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从叫刘璋进来的那一刻，章铭朗就后悔了。
放着一个经验丰富的秘书不用，非找个什么也不懂的从头开始。
真是吃多了闲得慌。
然而章铭朗水已经泼出去了收不回来，只好硬着头皮用。
“就是告诉你一声，明天有个晨会，你准备好资料给我。出去吧。”
刘璋一听这话，一头雾水。
“那个......”他看见章铭朗在按太阳穴，赶紧飞快问道，“章总，具体时间地点我......”
“你是秘书，你问我？”章铭朗本来就有头痛的毛病，看他这屁用不顶的样子感觉头要炸了。
刘璋只好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但他别的不擅长，最擅长的是狐假虎威。
他模仿着汤依平常工作的样子，催促秘书部同事们赶紧校对文书好让他拿去给章总签字，刷刷存在感。
刘璋干了几天总秘，感觉整个人悠闲自在，再也不用时时刻刻盯着电脑苦哈哈打字，也不用再守着打印机等着成堆成堆的文件从机器里吐出来。
汤依每天都过的什么爽日子？
刘璋心里悠悠喝下一口，瞟了一眼桌面上文件成堆、忙着校对的汤依，心下暗暗得意。
“让你也尝尝我平常的工作有多累。”他嘀咕一句，而后靠在靠背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实则汤依早就忙疯了。
本以为短暂地换换工作内容能放松一下大脑，可作为总秘，实在看不下去刘璋送上去那些文件里大大小小的错误，更不想让章铭朗认为秘书部好像没人了。
她只好自认倒霉，除了刘璋硬要直接送上去的文件以外，每一份他后来送去签字的文件全部都经过了她的眼。
因此除了自己累点，倒也没出什么大差错。
直到今天。
虽然汤依好像短暂地“退居一线”，但实际上各个部门的工作和会议安排还是由相关员工统一发到她这边。
因此她只需要多拐个弯，将时间安排整理好再发到刘璋的邮箱就行。他倒是乐得清闲，只用汇报现成的就行。
今天下午五点在某茶室，需要章铭朗亲自出马签一个项目合同。
汤依不确定他带不带秘书去，但依然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她前期对这个项目早已有所了解，在收到工作通知的那一刻，她便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开始准备草拟合同。
总裁办内，刘璋将汤依发给他的工作安排一一汇报后，见章铭朗没回应，便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还看不出老板心情不好他就真的不用再干了。
他连忙转身站定，小心翼翼地问道：“章总您有什么吩咐？”
落地窗前的章铭朗转过身来，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你在君茂多少年了？”
刘璋心里一惊，摸不透他是何用意，只好垂下头老老实实答：“五年多了。”
“五年？”这下轮到章铭朗惊讶了。他无语到笑出了声，不可置信地问，“五年你在公司就学了这？”
刘璋一听这话，屁也不敢放一个，心虚地把头越垂越低。
三道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解救了他。
“进。”
章铭朗那极具压迫性的视线移开，他才感觉久逢甘霖一般，趁机大口呼吸了几下。
“章总，”是汤依进来送药。她没料到刘璋也在里面，还一副夹着尾巴做人的模样，语气一顿，而后立马恢复平静的状态，继续说，“您的药给您冲泡好了，我就放在这，趁热喝。”
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刘璋一听汤依这番话，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三四天了，压根儿不知道章总得了什么病，这个时间段原来还要喝什么药。
“你和汤秘书，你们俩一起进的公司？”
“是是是。我们一个大学毕业的，那会儿在君茂实习，非常荣幸最后都转正了。”
章铭朗闻言，嗤笑一声，低声嘲讽道：“那HR的看人水平还挺......参差不齐。”
毕竟一个汤依做到现在这样，一个刘璋又做到现在这样。
看见刘璋这副怯懦怕事的样子，章铭朗是真的想让他现在就滚蛋，免得下午签合同坏了他的事儿。
