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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怨恨

作者:序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寒风瑟瑟,夜凉如水。钟含章听到屋檐下有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规律而不绝,更衬得周围一片寂静。


    她抬头,一滴雨珠落在了她的眼睫之下。


    钟含章戴上氅裘的斗帽,道:“殿下,下雨了,我们该走了。”


    她抬步欲走,一双手生硬地钳制住了她的手臂。


    她在孟策纵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冷意。


    “你方才说什么?”他的声音比他的脸色还冷上几分。


    钟含章突然生出几分恼怒和怨恨,她不知道孟策纵为什么要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她姓钟,本身就能表明她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他对她到底有什么幻想?


    “我说他愚蠢。”钟含章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殿下只看到他算出的三千隐户,可曾算过,这三千户背后,牵扯着多少姻亲、故旧、门生?他动的不只是几个佃户,是整个大周心照不宣的规矩。他以为靠着观灶知兵就能撬动盘根错节数百年的巨树,未免过于书生之见。”


    孟策纵心中一震。


    “还有这等外流民之策,”她语带讥讽,“许以荒田,免其赋役?含章愿与殿下一赌,此法颁布之日,便是那些荒田一夜之间全部有主,流民反而无处容身之时。吴绩空有救世之心,却无保身之智,他根本没有看清他面对的是怎样一头庞然巨物。”


    孟策纵看着她冷静到近乎残酷的面容,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第一次发现,她并非看不清楚,而是看得太清楚,并且清醒地选择了站在巨物那一边。


    “钟含章”,孟策纵突然叫她的名字,两侧廊灯的烛火剧烈跳动,“我一直以为你与他们不同。你明明看得清这世家之弊,你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你可知此法若成,能延大周多少年寿数?你却在这里大谈什么规矩、什么书生之见。你当年匡国朝,致雍熙的抱负,就是用在这里的吗?”


    钟含章从孟策纵的声音中听到了难以抑制的愤怒和失望。说实话,她很震惊。雍王殿下向来冷静自持,竟然会因为她的一番话而失去理智。


    钟含章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空阔的宫道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她忽然笑了,“殿下,说的不错。”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比刚才的指责更让孟策纵心惊,“我看得清。我是世家的人,所以我比吴绩,比殿下,都更清楚这弊病已深入骨髓。我甚至可以说,他这黄册厘清法是我近年来所见,最透彻、最高明的济世良方。”


    孟策纵怔住,有些跟不上她思维的跳跃。


    钟含章缓缓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宫殿层楼叠幢,唯有太极殿雄伟高耸着,在哪里都能一眼望见。她的背影挺直而孤绝,“但是,良方,未必是能服之方。济世,也要先济我的世。”


    她转过身,直视着孟策纵的眼睛:“殿下的世,或许是天下苍生。而我钟含章的世,是生我养我的家族,是颍川钟氏上下数百口人。此法一出,钟氏首当其冲。我若赞同,那钟氏又该立于何地?难道要我亲眼看着我的父族、我的母族走向覆灭?”


    她向前一步,逼视着孟策纵:“殿下要我为了虚无缥缈的大义,牺牲我眼前实实在在的家族存亡吗?殿下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话音落下,惟余静默无言。窗檐的积水落下,“嗒”的一声,清晰得令人心慌。


    孟策纵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


    她不是无知,不是短视,而是清醒地、理智地,选择了一条与他截然相反的路。


    话已经说到山穷水尽之处,再做挣扎不过使得伤口撕扯裂开,血肉模糊,更加难看。


    雨势渐大,冬夜的寒雨将两人隔开,无法靠近,无法抵达,甚至无法感知彼此的温热。孟策纵想起王太后为他们赐婚的那个晚上,也下起了这样一场雨。没想多这么久过去,他们不是在原地踏步,而是在彼此远离。


    环翠和孟策纵的近卫闻剑本来远远地隔着十步距离跟着他们。雨刚落下,环翠便想拿出雨具去给娘子撑上。但娘子正与雍王殿下说话,殿下看起来面色不善,环翠不敢打扰。但这雨越下越大,两人却光顾着说话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下雨了。环翠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眼见娘子与殿下的话好像说完了,环翠和闻剑交换了一下眼色,拿着雨具默不作声地上前。


    环翠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异常诡异。环翠一向知道娘子与雍王殿下的关系很诡异,但今夜似乎格外诡异。


    一行人沉默地走着,只听到雨打在伞面上沉闷的声响。


    “殿下,含章突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环翠听到钟含章突然开口道。她侧目看到钟含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环翠直觉地猜测娘子要问的话想必不是什么容易回答的问题。


