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暮色已漫进窗棂,桌上佳肴早添了两回温,萧音与萧无穷却仍端坐案前,竹筷未动分毫。
铃铛劝道:“小姐,将军往年的今天都很忙,想来是赶不回用晚膳了,您与公子还是先趁热用些吧。”
枫生亦在旁附和:“是啊小姐、公子,菜都要凉透了,将军若回来,小的再去厨房传新的便是。”
萧音幽幽叹口气,正要点头应下,外头忽传来说话声,萧音仔细辨认,发现那萧天阔的声音。
她猛地搁下竹筷,便往外跑,见着那身披玄色铠甲、肩沾夜露的身影,当即扑进怀中:“父亲!您可算回来了!”
萧天阔顺势将女儿托了托,转了半圈才放下,粗声粗气道:“外头风凉,仔细冻着,快进屋去。”
进了屋,瞥见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又见一双儿女立在桌旁,萧天阔心头忽的一暖。往年除岁夜,他从没想过回府——从前萧音怕他,他若回去,反倒惹得孩子不乐,便总留在军营,与将士们围坐火堆旁,就着粗酒啃干粮,听他们说些家常琐事,全当过年。
他今日特意提前去巡防,原想赶在开饭前回府,谁料还是来晚了。更没料到,他们竟还等着他一起。这般暖意,自苏念走后,他已有多年未曾体会。
压下心头软意,他故意沉下脸:“先前不是说了?不必等我,自管先用。今日若不是巡防的路顺,回来得早些,你们莫非还要空着肚子等一宿?”
萧音忙听了,在萧天阔看不见的地方,朝着萧无穷露出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在确认萧无穷看见后,她笑着帮腔道:“父亲说得是!我先前就劝过弟弟,可他偏要等您,我也劝不动呀。”
今天替萧音背了两次锅的萧无穷站在一旁,神色淡然,半点不辩解,只轻声道:“不过是想着,万一义父回来了,能一同用膳,总归热闹些。况且,也没等多久。”
萧天阔听得这话,终是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厉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啊,我萧天阔何其有幸能认你这样的义子。”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个红布包,塞进萧无穷手里,“今儿忙得险些忘了,这是给你的压岁钱,图个岁岁平安的吉利。”
萧音见了,忙凑上前,巴巴地伸着小手:“父亲!我的呢?怎么只给弟弟不给我呀?”
萧天阔被她逗得笑起来,又掏出个一模一样的,塞进她手里:“少不了你的!你俩的分量,半点不差。”
刚坐下扒了两口饭,院外忽然郭安林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天阔只得放下碗筷,叮嘱二人好好吃饭,自己一会便回来。
萧音捏着手里的布包,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她现在有父亲,有弟弟,她终于又有家了。
忽的瞥见一旁安静坐着的萧无穷,眼珠一转,生出个坏主意。她从布包里抽出一锭银子,递到他面前:“弟弟,这是姐姐给你的。不过,姐姐都给你了,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萧无穷接过银子,指尖掂了掂,他早攒够了离开的盘缠,也不在意这点银钱,便将自己的荷包一并递过去:“姐姐若喜欢,都给姐姐便是。”
萧音反倒愣了,心里嘀咕:怎么跟想的不一样?常听人说,小孩子的压岁钱最宝贝,难哄得很,怎么这弟弟这么好说话?可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笑道:“不不不,姐姐不是要你的,是替你保管。”
她笑的狡黠,希望萧无穷能有点危机意识,“你年纪小,怕你弄丢了,姐姐帮你收着,日后要用再找我要,好不好?”
萧无穷抬眸看了她一眼,温顺地点点头:“多谢姐姐费心。”
萧音手里拿了两份压岁钱,心里暗暗感慨:这弟弟也太实诚了,半点不知人心复杂,日后若是离了她身边,可怎么应付外头的风雨哟。
萧天阔折返时,脸上堆着几分局促的笑,语气也带着些磕绊:“袅袅,无穷,对不住……这饭,为父怕是陪不成了。今日除夕受岁,莘阳城籍的兵士我都准了假,让他们回家团聚,眼下城防人手不足,我若不去城上盯着,实在放心不下。”
他说这话时,目光总在两个孩子脸上打转。
萧音把着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真的很好,既念着麾下兵士的团圆,又牵挂着子女情绪,他将“责任”与“温情”都揣在心里。一头是国,一头是家,没人能比他处理的更好了。
万幸,萧无穷也知道父亲的难处,并未露出半分不快。
可看着萧天阔转身匆匆离去的背影,萧音忽的一拍脑门,才想起那篇反复修改、字字皆是心意的五百字诉情文,还没来得及念给他听。她原以为他回来了就不会走,至少总该多留片刻,便没急着拿出来,竟没料到,来去都这般匆匆。
追,还是不追?