然而他极力忍耐下脾气，决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下午三点有个合同要签，你去拟一份带上。”
刘璋闻言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
“不用我一字一句教你怎么写吧？”章铭朗双手插兜，一字一字地问。
“不不不。”刘璋赶忙挥手，转身离开。
下午四点半，章铭朗和刘璋坐着周特助开的车，准时从公司出发，前去赴约。
大家苦等了一下午，发现从前和林总一起，在谈判桌上身经百战、为公司拿下无数项目的汤秘书，竟然真的没和章总一起去签合同！
如果说前期章总有意提拔刘璋，将汤依边缘化只是暗戳戳的话，那这一次可是明摆着对汤秘书有意见了。
出门见客户，宁愿带上零经验的刘璋，也不愿意带上经验丰富的汤秘书！
在舆论中心的本人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她只是默默保存好自己拟的那份合同，只希望一切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
汤依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刘璋。
汤依心里感觉不妙，赶紧接通放在耳边。
“喂？？汤依，汤依，你在公司吧？你把我那个那个，电脑打开一下，给我把今天那个文件再打一份送过来！！十万火急！我刚发现我合同出问题了！快！！”
听起来他声音压得极低，语气急促，话也说不清了。
“地址，房间号，发微信。”
汤依早就料到会出事。
她万般无奈之中还得保持冷静，稳住对面的心态。
她挂掉电话，捎上自己的那份文件和刚整理好的历史会议纪要，又找到刘璋工位上的那份没带去的文件，随手抓了个文件夹装进去。
李达瞥见汤依忽然忙活起来，赶紧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时间解释。明天再和你们说。”汤依语速极快，将文件夹夹在腋下，提上手提包，踩着高跟鞋就往外赶。
去往茶室的出租车上，她总算空出手来翻了翻刘璋拟的那份合同。
汤依的目光飞速扫过“验收标准”一栏——这是前期谈判拉锯最久、最关键的部分。
技术部据理力争才在邮件纪要中定下明确指标，然而他拟的合同里，原封不动地留着往年合同模板里的模糊条款：“......具体标准另行协商。”
她立刻心下有数了。
他只是机械套改了名称、金额这些基础项，又由于根本没有具体了解过项目，才会对这个吵过无数遍的硬性验收指标视若无睹。
难怪他在茶室吓破了胆，章总肯定在对方老总来之前才得空翻阅过他的合同，一眼就看穿这个重大漏洞。
如果这份项目合同签了，前期君茂艰苦的谈判成果直接清零！
现在她不仅头疼刘璋怎么干了五年归来仍是实习生水平，并隐隐后悔怎么在公司没腾出手来去检查检查，还顺带着斗胆质疑了一下章铭朗怎么能这么信任这位下属，说让他拟还真就放养随他拟？
目的地已到，没时间多想了。幸好她一向准备充足、充分预料，临走时把自己的文件也捎上了。
汤依轻叹口气，将刘璋的文件折起来塞进包里，把自己拟的那份文件放进文件夹。
“哎呦你可来了！文件呢？”
汤依瞟了他一眼，语气冷冷地答：“你不用进去了，我去。”
刘璋一听，眉毛皱得紧紧的，似乎不太乐意。
“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汤依语气加重，“今天是章总上任第一次外出签合同！去年一整年林总和对面拉锯定下的验收标准，让你‘另行协商’四个字给揭过去了？”
他一听这话，心里直打鼓。没想到她竟然和十分钟前的章总一样，一眼就能看出合同上的重大失误。
“行了，我进去。”
汤依接过刘璋手里的公章，说完，敲了敲门后走进包厢。
章铭朗心里正在为刘璋干的破事儿心烦意乱，看见竟然是汤依拿着合同进来，心里讶异的同时，也无端平静下来。
“哟，汤秘书！”对面鼎盛集团的钟总一眼认出来汤依，笑着打了个招呼。
“钟总，好久不见。”汤依微笑着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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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去和他握握手，然后坐回章铭朗旁边。
