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冷宫出来,猛然见着明亮的阳光,阿杼腾的回过神。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刚出来的地方——
灰红的宫门,便是铺在屋脊上的琉璃金瓦都灰扑扑一片暗沉,略有些低矮的宫室像是藏在阳光晒不到的角落里......没有半点生气。
阿杼的胆子不算小。
毕竟能硬抗“哗——哗——”近乎十年还好好活着的人,总有些出乎意料的“傻大胆”。
但这会儿“傻大胆”也有些发毛,后知后觉惊异于自己的胆大和运气。
落在冷宫里的娘娘很少有能再出来的。
原本金枝玉叶的贵人们一遭落难,憋在里头在里头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这也不奇怪......怎么偏她遇上了?
阿杼神情恍惚的往掖庭去,路上有些惴惴的想着:自己莫不是叫那没完没了“哗——哗——”的东西折磨出了癔症?
“冯怜玉。”
“冯怜玉。”
“......”
阿杼心里正反复念叨这个名字,冷不丁的撞上了从南院出来的穗珠。
在前不久那场疯狂的“神奇草粉”风波里,穗珠算是难得安然无恙的人——
一来,穗珠确实厌恶阿杼。
其他宫人有些即便生的肤白,却还存着一两分说不得用完草粉,能像阿杼那般靓丽的心思,冒险一试,穗珠却是一点都不愿沾阿杼的光。
二来,便是七星叶再多,也经不住掖庭满宫的人薅。
穗珠便将自己收的草粉都给了揽月。
没想到......
想想至今没出来走动,也没个正经消息的揽月,再看看容光焕发,又在眼前招摇的阿杼......
新仇旧怨涌上心头,穗珠一下就红了眼。
“站住!”
听着声音的阿杼却理都不理,脚步压根没停——没头没脑的喝一声她就停下?
想得美!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你,你,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害人精!”
原本只一心惦记着“冯怜玉’的阿杼,被穗珠平白无故的喝骂惹毛了。
她一下瞪大眼,“噌”的转过身“呸”了一声穗珠:“青天白日你发的什么梦?”
一贯都是死要面子的阿杼,即便那一跤摔得身上到现在还在隐痛,可却半分不露怯。
她耷拉着那条摔得不太使得上劲的腿,叉着腰撑着自己。
“你吃饱了撑的,在这大清早的寻人晦气?”
“穗珠,不是我说你,实在是你若得了癔症就好好给自己去看看,平白耽误了。”
“你无缘无故在这龇着牙“咬人”......哼,也是我厚道,不与你计较,可你要是犯病冲撞了贵人,小心哪天没了小命都没地后悔!”
穗珠同阿杼本就生了许多龌龊。
偏阿杼如今还是这般叉着腰,昂着头的姿态,实在招人恨。
气急了的穗珠再开口时都有哆嗦。
“你,你,你这个没心肝的害人精,你......”
若是寻常人被反复揪住骂做害人精,难免会在心里嘀咕几句,想一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
偏偏落在阿杼身上......
难不成阿杼看上去像是什么很会反省自己的人?
这段时日格外老实的阿杼底气十足,她直截了当的道:“我害谁了?”
“你,你害的......”穗珠咬着牙,紧紧的攥着拳头,却没能继续说下去。
因着孙掌事郑重其事的提醒和警告,东南西北四院的嬷嬷也都下了力气封口。
见穗珠说不出话来,自觉被污蔑的阿杼语气贱嗖嗖的继续反问:“我听着呢,穗珠你说啊,我到底害谁了?”
“你!”
看着阿杼有恃无恐的模样,气急的穗珠反倒冷静了些——嬷嬷都严令禁口的事,阿杼能不知道?
阿杼这个害人精,一定是想逼着她亲口说出来,转头回去就向嬷嬷告状。
快要被气晕的穗珠深吸了几口气。
“阿杼,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想着害我?”
得,颇感无语的阿杼直接翻了个白眼。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去打听打听“冯怜玉”呢。
“穗珠,这都快到选宫的时候了,还拎不清呐?”
阿杼满脸的不耐。
“行了,行了,哪凉快哪待着去,我没功夫和你一般见识,你也少来招惹我。”
“你若实在闲得无聊,想发疯就自己撞墙玩去。”说罢,阿杼转身就走。
好气,好气,好气!
气的发抖的穗珠看着阿杼离开的身影,神情恨恨。
“人在做天在看。”
“阿杼,早晚有你遭报应的时候!”
