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去，便见一座七层宝塔耸立于松林之间，宝塔檐角上挂着许多铃铛，随着风一阵阵的响。
好似就是这铃音将前山寺中嘈杂的人声彻底消了去，回归本来的清净。
也让人不由停了脚步，细细去聆听。
胥辞在这儿站了半晌，才感慨：“总算有了点佛门清静的样子了，搁山脚下那声音听得我都快成佛了，嗯，只会物理超度的那种。”
小涂：“……”
她抬脚走近钟庐。
庐内有个陌生男人，这会儿面对着那巨大的铜钟盘腿而坐，单手竖在胸前做结印状，而他另一侧怀中，却抱着一枝微绽的瓷青色莲花。
那人看面容约莫二十出头，长发随意束起，着青白二色裳服，眉似流云堆叠，又似云雾渐消……样貌精绝，气质神秘。
小涂找来找去的李长歧，此刻就在这个男人对面盘腿坐着斟茶饮茶，二人似乎正在交谈什么，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拍桌愤然。
姿态之自然随意，小涂只在他与百里明璋说话的时候看到过。
或许，这位，也是他的故交好友？
他的神态，十分松弛。
胥辞没想那么多，老远见到人就嚷嚷着打招呼：“李大哥！”
他向来是喜怒形于色的。
这会儿开心得好似要变出原形，哗啦一下就扑过来。
李长歧其实早就发现了他们，此刻便放下茶杯，朝他们看来。
对胥辞，他有些意外，笑道：“阿辞，你怎么也来黎城了？”
说完，他又看向小涂。
却发现她的境界看似已经结丹，但元神仍未苏醒，识海仍然沉寂。
这境界，突破了与没突破也没差别。
应是进了假丹境界……
看来，确实如他此前猜测那般，这人间九州的灵气对小涂而言，已经难有提升了。
还是得去十洲五岛才行。
“嗯，我来当回小神将。”胥辞回答着李长歧，说完又兴致勃勃地说：“对了，李大哥，你说的刀我取到了！”
说罢，他径直将刀取出。
陌刀制式别致，整体窄而长，比他个头还高上几许，这一拿出来，没留意，漆黑锋利的刀刃竟直朝着李长歧对面那男子的面门去了。
“小心——！”小涂才开口，就见那人已经瞬身到了一旁，悬于半空，却是一腿盘着，一腿支着，依旧是怀抱青莲，指作捻诀，如坐地神仙。
无垠闪身避开刀刃，睁开眼睛，看向胥辞。
小涂发现他的瞳孔漆黑，其内却有一丝金线，十分庄严。
“这是……八百里快哉风，应是枕风的刀。”无垠微微蹙眉，似是不解。
说完，他立刻转头看向胥辞，眸中打量：“你是何人？”
“我……”
胥辞正要开口，李长歧已经接过刀，笑了笑：“小明，他就是我给八百里寻的主人。”
小明……这个称呼，落在一个成年男子身上，着实有点诡异。
但被喊做小明的无垠本人，却没有对此提出什么意见，只是再次看向胥辞，眸中已经添了更多打量。
胥辞也看向他，同样充满疑惑：“我叫胥辞，前辈莫非也认识我祖父？”
这回轮到无垠疑惑了：“祖父……？”
“嗯啊。”胥辞还有疑惑，但他很快就忘了自己前一个问题，开始问起新的问题：“对了，这把刀叫八百里快哉风吗？好长的名字啊，谁起的？”
“……”无垠没有回答，倒是李长歧挽了个刀花，一时有些兴致盎然：“这刀不错啊，借我玩会儿。”
说罢，也不等胥辞回答，竟是拎着刀，一跃而起，径直落在了庐外石台之上。
这是小涂第一次看他耍刀。
同行多年，但大多数需要他出手的时候，他都是随便在路边捡些树枝，或者拈花为刃……好像任何东西都能成为他的武器，身周万物也好似凭他差遣似的。
但他出手时，总是不出全力，看着也不得劲，并不让人流连忘返。
可眼下这刀，分明是重刀，可在他手中，却如轻剑般轻巧洒脱。
刀风烈烈，杀气腾腾。
胥辞在一旁看着，嗷嗷称奇，目不转睛，却净顾着欣赏李长歧的英勇身姿去了。
无垠见状，飘过去出声问了句：“你的刀法如何？”
胥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靓仔是在和自己说话，顿时汗颜，挠头道：“啊？我不是很会。”
嘿嘿，其实是完全不会。
夭寿哦，他爹把刀给他的时候，眼睛里的杀气别提多重了，是恨不得把他杀了全当没这个儿子。
后面也完全没提过要教他用刀的事情，只带着他修行，助他提升修为。
父爱短暂消失，那杀气腾腾的眼神胥辞至今记忆犹新，此刻听见无垠这问题，便难免惭愧。
他已然知道这是一把很好很好的刀，而自己，未必是配得上这刀的人……也不知道老爹为啥不自己留着。