“没想到林总调职之后，汤秘书还是做总秘，果然业务能力强！”
章铭朗听着他对自己秘书的赞美，虽然知道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但还是微妙地在心里爽了一下。
“不敢当。还得靠章总看得起。也感恩您还能记得我一个小秘书。”汤依说话轻声细语，语气舒缓，让人听着舒服。
钟总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喝了口茶，准备聊正事。
“是这样，章总，之前和贵司林总商议好的合同，我们鼎盛多了点小要求，希望和您谈谈。”
汤依一听这话头，想必今天签合同不会顺利，必定又有一场拉锯战。
章铭朗早在刚刚汤依还没来时与这位钟总闲聊就已经发现，他想必是看见自己是集团新上任的总裁，摸不清深浅，所以故意提出修改条款的要求，好看他的反应。
章铭朗不动声色，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关于之前的条款，我们都聊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一个小地方，关于三期交付后的违约金比例......”钟总故意不把话说全，低着头搅动一下茶水上漂浮的茶叶，而后借着仰头喝茶的动作，悄悄瞥一眼章铭朗的神情。
汤依见对方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章铭朗也沉住气不做声，场面似乎有些凝固。
于是她理所当然承担了推动流程的人。
“钟总，您别开玩笑了，违约金可不算小地方。”
汤依轻轻扬起嘴角，不慌不忙地拿出文件夹里的历次谈判会议纪要，凭借脑子里清晰的记忆翻开某一页，指着一块文字说解释道：
“您看这里。今年8月的会议上，贵司采购部王总监与法务明确认可了15%的合理性，这份风险报告，也是由我们双方技术团队经过风险评估后确认的平衡点。”
然而钟总像没听见似的，晃晃手中的茶杯。
章铭朗实施开口，语气不容置喙：“这份报告具有最终效力，贵方此刻若想下调违约金，是要君茂单方面承担额外风险。这恐怕不是合作精神。”
汤依见他语气严肃而生硬，紧随其后唱白脸：“章总的意思是，合作条款公平本就是合作前提。不过钟总您大可放心，君茂有能力也有信心把实际风险控制在预期之内，这样违约金本身就不会触发。”
“再说了，您方才不还赞赏我的工作能力呢，作为秘书我也会时刻盯着项目全程，不会出差错。”为了缓和气氛，汤依半开玩笑地补上后半句。
钟总听见这话，仰头笑了几声，汤依也微笑回应。
“汤秘书所言在理。但我们鼎盛前期投入实在很大，想降低这方面主要也是表达一点诚意......”
章铭朗捕捉到对方语气有所松动，决定立刻收网。
他朝汤依微微侧过头，汤依接收到信息，心下了然。
“诚意应该体现在项目质量，而非在合同文件上寻求解压。”章铭朗坐起来，拽了拽衬衫领带，做出准备离场的样子。
“如果钟总执意要改条款，我们也没必要在这多费口舌。毕竟我不是林总，我年轻气盛，没那个耐心在这浪费时间。”
章铭朗故意加重“年轻气盛”四个字，点破钟总今天全程刻意刁难的真正原因，无非是觉得他没经验好拿捏。
然而他完全预料错了。章铭朗脾气在工作方面硬得像块钢板，绝无可能在原则问题上妥协，更懒得和这些人弯弯绕绕。
章铭朗起身去拿衣帽架上西装外套的那一刻，汤依立刻递上手上那份合同，拧开随身携带的签字笔，语速稍快，言简意赅：
“您看，签字页已经按贵方模板调整好了，章总的公章我也随时带着。今天确认下来，也免得您白来一趟。我也跟您敞开天窗说句亮话，君茂上上下下不认人，只认职。”
汤依坦诚地看向钟总，眼里略带一丝善意的催促。
钟总被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思索过后彻底放弃。毕竟他这么摆一道也没想过真要成功，其目的也只不过是探探章铭朗的深浅。
章铭朗穿上西装，信步走过来，接过汤依递来的笔，潇洒地签上名字，笔迹飞扬。
“合作愉快。”
两人握手，眼神对视，仿佛要用眼睛再对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