    孟策纵没有转身看钟含章,只说了一句:“你说。”


    环翠觉得雍王殿下此刻似乎心情很不悦,他的声音形容都不像平常般从容有度,心下有些奇怪。


    钟含章的笑容里带着一种残酷的恶意:“大义自是殿下的幌子。只是殿下当真对太极殿里的那个位置……从未有过私心吗?既然如此,又何必妄论,谁比谁清白呢。”


    环翠对娘子的话大吃一惊,她震惊于娘子怎么敢在距离皇帝的太极殿几墙之遥的地方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她却见雍王殿下似乎对娘子的话并不惊讶,他甚至脚步都没有停顿,依旧云淡风轻地走着。


    但他也没有回答。


    他们走到司马门时,钟含章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此处。


    那人转过身来,是谢汝舟。


    孟策纵知道这个年轻的御史出自钟含章的母族陈郡谢氏,要不是阴差阳错的话,钟衢想必更中意这个芝兰玉树的谢氏子做女婿。


    “听闻谢御史身体一向欠佳,雨夜天凉,谢御史这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孟策纵的声音里带着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讥讽。


    谢汝舟神色淡然,施施然深揖行礼:“微臣知道舍妹今日入宫,下值后便在此等候。”


    孟策纵与谢汝舟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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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直接登上雍王府的马车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钟含章走到谢汝舟的伞下,谢汝舟比她高出许多,于是低头看着她,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放下马车厚重的帘帷,将嘈杂的雨声隔绝在外。


    “你知道涿令在洛京被杀一事吗?”谢汝舟问道。


    钟含章眼里闪过一丝厌烦,怎么今日人人都要和她谈论此事。”知道,方才雍王殿下和我说过此事。”她答道。


    谢汝舟听到雍王的名字,眉头微锁:“这是你做的?”


    钟含章眼里的厌烦转为惊诧:“当然不是。”


    谢汝舟又问:“那是钟伯父做的?”


    钟含章怔了一怔,仍然摇头:“也不是。”


    谢汝舟听罢显然松了一口气,淡淡一笑:“我料想也不会是钟氏做的,你与钟伯父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钟含章疑惑更甚,谢汝舟继续道:“雍王殿下似乎掌握了一些证据,能够证明刺杀吴绩的人出自……洛川营。”


    钟含章的瞳孔猝然间放大:“洛川营?怎么可能……孟策纵找到了什么证据?”


    谢汝舟摇头:“我不知道。御史台里不少寒门出身的御史是雍王的人,他们已经得到了弹劾钟太尉的授意。我与钟氏关系匪浅,这些消息自然是不能说与我听的。”他顿了顿,“只是有一点很奇怪,雍王半月前就已将证据交给了御史台,但御史台却至今不见上奏,不知是何意……”


    钟含章面色凝重,下意识地开始咬下唇,试图将事情理出头绪。


    谢汝舟看出了她的烦躁,语带安抚道:“既然不是钟氏做的,那不如在御史台上书前早做准备。那些证据指向洛川营,无论是雍王,还是其他人,无非是想把脏水泼向钟氏。吴绩针对世家依附民,范阳又是钟伯父的食邑,恰巧钟伯父这几月又正好离京了,这么看来,钟氏的嫌疑确实很大。那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祸水东引。”


    “可他又是怎么做到和洛川营牵扯上关系的呢?”一个六品县令,杀就杀了,就算是钟氏做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是洛川营的人杀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将洛京精卫队充作私兵,那钟衢在孟临衡的眼里就是第二个孟策纵!


    在与谢汝舟告别后回府的路上,钟含章仍旧心事重重。她不知道御史台为什么迟迟没有弹劾,但她知道孟策纵那份对钟氏极为不利的证据绝对不能呈到孟临衡的案上。无论真相如何,这都不可避免地招致孟临衡开始怀疑钟衢执掌京城精卫的忠心。抑或是,孟临衡会干脆顺水推舟地夺了钟衢的兵权。


    钟衢对洛川营并没有孟策纵对玄甲军的那种不可取代的威望,他需要皇帝的受命来获得合法性。


    钟含章对环翠道:“让车夫调头,我要去雍王府。”


    环翠瞪大了眼睛:“娘子,现在去吗?要不明早再去吧,深更半夜您一个人去殿下府上不太合适,传出去于您清誉有损啊!”


    钟含章却笃定地说:“现在就去。我必须马上、立刻见到孟策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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