头都不回的阿杼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要是老天爷真有这么灵验,掖庭的人早就被诚心诚意的阿杼咒死一大半了。
将晦气的人抛诸脑后,阿杼一门心思打探“冯怜玉”。
出乎阿杼的意料,这事打听起来却不怎么难——人是真的,不是阿杼凭空臆想出来的,甚至那个自称本宫的女人大有来头。
冯怜玉,先帝爷亲封的冯贵妃。
风光无限,宠冠六宫的事说也说不完。
当然,甭管之前这位贵妃娘娘有多风光,在宫里和多少人有多少爱恨纠葛......最后她都还是死在冷宫。
孤零零死在冷宫,这下场听起来多落魄,多凄惨啊。
可这位落魄凄惨的贵妃娘娘,却凭一己之力,悍然拉下了温惠皇后连同崇德太子,蒋淑妃和云清王......连同宫里宫外一大片的人都遭了殃。
听闻贵妃于冷宫自缢,当着朝臣的面,吐血晕厥的先帝......疯了。
疯疯癫癫的先帝自苏醒后在宫中大开杀戒——弑子杀妻,废妃圈禁、流放皇子。
之后更是一病不起,前后不过半月的功夫,就药石无救,撒手人寰。
这场大乱来的猝不及防,没人能想到,正值壮年的先帝会这般不管不顾的杀疯了,甚至短短半月内就骤然离世。
连累当今圣上仓促登基后,收拾了好一阵的烂摊子。
对了,关于这位冯贵妃的后事,还有个格外耸人听闻的流言——疯疯癫癫的先帝生生吃净了贵妃的骨灰。
这种越是猎奇的小道消息,越是禁不住传的快。
当然,传的快,传的广却不代表有多少人相信。
唯独搓着胳膊的阿杼,恶寒之余,心里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生前自缢而亡,死后尸骨无存。
是不是,是不是因着这般惨烈的下场,才让这位贵妃娘娘困于原地,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
坤宁宫
黄昏时分,鎏金似的霞光,映的宫室满殿生辉。
走过重重描龙绘凤的殿门,穿过锦绣如意帘帐,外殿内的牡丹缠枝三足鼎上飘着袅袅的青烟,满殿尽是馥郁的兰香。
嗅着熟悉的香气,端着茶盏的念琴,轻手轻脚进了书房。
行至贵妃榻身,念琴躬身轻声道:“娘娘。”
这会儿正倚着紫檀芙蓉莲云案闭目凝神的王皇后‘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念琴适时的奉上茶盏,王皇后接了过来。
“事情可处置妥当了?”
“回娘娘的话,都处理干净了。”
觑着王皇后的脸色,念琴又继续道:“不过就是个莽撞的小宫人失足落水......宫中人多嘴杂,难免有那爱多嘴的嚼舌头。”
“不过就是几句闲话,没两日的功夫,宫里也就都忘干净了。”
“哒——”
茶盏落在紫檀案桌上的声音不大,却震的念琴心头一颤,她没再出声。
倒是榻上的王皇后脸色颇有些复杂,“你说说,他想要多少女人不行?”
“就非得去动太妃身边的宫女?”
“还闹得人溺死在太液池里翻出来,白惹一身腥!”
王皇后拍了拍案桌,气恼心疼之余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忧愁。
“玧儿如今在东宫,这宫里不知有多少的眼睛都盯着他,夙兴夜寐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可他这个孽障倒好,不为兄长分忧也就罢了,还要三番五次要寻事端,生怕宫里其他人拿不住错处?!”
见王皇后动气,念琴连忙上前顺着王皇后,连连宽慰道:“娘娘息怒。”
“睿王殿下最是孝顺,要是娘娘气坏了身子,殿下还不知要多着急呢。”
“他还着急?!”
“他少惹些事本宫就阿弥陀佛了!”
“娘娘。”
再开口,念琴自是尽力捡了好话来说。
“咱们殿下身份尊贵,焉知是不是那些宫女起了龌龊心思,妄图攀龙附凤,使了龌龊手段。”
“更何况睿王殿下,殿下兴许也是因着心中苦闷,这才寻些消遣。”
听着念琴的话,王皇后一时有些默然。
如今王皇后膝下共有两子。
长子殷明玧,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早早就被封为太子。
次子殷明瑧未及弱冠,就得封睿王......旁的人只道王皇后命格贵重,凤命天成,膝下两个皇子互为倚仗,往后必能高枕无忧。
可偏偏王皇后心中的苦楚,却半分不能向外言语——当年她不顾身子,想法子强行再次有孕,怀着身孕的时候,不仅吃足了苦头,还遭了暗算。
不足月艰难生下的孩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所幸是在宫里,有陛下看护,又有最好的御医,用着最好的药精心养着。
好容易立住了,王皇后松口气的功夫又迎来了晴天霹雳——她的小儿子因着先天不足,不能人道。
即便司寝的宫女们想尽法子,让他勉强起来了,也不过几口气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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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能叫人戳着脊梁骨耻笑的事,王皇后怎么敢让外人知道?
