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同学》
有人说，明恋是初夏暴雨后的早晨，推开窗户，看到一个淡泊清亮的晨，你抬头看，那一缕耀眼的光芒就是我。——《闻若鱼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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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的第一场雨水及时抓住盛夏的尾巴，下起一场闷燥的倾盆大雨，淅淅沥沥，绽开水花。蓝天、流云、飞鸟、秋叶共同匍匐在水洼中，经过雨水的洗礼，又为嘉湖这座城市重新披上浓厚的色彩。
以学校为中心的周边筒子楼林立，商铺鳞次栉比，小巷四通八达，烟火气息浓厚，层层包围着密裹的人群。
闻若鱼穿梭在蓝白校服交织的群体中间，抬起头来，看见苍蝇般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突兀地举起一只手，有气无力朝她挥了挥。
一名男生，应该说染着黄毛，黑色T恤，右边眉毛刻意截断半边的非主流，手里拎着隔壁职高一中的校服。
眼下画面要放在老师或家长的口中，绝对是“妖魔鬼怪”，“不良少年”的标杆。
好学生里的眼中钉。
男生名方觉，曾经是闻若鱼同一所高中的校友，如今是方圆十里出名的不良少年，打架逃课喝酒样样不落。
半个小时，不知道有多少的学生投去注目礼。
方觉懒怠一笑：“我在这儿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跟个大爷似的现在才出来？”
“被英语老师给留了半个钟头。”与之相比，和他说话的女生，相貌乖巧，留着可爱的妹妹头。闻若鱼听他一说，叹一口气，“整整半个钟头人生道德教育的思想，听完之后，我感觉自己的胸前似乎藏着颗红星，在隐隐的闪烁。”
方觉嗤笑：“得了吧，还红星。小心，吹牛给你祖宗飞天上去。得，话说回来，你要让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喏，那帮小弟都等着呢，等你这大小姐一声令下。”
闻若鱼眼神往上指了下：“这个黄毛也在你的计划之内？”
方觉外形条件优越，标准的三庭五眼，张扬桀骜，毫不夸张说，喜欢他的女生多到能排一个连。
职高一中的小霸王，女友不重复的换，反正闻若鱼与他一所学校期间，就没见过他专一。
除外，为人仗义，不求回报，能为兄弟两肋插刀，但性格有点二。
用一个成语形容——雅俗共赏。
方觉捋了捋绚烂的黄毛：“你别说，要是不染黄毛的话，我都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保管我是这条街上我是最亮眼的崽。”
闻若鱼：“……”
脑残。
昏暗狭窄的巷子中，路灯滋啦滋啦地闪动，密密的蚊虫不知疲倦扑打着暗黄的光晕。
三五成群的不良少年堵在逼仄的窄口中，一个个迫不及待，似乎都等很久了。
他们都是方觉的狐朋狗友，说好听点，是帮经历生死的哥们，但个个瘦骨嶙峋，活像没吃过饱饭一样。
一排排的电线杆上贴满各种“重金求子”“跌打损伤”以及“不孕不育”之类的小广告。
只有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
萧条的巷尾还孤零零飘着写满洗脑话术的传单，迎风一吹，“啪”地粘在闻若鱼的脸上。
另外人不约而同瞄了一眼。
世界安静了。
闻若鱼面无表情摘下，往上扫一眼，光滑的色纸上的标题用五彩缤纷的字迹写着：深夜会觉得寂寞、寒冷、孤独吗？白天会感到空虚、乏力、头疼吗？惊爆价，仓库大甩卖，不要九九八！不要八八八！只要八十八，把爱带回家。
嘉湖要说是省城，传出去谁都不信，光外地人瞧这破地方，以为贫民窟呢。
闻若鱼垂头，把传单折叠再折叠，塞进方觉的校服里，说道：“你染成这样你爸不打你吗？”
靠近巷角的位置，方觉半蹲下来，从校裤口袋摸出真知棒，三两下拆掉外皮含在嘴里，好笑地扬起断眉，眉眼间一股地痞流氓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爹出轨，我妈早被气跑到国外去了，现在我就靠国家那层法律活着，不然我爹早就不管我了，跟小三跑了。行了，跟你说这些干嘛，来来，猴子把东西给我。”
他把校服穿在身上，里面的黑T恤，露出半截悚人的骷髅头，叫作“猴子”的男生毕恭毕敬上前，把从家里偷到的棒球棍递了过去。
方觉露出坏笑:“小妹妹，今个儿落到我的手上算你倒霉，快把钱给我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见状，其余少年一头雾水，猴子也跟着挠了下脑袋：“觉哥，不是打架吗？怎么改勒索了，这事我没经验啊。”