明明老爹用耍刀也很帅的。
嗨呀，算了。
想不明白，不想了。
他的傻样子，让无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道：“既如此，那便多看看，学着吧。”
他的双眼转而重新落在李长歧身上，却好似透过他，再看另一个人，轻声道：“长歧舞刀弄枪的机会少，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哦……”胥辞若有所思，又问：“前辈，李大哥是刀修吗？没看出来啊。”
无垠摇头:“据我所知，不是。”
胥辞松口气：“哦，那就好。”
无垠想起一件往事，突然笑了：“他只是什么都会一些罢了。”
胥辞：“……”
小涂在一旁听见这话也不由好奇，插话问：“他什么武器都会？”
无垠点头:“不能说招式正统，但，各类武器都能使得心应手。”
小涂忙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无垠看了看这个小姑娘，斟酌了一下用词，笑道：“我与他算是旧识，自是亲眼见过他各路神兵在手的模样。”
李衔珠师从大道剑传人的净月剑仙，本是以剑修而闻名。
虚妄天中，也是剑修最多。
有不少剑道老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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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都曾与他交过手，之后便有戏言“天下剑修气运有八斗，而他衔珠君子独占一石”的狂言流出。
还有人戏称他为白衣剑仙。
但后来，却见他鲜少用剑对敌，除了生前那最终一役，他用了手里最好的明龙剑之外，其余时候多是身边有什么便用什么。
刀枪剑戟都算是好的，至少还能算作兵器。
其余多数时候都是路边顺手揪的叶子，随手撩的花，或是捡个石头再混点干泥巴……叫人猜不透。
他曾说自己已弃剑折刃，便当不起剑仙之名，莫要辱了“君子剑”的气节。
说来，千年前的虚妄天，其实算得上是人才济济，天才辈出。
但天才总是骄傲的，尤其目中无人者居多，且大多归于大宗门麾下，自诩天生的仙鹤自然不立鸡群，所以连寻常的往来交涉都十分困难。
而李衔珠是个意外。
他虽入门晚，修行晚，也出身于大宗门，但他为人处事却意外柔和，甚至毫无天之骄子应有的棱角。
思及往事，难免有些怀念，令无垠也一时展颜。
他笑的时候，脸上神情浮动不大，只是眼尾轻挑，多了些意趣。
于是小涂就觉得这个人，特别好看。
他的气质，很平和，几乎没有一毫一丝的攻击性。
如果说李长歧不搞事时的笑是如沐春风那种和煦的话，那眼前这人就有些……嗯，悲天悯人的感觉。
好神奇的感觉。
就像是一池湖水，一朵青莲……对了，他怀里就抱着一支青莲。
那是法器吗？
好看是好看，但看不明白，算了。
小涂茫茫然地转回视线，还是看李长歧吧，第一次看他这么正八经地耍兵器，还怪好看的嘞。
这刀即兴而起，也没用灵力去营造什么刀势氛围，所以结束得很快。
他收刀回来，心满意足地笑着递还给胥辞，道：“刀魂仍在沉睡，阿辞多养养，试试看能不能将之唤醒。”
“还有刀魂啊……？”胥辞接过刀，越发忐忑了。
但凡拥有器灵的神兵，品阶都不凡。
自己这三脚猫水平，能行么？
他唯一给这刀喂过的东西，好像也就是几年前的天蚕冰魄。
惭愧惭愧。
李长歧也不知看没看出他的刀法跟水一样，还是继续笑道：“有，只是你需多费点心，我相信你可以的。”
“……哦，”胥辞更造孽了，这没有来由的“相信”最是压力山大的，他苦哈哈地想了想，索性得寸进尺，问：“李大哥有没有什么刀法心法的，传授一点？”
李长歧还真装模作样地在怀里摸了摸。
迎着胥辞希冀的目光，他两手一摊，哈哈一笑：“没有，我的刀法就刚刚那一套，你记住了就学，没记住就自己去找。”
胥辞哭了：“刚刚那是什么刀法啊？”
“不知道，应该是以前我还是凡人的时候，跟着族里前辈练来强身健体用的吧。”
具体来由他也记不清了，只是身体残留的肌肉记忆罢了。
想来他也是练过无数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