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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笼中之鸟

作者:松月与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景元十七年仲秋,俨城忽有大雾泛起,经久不散。


    九重宫阙之上,碧瓦琉璃。金色大殿外,韶乐齐鸣,仪仗惊人。


    武王萧焕龙袍加身,乘撵而来。长公主萧芷蓝随侍在侧,太子萧长川、二皇子萧明暄居群臣前列。


    朝中文武百官齐跪,山呼万岁。


    “平身!”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


    “今日朝事繁琐,诸卿可逐一奏来。”萧焕扫一眼殿中乌泱泱的大臣,神色有些疲倦。


    “王上,小臣有事启奏。”杨天翊一身监察御史朝服,执白圭而出。


    他把头垂得低低的,站姿十分恭敬。


    “是天翊啊。”武王神色稍缓,询问道,“可是和月神祭有关。”


    “正是。”杨天翊回禀,“回王上,陵州桐城祭祀盛典已圆满结束。子民皆感念天恩,无不颂扬。更有四国宾客行商齐至。城中箫鼓弦歌,车马盈门,往来俱欢,大扬我南宁国威。”


    武王仰面大笑几声,纯黑冠冕下,一双眼睛锐利如剑。


    “小子自重回我南宁朝堂,灭匪寇,察百官,主祭礼,勤心履职,颇有建树。”他点点头,黑眸藏着探究,对百官之首杨清道,“太傅,你倒是有福。”


    “王上谬赞。”杨清执圭而应。


    “何来‘谬’之一说?”萧焕龙心大悦,问杨天翊,“你想要何等赏赐?”


    “王上容禀。”杨天翊道,“臣此次南下,寻到一得力之人。他才华横溢,武功高强,心有七窍,实在是难得的青年俊彦。”


    “臣斗胆,请王上准许,将此人派职拨给臣,做个小小幕僚。”


    “这有什么难的。那就封他一个九品太丞,仍归你使唤吧。”萧焕道,又随口问上一句,“此人叫什么名字?”


    杨天翊神情微动,躬下身去,更加恭顺道:“林枫。”


    萧焕歪头倾听,似在思索:“这个名字倒有些耳熟。”


    杨天翊心弦一动,握紧玉圭。


    “孤这两年头疾愈加严重,很多事情记不清楚。罢了,就随你吧。”


    “多谢王上。”杨天翊退回群臣之中。


    杨清慢慢扫他一眼,垂眸深思。


    “父王,”太子出列,带着一份肖似萧焕的冷漠道,“北狄战败而来,居驿馆之中,却提议明日比武再角胜负,以定岁贡名目、数量的多寡。”


    “不知各位大人们有何想法?”太子抬起眼皮,高傲地看向众大臣。


    “这……”朝臣交头接耳,商量对策。


    “北狄兵力尚存,虽战败而来,我南宁却不可与之撕破脸。”兵部尚书李越道。


    “也罢,北狄尊崇武道,若能以武胜之,也可弹压其嚣张气焰。”萧焕道。


    “此事还应交由太子殿下负责。”杨清道,“殿下府中护卫,武功高强者众,可胜北狄。”


    “那此事就交给川儿。”萧焕一锤定音。


    “儿臣定不负所托。”萧长川挥袍拜道。


    萧焕颔首肯定。


    “王上——”“这事你去……”


    像是接到个热烫的山芋,群臣忽地推诿瑟缩起来。


    “何事启奏?”萧焕眸色骤冷,带出股森冷威压。


    “回王上。”户部尚书丁尧战战兢兢开口,“沧和州大坝昨日因暴雨塌毁,我南宁百姓受灾死伤无数。”


    他忽地匍匐在地,痛声道:“还请王上拿主意,尽早拨款赈灾啊!”


    “王上!”众大臣都露出焦急沉痛之色。


    “此事孤已知晓。”萧焕靠向王座扶手,抬手揉了揉眉心,“便先派使臣前去勘察情况,由户部尽快筹措赈灾款项。”


    “王上,户部几无余银啊!”丁尧颤道。


    自初春以来,南宁灾荒不断,国库未及充盈。


    众大臣因焦急愈发喧哗。


    “孤又何尝不知!”萧焕目光如刀,扫过群臣。


    在看到孱弱咳嗽的次子萧明暄之时,神色一冷。


    “都别吵了!”他猛地一拍龙椅,声如洪钟,“着,太子萧长川,遣赈灾使往沧和州救灾,于邻近州县筹措米粮。不得有误!”


    “儿臣遵旨!”萧长川视线掠过身旁的萧明暄,嘴角挂上一丝淡漠的笑。


    朝会结束,众大臣心事重重,满脸忧虑。


    尚书丁尧抬手擦汗,一路苦着脸小跑,回户部去筹赈灾款。


    “天翊和太傅留下,陪孤用一顿家宴。”武王道。


    萧芷蓝静静垂手而立,目不斜视,华贵又大气。


    萧焕的眼神在两个小辈之间来回打量。


    “微臣遵旨!”杨天翊再次俯首,如山间青松。


    “臣遵旨。”杨清道。


    ……


    宫宴之上,琼浆玉露,美酒佳肴,依次铺陈。


    武王萧焕、太后崔元姬居上席正中,王后司空静容,王妃薛舒居左右次席。


    其他妃嫔各自按分位高低向两端就座。王子公主则入座两列侧席。


    “王上偶得美酒‘琥珀露’,评议论说,功高者得。”


    萧焕因朝堂之事心中不悦,命内侍捧一琉璃净瓶,放入筵席正中展架。


    “这有什么好分说的,自是我太子表兄当仁不让!”


