。
大家三三两两起身，随后来到院中。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宫中太监们那红蓝的宫服，而是一个个披麻戴孝之人！
元九璃脚下一麻，只觉天旋地转。
她双手攒紧裙摆，强迫自己镇定：一定、一定是那老皇帝驾崩了！没关系，只要他死之前降下圣旨，不误了她和二皇子的婚约便好！
她强装笑意，对上来人双目。
“宋家养女接旨——”
所有人皆跪下。
“二皇子萧玉衡，朕之第二子，于天下万民有大德，虽薨却令焚尸百里，以免百姓受疫症之苦……朕甚痛之爱之……现令府中女眷陪葬，以慰亡魂以慰百姓！”
什么？！
元九璃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