方觉斜眼看去，啧了一声：“勒索你妹。这种勒索的事是我们三好学生能干得出来吗？九年义务教育全学进狗肚子里了去吧。去去，巷口守着去，来人告诉一声——尤其穿着蓝色校服的男生，有点帅，没我帅；样貌挺高，但比我还差一截。”
猴子“哦”了一声，稀里糊涂跑到巷口去守株待兔，不知道守的是哪只倒霉兔子。
今一大早跟方觉从学校宿舍翻出来，被保安追逃整整十条街才甩开。
之后方觉叫他回去抄家伙，当时猴子以为要干架，心中“欻”地下燃起熊熊烈火，赶忙跑回家把他爸送给领导的棒球棍给偷了出来。
别提有多仗义了。
闻若鱼渐入佳境，抱紧怀里的书包，表演出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
大群流里流气的少年把她包围在其中，看上去真像是被混混围堵的小可怜。
突然，猴子匆匆的过来打报告，说一句喘一口：“觉哥，来了，他们过来了。”
傍晚时分，夕阳慢慢落入地平线上，余晖晃得人眼都快睁不开，两名蓝校服的少年即将要从巷子口路过，光芒在地面拖曳出长长的一道影子。
“卧槽，我跟你说，新来的那教导主任跟鬼似的，阴魂不散。我好不容易睡个觉，结果睁眼醒来，冷不丁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他问我‘许西泽同学，课上的觉睡得舒不舒服？需不需要老师给你个枕头，来讲台上睡啊？’他祖宗的，我魂都快吓没了。”
“杨过”看白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才开学第一天肯定要拿人开刀。你也是厉害，能在阎王面前睡着，我踹都踹不醒你，怎么，梦里有美女？”
许西泽笑道：“这不，昨天打游戏太晚了，一时忘记看时间了吗，回过神来，一打开窗户。我靠，那清晨起来的光线直接闪瞎我钛合金狗眼。”
“杨过”点头：“确实。”
许西泽嘴巴撇了撇道：“喂，别拐弯抹角骂我啊。我寻思着都这样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呗，找了部鬼片翻出来看，叫、叫什么，《夜袭寡妇村》，没错就是这个。啧，看了这部片子，我感觉我的人格瞬间得到了升华，让我的人生得到了新的方向。”
“杨过”嗤笑道：“夜袭到你脑子里去了？”
许西泽完全听不出这是在反讽他的话，道：“这倒没有，只是我还在回味，从来就没有看过那么烂的片子。不过，我天生怕鬼，本来看得都快睡着觉了，突然——”
“砰——”
一击铿锵有力的响声突兀地巷子口响起，许西泽牙齿咬到舌头，疼得骂娘，脑海不由自主飘来李玉刚的“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果真，魂魄真飞到千里之外，强行给拉回来。
方觉直接进入状态了，算也术业有专攻，他拎着棒球棍狠狠地往金属杆子上一敲。
回音绵绵，不绝于耳。
闻若鱼“嘶”的一声，感觉耳膜都快被掀了去。
不知怎的，闻若鱼眼神从眼尾转过去，一名留着碎寸头发的少年正看着她，心脏倏地漏跳一拍，赶忙伪装好自己相对应的角色。
许西泽道：“我靠，朗朗乾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竟敢勒索我校的女同学。杨过同学，我们有义务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啊！”
被称为“杨过”的男生，收回眼神扭过去，点评道：“这是你说过最有文化的一句话。多管闲事，要救你去救，我只是菜鸡。”
许西泽语气认真道：“慕则麟，我发现你变了啊。怎么能够见死不救啊，完全不符合我们送给你的外号——杨过。此情此景，正好是你出手相救小龙女的机会啊！”
慕则麟抱臂，居高临下审视眼前的“傻缺”，道：“你看看我们多少人，再看看他们多少人。现在淡季，我现在去医院预约，可以给你留个床位。”
许西泽“操”了声，算是把他白眼狼属性给看透了，却总感觉心中一阵刺挠。
路过巷子口时，扭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刚好对上方觉凶悍的眼神。
真就神奇，那阵刺挠感居然消失不见，许西泽赶紧加快步伐，英雄救美的心思早就不知扔到哪个旮旯地里去了，慕则麟说得对，还是小命要紧。
许西泽突然一顿：“你觉不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还没拉出一段距离，巷子口隔壁职高的少年把他们给包围了。
真灵验了。
岔开两条道，方觉从中间走过来，张狂到不可一世的微笑：“喂，我让你们走了吗？”
许西泽双腿不停打颤，欲哭无泪道：“那谁，哥，我们高中生，兜里没钱啊。一周的伙食费全用来冲游戏了，没多余的给你——”
方觉压根没睁眼去瞧这怂货，点名道：“谁他妈杨过？”
闻言，许西泽瞬间松口气，赶忙躲到慕则麟的背后，推一把，毫不留情出卖道：“冤有头债有主，有福我享，有难你当，兄弟今天我就卖你一回！哥，他就是杨过！”