    一华服公子形量尚小,站起便道,“表哥督春耕,防夏涝,心系我南宁百姓,此其一也!”


    “献观音图于太后娘娘,常侍奉王上左右,忠孝之心日月可鉴,此其二也!”


    “筹措金银以赈沧和水灾,遴选人才以对北狄来势汹汹,不负东宫之名,此其三也!”


    “如此三条,‘琥珀露’若不归于表兄,姨父怕是有偏私之嫌!”


    少年性子急躁,噼里啪啦便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


    “表弟,怎可如此出言无忌!”太子瞪少年一眼,斥道。


    “无妨!”萧焕抬手,眸色让人分辨不清喜怒。


    “哼!”少年说完,便径自坐下。


    萧焕皱眉。等了一会儿,席间却不再有人言语。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了?”他面色冷峻,声音微沉,“舒妃,二皇子都有何成绩,你这个做母亲的来为他分说。”


    萧明暄下意识地看向长姐萧芷蓝,却见她无意替母妃解围,心下便有些焦急,忍不住低咳两声。


    “是,王上。”薛舒起身,略福了一福,缓缓道,


    “明暄虽身体有恙,但勤勉之心可嘉,修习百书十分刻苦。其中以《上华政要》《百商论》《盐铁论》研读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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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走动,那霞光锦裙绣线闪耀,更衬得薛妃明艳华贵。长缀的红玉芍药珠钗已是极美,却依旧压不过那灼如芙蕖的美人脸。


    “暄儿还召集各州县熟悉水利的能人巧匠,编有《治水疏浚策》一书,正想献给王上,一解沧和水患之急。”


    四十有几的薛舒仍容貌稀世,她开口将二皇子的功绩娓娓道来。


    “舒妃近日倒是进益颇多。”萧焕嘴唇半勾,看向自己的妃子。


    “回王上,臣妾已访得教习嬷嬷,重修宫妃仪礼。”


    华丽的宫装下,一只小手紧紧攥起。


    太子步步紧逼,为了萧芷蓝和萧明暄,薛舒也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只做个百无一用的“美人灯宠妃”。


    太子脸上闪过一抹阴郁,倏忽而逝。


    “好!”萧焕忽带头鼓掌,似笑非笑。


    薛舒却只看向萧明暄。见他神情微松,略放下心。


    “谢王上。”她完美行礼。回到自己席间,才惊觉后背一片冷汗。


    王后司空静容,长公主萧芷蓝皆面色平静,仿佛适才太子与二皇子的“夺酒之争”并不存在。


    “好了!哀家知道朝堂多事,王儿你忧心政事十分操劳。”太后出声劝道,“但此为家宴,老祖宗传下的‘论功赏酒’之说不宜太过。”


    “不若将这‘琥珀露’分酒赐下去,在座之人同饮。王儿,你意下如何?”太后苍老的皱纹下,藏着无尽智慧。


    “但凭母亲做主。”萧焕心中焦躁得缓,便笑着敛起怒意,示意内侍分酒。


    “天翊回来了,快近前些来让哀家瞧瞧!”崔元姬视线轻扫,瞧见了坐在左侧宴席的杨天翊。


    “娘娘!微臣可是十分想念娘娘!”杨天翊起身上前,挤眉弄眼做小儿状,对太后道,“娘娘可有想念微臣?”


    “这猴儿崽子!”


    萧焕子嗣稀少。长子萧长川高傲冷漠,次子萧明暄孱弱多病。崔元姬尤其偏爱杨天翊这个能说会道,擅长逗她开心的后辈。


    “微臣给娘娘带了好些月神祭上的吉祥之物,还请娘娘多记着天翊的好。”杨天翊眨动眼睛轻快道。


    他长身而立,自恃年轻俊美,说话尤爱顽笑。席间气氛轻松不少。


    “你啊你啊!”太后伸出手指戳戳杨天翊的脑袋,又将萧芷蓝唤过来。


    两人的手被紧紧按在一起。


    “哀家都记着呢!哀家把宝贝孙女托付给天翊,可好啊?”崔元姬笑得一脸慈祥。


    萧芷蓝抬眼看他一眼,目光平静,却没有移开手。


    杨天翊脸“唰”地一下便红了,声如蚊蚋道:“全凭娘娘做主!”


    “哟,我们家姑娘都没羞,小猴崽子倒知道害羞了!”崔元姬取笑道。


    “王儿,芷蓝的婚事,你自己看着办!”太后假意嗔怒道。


    “儿知道了。”萧焕陪笑应下。


    杨清眼静如潭,只微微点头。


    是日宫中宴席,武王与太傅相谈甚欢,遂下旨:


    绥清长公主萧芷蓝端庄柔嘉,钟灵毓秀。监察御史杨天翊神采英拔,纯孝机敏。佳人才子,将择良辰吉日,永修百年之好。


    林枫以幕僚身份立于座席之后,眼观四方,瞧得好一出天家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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