萧音站在原地,十分纠结。如今父女俩虽亲近无间,可记忆里萧天阔因原主不喜而露出的那抹痛楚,却总在她眼前挥之不去——那样一位顶天立地的将军,眼底藏着的委屈,让她无论如何都忘怀不了。
她不知父亲是否还念着旧事,可万一他始终耿耿于怀呢?这份隐忧,就像根细刺横在两人之间,让她总觉得不够踏实。父亲待她真的很好,她实在不愿再看见他露出那样的神情。
明日便是新年,本就该是辞旧迎新的日子。这份心意,她已因顾及面子拖了太久,再不能等了。
念头落定,萧音再无半分犹豫,朝着萧天阔离去的方向,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刚奔到门口,萧音便见萧天阔与郭安林已翻身上马,马蹄踏过青石板,已转出半条街巷。她顾不上喘匀气息,扬声朝着那两道背影喊:“父亲,等一下!父亲——”
声音穿透暮色,萧天阔闻声猛地勒住马缰,枣红色的骏马人立而起,随即他利落翻身下马,大步朝她走来。
父女二人在门边相对而立,檐角红灯笼的光落在身上,竟一时无人开口。
萧音指尖微微发紧,在心里飞快默背那篇文稿——那可是她从一千字初稿里反复删改,耗尽心思想尽词句才精炼出的五百字,每一句都浸着心意,半分冗余都无。她暗自攥紧了拳,心里笃定:凭这字字恳切的话,定能让父亲明白她的心意,便是铁石心肠听了,也该软下来几分!
萧天阔望着沉默的萧音,心下先慌了——他只当女儿是在生自己的气,杵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是满城百姓的安危,他身为将军,定是要亲自去看看;可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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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是他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女儿,此刻正站在寒风里望着他。
纠结在喉间滚了几圈,他放软了姿态,缓缓弯下腰,与萧音平视,终是吐出那句说了无数次、却十分无用的话:“袅袅,对不起。”
萧音刚将情绪酝酿到心口,就听见这句道歉。她猛地抬头,撞进萧天阔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在军营里的锐利锋芒,反倒裹着一层小心翼翼的无措,与记忆里无数次他对原主妥协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可他不该是这样的!他是守着边城、护着百姓的将军,是会关注她一切小情绪的父亲,无论是哪重身份,都该有挺拔的脊梁与坦荡的眉眼,而非这般将无错与愧疚都写在脸上。
那表情猝不及防扎进萧音心里。她早把那精心雕琢的五百字忘到了脑后,只本能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上父亲脸上那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指腹触到那凹凸的肌理,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硬茧,粗粝得像历经风霜的铠甲,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萧天阔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僵,反应过来后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的局促:“是不是……很丑?方才没吓着你吧?”
萧音的心猛地一揪——原来他从不是不在意,原来他一直记在心里,只是从不对她言说。
眼泪再也绷不住,顺着脸颊滚落,却轻轻摇了摇头,:“当年……一定很疼吧?”
他这些年在沙场摸爬滚打,刀伤箭痛受了不知多少,早已对疼麻了知觉。此刻女儿这声关切来得猝不及防,竟让他喉间发紧,半晌才低声道:“早……早不疼了。”
“才不丑。”萧音抹掉眼泪,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声音脆生生的,却带着几分郑重“父亲,你酷极了!”
“什……什么?”萧天阔彻底懵了,一时没跟上女儿的话。
“我说,这疤一点都不丑,”萧音上前一步,声音更清晰了些,热烈且真诚,“咱们萧将军,最是威风,酷极了!”
“虽然我从来没说过,可我一直想告诉您,”萧音望着他,眼里满是真切,“能做您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有幸来到这里,有幸成为萧音,更有幸被您捧在手心疼爱,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最幸运的人。”
“袅袅……”萧天阔喉结滚动,眼眶竟也有些发红,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为父没读过多少书,说不出好听的话,可我心里,一直疼你,想护着女你,一直盼着你好。”
“父亲,这就够了,我知道的。”萧音笑着打断他,眼底还闪着泪光,却满是暖意,“新春大吉,父亲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要护袅袅一辈子。我和弟弟在家等您回来。”
萧天阔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拥在怀里,声音轻却坚定:“会的,会的。新春大吉,我的袅袅,要永远平安喜乐。”
萧音静静的看着萧天阔转身离去的背影,那挺拔的身姿在暮色里渐渐远去。
他需要的从不是那篇堆砌着华丽辞藻的长篇大论。他要的,从来都只是一句真心的理解,一句直白的牵挂。
其实很简单,一句“我知道”和一句“我等你”,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