不仅不能声张,就连御医都是能避则避......
毕竟王皇后不仅仅只有睿王一个儿子,她的大儿子是太子,是不能被流言蜚语连累的太子。
这两年,睿王越发左了性子,行事有些阴毒,心疼儿子的王皇后也不忍苛责。
这次,若是旁的宫女也就罢了,偏偏又事关吕太妃。
“吕太妃于陛下有恩。”
“陛下登基后更是为吕太妃添了尊号,一直在宫中荣养。”
“即便她老人家已经去了,身边伺候的宫女也分了个清闲的差事养在宫里......”王皇后的睫羽轻颤,“你说陛下会不会知道了这事?”
王皇后的这番揣测念琴没敢接。
殿内一时安静异常。
“这么不行,本宫得想个法子......”
脸色有些难看的王皇后吩咐道:“念琴,你马上去御前请了陛下来......”
念琴顾不得其他,连忙道:“娘娘,还没影的事,您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啊。”
王皇后阴沉着脸,“现在是没影,等陛下再从其他人那听见就晚了!”
心头怨愤的王皇后,话里话外都指着年福宫去。
“那起子狐媚惑主的下作东西,惯会谄媚阿谀,蛊惑圣听!”
“娘娘。”
见势不好的念琴连忙顺着王皇后,轻声劝道:“娘娘您贵为皇后,又从来秉性率直......”
念琴的这话,确实说的实在委婉——
王皇后是琅琊氏的贵女。
还在闺中时老太太就偏疼她,又因着她头顶上还有几位嫡姐,也待她处处优容,因而王玉姝被娇惯的性子十分火爆。
不想先帝一朝赐婚,她被指给了秦王做了秦王妃。
当年宫中不仅有惠太子,还有好些心智手段颇为不俗的皇子。
那会儿宣沛帝还是秦王,混在诸皇子中并不怎么显眼,甚至因着常年不在京中,很是少了几分贤名。
做秦王妃的时候,王玉姝年纪还不大,自诩出身又一贯被捧着,偏秦王也不是个会哄人的,两人就在府里时常僵持。
“娘娘您出身名门,身份贵重,母仪天下,自然不似宫中其他献媚争宠的女人那般不择手段,只是......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落了下乘,在宫里平白受些委屈。“
说着这些话的念琴一直看着王皇后。
陪着王皇后府里、宫中这么多年,念琴也算看的很明白——指望她们皇后娘娘低头,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
既然王皇后一直软不下身段,平白叫其他贱人钻空子,成日里给陛下吹着枕头风,挑拨离间......何不如坤宁宫找个能软的下身段的人侍奉陛下左右?
眼见王皇后对着陛下说几句好话也说的不怎么动听,甚至为这三番两次吃亏......这个念头就一直落在念琴的心里。
王皇后慢慢吐了口气,抬眼看向了念琴。
“有话直说吧。”
“是,还请娘娘恕奴婢多嘴。”
念琴的声音越发轻了。
“娘娘,事到如今......不妨咱们宫里寻摸个可心人礼献上,好让陛下也高兴些?”
“放肆!”
眼见王皇后大怒,念琴连忙跪下请罪,可她只求皇后息怒,万勿气坏身子,却不肯矢口否认这个主意。
王皇后盯着念琴,张口欲骂,对上念琴恳切却又心疼她的目光,一时间竟顿住了。
“娘娘,宫中张贵妃巧言令色,蛊惑圣心,宫外诸皇子中还有祁王虎视眈眈......”
半闭着眼,微微仰头的王皇后死死攥着拳,半晌,又慢慢松开了。
“......倒是快到选秀的时候了。”
听着这句话,念琴就知道王皇后松口了,她下意识松了口气时又难免为王皇后心疼。
可事到如今......念琴只能尽力理智的分析利弊。
“娘娘,参加选秀的都是贵女出身。”
“年纪轻不经事,即便不弄巧成拙,说不得......说不得还会养虎为患。”
王皇后看向了念琴,叹气道:“起来吧。”
“是,多谢娘娘。”
念琴起身,上前又跪在脚踏上给王皇后捶着腿,放缓了声音:“娘娘您忘了?再过几日,就是选宫的时候了。”
做宫女的能是个好出身?
但若只是做个床榻上献媚,供陛下取乐的玩意......身份低自然有身份低的好处。
这样以色侍人的玩意儿不似那些选秀出身的贵女,身后连个倚仗都没有,必得牢牢依附王皇后,若是生出其他的妄念,处置起来也简单。
王皇后端起了茶盏,垂眸饮了口茶,“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娘娘放心,奴婢必定仔细办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