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哥哥的在罪犯死前想要挖出三司没能挖出的事,也能理解。
狱卒没有阻拦,也没有打开牢门,自去上报。
蒋林心知他的出现怪异,起身走来,以眼神询问。
腰间多了个东西,蒋林默默接过,入手即知,是一粒药丸和一卷纸。
他咧着嘴笑,缓缓后退,道:“我说了,不是我发现的,是孟淮妴藏着,陷害我的,你该去问她才是!”
一番做戏的交流之后,乔时济愤愤离开。
蒋林把玩着手中的药丸,目光渐渐阴毒,这药无疑是在提醒他,他命休矣。
他的思维不再只盯着弄死孟淮妴一事上,开始思考这粒药。
展开纸条,只有三个字:假死药。
能糊弄朝廷的假死药,定然是药效最强的那一种,也就是说,吃下后对身体损伤极大,他活不了几年。
但是想在斩首之前逃脱,除了假死就只有劫狱了。
谁能劫狱呢?蒋家不会的,他们甚至连假死药都没送来。
可乔时济给的,是假死药还是真死药?
蒋林将纸条扔到嘴中,纸条被唾液湿透后变得更硬,继续干嚼数下后在口中碎得“藕断丝连”,似乎马上又能从纸浆变成纸。
他的脑子却清明起来,过往一切铺开在脑海,慢慢组成一个真相。
火烧道观毁尸一事,从来就不存在……
三清山的护卫要到后山,都是假的……
孟淮清故意寸步不离看着他,让他不能释放;尸体的消息特意在孟淮妴将到的时候传来……
他眼中的阴毒在一瞬间爆发,又骤然散去,出现一种危险的平静。
指尖捻着那粒药丸,缓缓施力,药丸最终化作粉末从指隙中滑落。他低头看着,左边脸颊微微抽动,沉沉地低喃:“原来,是你在算计我……”
仰头看向牢门,他已经做了决定。
那么乔时济,你就和她一起,陪我腐烂吧!
牢狱之外,暗处的蒋卫目光跟随乔时济的身影远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情绪越发平淡,连他贴身伺候跟随的人,都半点看不透他的想法,只有行为透露着他的冷漠。
他手掌躺着一颗黑色药丸,吩咐道:“盯着,若是传出那个变态在狱中死亡的消息,伺机塞入他喉中。”
朝廷不是私人组织,没有对死人补刀的明文规定。办事人员也都是官吏,不是喽啰打手,当值当差罢了,通常不会多事主动对陌生人的尸体补刀。更何况,死者身份还不简单。
护卫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但不敢耽搁,很快接过药丸领命。
护卫是知晓的,“变态”指的是蒋林。少爷待人,从来都是人前怎么称呼人后就怎么称呼,被这样毒辣代指的人,蒋林是第一个。
还有近日……不止那些被蒋林先杀后奸的尸体是蒋卫留下掩埋、近日叫百姓发现的,甚至少爷算到了,算计蒋林的人中,还有一个乔时济,却完全没有提醒蒋林的意思。
而手中药丸,乃剧毒,服之必死。
想着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护卫仗着这点感情,大着胆子劝道:“少爷,那毕竟是您的……真要亲自动手吗?”
他没敢提“哥哥”二字,不知从何时起,少爷开始厌恶这个称呼。
“郡主没有让我失望——”蒋卫眼中有一抹杀意,转而变作满意,从让蒋林通过三皇子把孟淮妴调出京师开始,二人相斗就必有一死,而蒋林会死的可能性更大。
是以现在这个结果,他并不惊讶,大方道,“便帮她收个尾。”
话是这么说,护卫却也明白,等蒋林死了,最大嫌疑人还是孟淮妴。
护卫担忧道:“若是侯爷发现……”
“父亲如何发现?”蒋卫眉眼微垂,隐去自己下意识的厌恶,看向护卫,目光不善。
护卫忙道:“属下定守口如瓶!”
翌日午时。
皇城最热闹的菜市对面刑台上,蒋林被押到此处,面众而跪。
他面上不见恐惧,反倒带着笑容,看起来十分嚣张、不知悔过,这更加激发百姓愤怒的情绪。
今日蒋林许是累的,又或是要憋着大的,不曾胡乱叫嚷、推卸责任。
当双膝重重落地之后,蒋林心中的喜悦扩大,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英雄,以一种悍不畏死的心境,将要揭开蒙在百姓眼睛上的黑布。
只待百姓的情绪达到巅峰之际,他就要高喊一声“慢着,我想起杀害十二皇女的凶手了”。
想着心中打算就要成真,他越发觉得快意。
昨日他不吃那药,也是想通透了。
即便假死药是真,可蒋家放弃了他,那么他多活几年却无人手可用,活着又能做什么?