慕则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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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卖得比间谍都快。
“原来就你叫杨过啊。”方觉围着他绕了个圈，把棒球棒扛在肩上，莫名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啧，长得是挺帅，但跟我比起来，啧，一般。话说回来，方才你朋友瞪我了，老子心情很不爽，必须要揍你们一顿才行。”
许西泽眼睛瞪大了两圈，自比窦娥还冤，道：“这位哥，可能我天生近视，绝不会是瞪你，我敢拿我男人身份担保，要是说谎，必定让我朋友断子绝孙。”
慕则麟直接一脚踹过去，骂道：“去你的，绝交。”
方觉不耐烦抓起慕则麟胸口的校服，两名年轻的少年身量明明同样高。
然而站在一块，一段风景，两种色彩，很大程度上吸引街上来往学生的目光。
方觉这人是出了名的不良，不光在职高一中横行无忌，曾经与朝晖学校的一名学生起了冲突，把人家的两门牙给打掉了，现在笑起来嘴巴还漏着气，啃个苹果都费劲。
他高高挥扬起拳头，慕则麟神色如常，一点都不害怕似的。
反倒是闻若鱼心焦如焚，生怕方觉打坏他的脸。
忽然，慕则麟包住方觉的拳头，往边上推去，冷静道：“等一下。其实我有个事情不太明白。”
方觉挑眉：“死前遗言？”
慕则麟摇头，指向许西泽道：“不是，我只是想问明明是他瞪你，为什么要打我，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许西泽突然也好想揍慕则麟一顿。
“……”
死一般的寂静。
方觉摆出不讲理的态度，道：“我就打你，那二货另有人去揍。”
许西泽一边找理一边喊道：“喂，什么二货，我很聪明的好不好。还有，你不讲武德！”
方觉冷冷瞥眼，道：“我一个混混，哪里来的武德？”
说得也是。
许西泽感叹时，那帮小弟纷纷扬着拳头一股脑地冲了过来。
他立刻捂住脸，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道上的规矩。
结果，下一秒的拳头就往脸上落下，然而自己还没叫出声，反倒那帮少年跌在地上，痛苦打滚。
一时之间，许西泽的脑子像是让货车给卡住了一样，乱七八糟。
碰瓷？
另一边，慕则麟甚至都没抬手，方觉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胸上砸。
轻飘飘被撂翻在地，看得慕则麟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许西泽偷摸凑近，小声又小声：“不勒索改碰瓷了，这下更赔不起了，要不然我们赶紧跑吧。”
两人正要逃离现场，一名女生忽然从巷口中冲到他们的面前，眼睛灼灼，感激道：“是你们救了我吗？我是高二（一）班的闻若鱼，喜欢漫画，电影，小说，画画，为人真诚善良。谢谢你们刚才救了我，这样吧，留个联系方式，下次我请你们吃饭吧。”
许西泽：“……”
这妹子没事吧？
“等等，你叫什么，哪个闻？”许西泽有种不详的预感，总不能与他知道的名字给重合了。
“门耳闻的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许西泽对慕则麟说道：“我靠，杨过，这、这理科学霸啊，常年霸榜第一的怪物，上次集训你还记得吗？直接拿下奥数冠军。那参加集训的人都是怪物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每次考试都压你一头。你有印象吗？”
慕则麟勾住书包肩带，连眼都没抬，张口道：“不认识。”
他没有说谎。
平时自己班上的人都认不全，一个个看过去跟糊了团马赛克，谁又能记得谁，更别说其他班上的同学。
不过，名字确有些印象，他理科偏弱，文科偏强。
一个星期前，老师自主给他们这帮凝聚前五十名优秀学生来了场随堂测验。
后来排名出炉，阎王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喜不自胜指着成绩单说：“慕则麟啊，你的成绩终于超过（一）班的闻若鱼了，不错不错。无论月考，测试，还是期中，期末，但凡成绩出来，（一）班的班主任每次趾高气扬。这次你考好了，必须得好好搓她们班一顿锐气。”
慕则麟低头扫过那张成绩单上，闻若鱼按照以往的优势，一直稳坐前三，往往英语严重拖了后腿，她的这次英语直接不及格，跌出校排名十名开外，得亏有理科撑起。
主要理科像许西泽说得那样，特别怪物。慕则麟却不觉得，应该是怪物中的怪物，按理说，头不该秃么？
想到这点，抬头去见眼前的女孩，齐刘海，短头发，脸颊肉嘟嘟有层可爱的婴儿肥，瑕不掩瑜。
至于头发，黑绸而浓，靠得近了，还有股浓郁栀子花的清香，没有秃……
等等，他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