现在却不一样了,只要在死前将一切吐露给天下人,一个利用妹妹尸体构陷的皇子,一个诱人侮辱尸体立功的郡主,这两个人,又能逃得过世人的口诛笔伐吗?还有孟淮清和知情人筇崖公主,一个都逃不掉!
“哈哈哈哈……”想到这些,他不禁努力仰天大笑。
罪人死后,一切骂名,可就只有活人担了呦!
孟淮妴,你不是擅于操控舆论吗,不知这次,你可有后招?
他自顾得意着。远处,孟淮妴静静看着。
她当然准备了后招,却不是在蒋林开口之后。
围观的人群里,有四十名看着不起眼的百姓身怀刀剑。
不是她的人,是她安排的人。
十七那日,收到三皇子来信后,孟淮妴对空气道:“告诉拓火君,若是想要动乱,准备人手,劫刑场!”
再无余话传达,她相信拓火君明白劫刑场的用处。
若是拓火君不做,那么这事,她会再去找乔时星。
不过两日前,拓火君的人手已经准备妥当,由叶松为首,暂时听她号令。
等蒋林笑够了之后,突然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几个人,个个蒙着头脸,怀中抱着个被白布盖着的东西。
这些人瞬息奔至人群中,将白布掀掉,手中的东西在人群中猛地往地上一扔。
刹那间无数蜜蜂腾飞,“嗡嗡嗡”叫个不停,因为恐慌和愤怒而往人身上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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蜇。
有人一边跑一边喊:“是毒蜂!是毒蜂!”
“啊——”
“快跑啊——”
百姓乱作一团,场面一片混乱,有人认出蜜蜂,大喊:“别怕,是土蜂,不是毒蜂,不会死的!”
然而这种情况下,谁能相信那人所言,况且多数人也不愿被土蜂所蜇,人群依旧慌乱驱赶蜜蜂并且逃离着。
与此同时,地上突然出现了几十条蛇,更加重了人群的恐慌与混乱。
官差中一部分要将蒋林带走,以免出现变故。一部分出面维持秩序,以免造成踩踏导致百姓伤亡,不停呼吁“大家不必害怕,并非毒蛇”也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就是现在,那潜藏在人群中四十人,猛然拔出刀剑对抗官差,抢走处于懵圈中的蒋林。
蒋林看着带走自己的人,并不反抗,只是双目使劲确认着来人身份,眼中一点点亮出一点带着生机的光来。
显然,他是以为蒋家派人来救他了。
叶松也在场,他的存在,就是为了保证己方没有伤亡,安全带着人撤离,哪怕暴露身手也无妨。
有他在,行动有惊无险,全员一个不落迅速安全撤离。
看出叶松武功不俗,蒋林更加认为这是自己人,目中隐隐激动起来。
父亲,父亲果然还是最看重我的!
然而激动中的他没有发现,架着他离开的两个人,实际上浑身警惕,在防着他突然攻击。
之所以不打晕蒋林,乃孟淮妴安排,这是为了后续。
宫内,得知有人劫刑场,皇帝大发雷霆,这回是前所未有的真怒。
殿中没有外人,他将手中公文重重放下,眼中泛着森森寒芒:“倒是朕小瞧了蒋臣!”
他是真没想到,从十八那日蒋林被押送开始到现在,不过区区十二天的时间,远在远东省的蒋臣,竟然可以……
不,他停止这个猜测,根据距离计算,从蒋林之事传到蒋臣耳中,再到蒋臣派人,时间上做不到。
那么,也就是皇后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皇后身在皇宫,有着这么多属下可以号令,甚至有个绝顶高手。她,是想做什么?
这一刻,皇帝深感危险。
要知道,他是派了绝顶高手时不时监探蒋家的,没想到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有这样的属下诞生。
皇后算着适合自己知晓消息的时间,急急忙忙找到皇帝,她也带着微怒,道:“陛下,重犯被劫,还请陛下彻查!”
她心中知晓蒋家必然遭到满朝文武怀疑,毕竟哪个敌人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干下劫法场的大罪去嫁祸蒋家?
蒋林可以在狱中随口攀咬,她是皇后,却是不能胡言乱语的,只能迂回表明蒋家清白。
她的怒也不是假的,除了怀疑是有人嫁祸外,心中也暗暗怀疑自己人:究竟是蒋臣放不下这第一个孩子,还是蒋卫这个做弟弟的认为长兄如父,冒险相救?
皇帝有意试她,便猛地落下一道疑点:“皇后,听闻蒋林早知自己会得救,见到持刀而来者,并不反抗,欣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