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俩就水灵灵加上微信啦？”
“是啊。”
Heaven酒吧的灯光昏暗而慵懒。汤依站在吧台后，边低头忙着手上切冰的动作，边回答面前笑嘻嘻的闺蜜。
“那男的还怪聪明，还知道和你打配合呢，”许笑笑看了眼手机后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啊。”
汤依闻言，点头应了一声。
清脆的凿冰声断断续续响起，没入男男女女放肆唱跳的舞池中。她动作娴熟，双手在柔光之下稳而有力。
“请慢用。”
汤依将手中酒杯推向另一边吧台前微醺的客人。她声音平稳无波，却始终没抬头回应对方对她目不转睛的、不礼貌的上下打量。
她还没收回手，对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背侧她的手腕，暗示性地摩挲两下，略显油腻的声音响起：
“美女，调酒动作这么利落，别的方面也一定......”
汤依心头微微一颤，但也只有一瞬，便飞快将手抽了出来。
她慢条斯理地拿过洗手台上晾着的毛巾，在被摸过的手腕上狠狠擦了几圈。
白净的皮肤在她不甚温柔的动作下，很快红了一圈。
“你什么意思，啊？给脸不要脸？”
油腻男见她一副嫌弃的模样，瞬间被惹怒，音量加大，惹得周围不少人探出脑袋围观。
“您喝多了。”
她终于抬眸，锐利的目光直戳戳地锁定眼前满脸横肉、带着满脸狎昵笑意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冷淡的气场。
然而对方不依不饶，并没有被她的话语骇住，他冷笑一声：“你们这种女的我见多了！在那自视清高，最后还不是得......”
男人话音未落，一杯液体劈头盖脸向他泼了过来，水珠顺着他发丝滴落在衬衫和裤子上，他狼狈得睁不开眼睛。
“喝点清爽的醒醒神，少做梦。”
汤依放下手中的空杯子，在大理石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男人缓过神来，大骂了句脏话，抹了把脸，挥起手就要找她算账的模样。
“酒吧有监控拍得一清二楚，您这巴掌，有种就落在我脸上，到时候看谁先进去。”
她语气加重，随后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手上的调酒工作，淡定得仿佛刚才泼酒和放狠话的人不是她。
对方像是意识到她不是软柿子，他转头一看，周围早已站满了围观群众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咱俩走着瞧！”
他故作镇定地丢下一句狠话，转身拨开人群，气冲冲向酒吧门外走去。
汤依冷冷盯着逐渐远去的臃肿身材，刚暗自松了口气，视线却不经意地瞟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整个人骤然僵住。
看清脸后，她右眼皮狠狠一跳。
章铭朗。
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此时正随意地倚在走廊深处的阴影里，双臂交叠在胸前，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一瞬间，汤依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刚刚那场闹剧，他看见了多少？
汤依心里默认倒霉。
知道“君茂集团总裁秘书”和“Heaven酒吧调酒师”实则为同一人的，纵观她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和同事，实在是寥寥无几。
这是她精心划开的界限，是她费尽力气创造出的、少数能让自己有一丝喘息的第二个世界。
怎么就这么巧，这个维持已久的秘密，偏偏让只有一面之缘的相亲对象碰见了。
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来得这么快，还是以这种抓马的方式。
两人的目光穿透喧嚣的音乐和熙攘的人群，精准地碰撞在一起。
“好久不见。”
章铭朗踱步过来，坐到她面前的吧台上，故意加重“好久”二字。
面前的汤依和刚才饭桌上的汤依判若两人。
她涂上了暗色口红，眼线上扬，香水味浓郁却不刺鼻，整个人自信又张扬。
“看起来你的公司没什么钱，”章铭朗将手肘撑在桌上向前俯身，语气戏谑，“不然怎么让堂堂总秘沦落到做调酒师干外快。”
汤依闻言抬起眼看他，什么装的温柔娴淑全都抛之脑后，声线凉得像刚刚她切的冰，散发着寒气：“难道不能是我个人爱好？”
他像是意识到刚刚的话有失偏颇，低头道歉：“不好意思，狭隘了。”
“不只狭隘。”
她丢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瞥了他一眼，便转身去吧台另一边询问其他顾客，发丝轻扬，留下一丝洗发水的香气。
章铭朗被怼了也不恼。
他实在无法将几个小时前饭局上眼睛亮晶晶的、时刻微笑的女人，和眼前这位浑身是刺的调酒师联系在一起。
许笑笑终于接完了电话。她推门进来，绕过人群，在章铭朗身边坐下，帅哥雷达敏锐响起，她感觉到身边有帅哥。
“嗨帅哥，好久不见~”
她一如既往地使出搭讪绝技，转头对章铭朗弯起嘴角，眼睛眨了眨。
然而对方完全不落套：“我第一次来A市。”
许笑笑张嘴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嘴，尴尬地挠挠头发，自知理亏地耸耸肩，转过身去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汤依忙活完那边，取了原酒走到操作台前，见到许笑笑后打招呼：“电话打完了？”
“嗯哼。”她应了一声，显然还在尴尬当中。
“你怎么了？”汤依一面忙活手中的事，抬头看见闺蜜不对劲的神情，挑眉问。
对方只是摆摆手表示没事。
她若有所思，转头看了眼许笑笑身边坐着的男人。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手上摆弄着打火机，见她视线移过来，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汤依脑子里挥掉一些猜测，开口询问：“您想喝什么？”
然而对方像是没听见她的问题，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很老？”
她闻言一顿，自然地看向他的脸。
他的脸部轮廓利落分明，下颌线清晰而流畅。鼻梁挺直，眉眼深邃，吧台的顶光从头顶打下来，在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再往下，他嘴唇偏薄，抿起时透出一种由内至外的冷淡。
她慢悠悠收回视线，语气冷淡：“虽然您看起来为人轻浮不稳重、嘴毒喜欢乱揣测、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总体来说，还过得去。”
章铭朗自动忽略前面一大串负面评价，唇角勾起，甚至微微俯下上半身：“多谢认可。鄙人年方27，如果没搞错和你年龄差不多，你可以不用说‘您’。”
汤依冷笑一声，不甘示弱：“您心理活动挺丰富的。就算是三岁小孩来这里点单，我也会喊‘您’。”
“那你们酒吧还挺有礼貌。”
“当然。”
许笑笑在两人旁边默默抱紧自己，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两座火山中间。
她看看汤依，又看看章铭朗，心里默念惹不起惹不起，悄悄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远离战场中心。
“一杯威士忌。”章铭朗率先松口。
“好的，稍等。”
两人一瞬间又恢复正常，仿佛刚刚从没呛过声。
“你俩，怎么回事儿啊？”
许笑笑见两人终于稍微和平了一些，趁着章铭朗付完钱起身，逮到机会悄悄问汤依。
汤依手上使劲捣着冰块：“相亲对象。”
许笑笑激动得猛地往后一仰：“不是，就他这个性格？你俩要在一起了还不每天世界大战啊？”
汤依还没来得及回答，许笑笑便忽然长吸一口气：“等等等等，那你装的人设不是崩了？”
她头都没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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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甚在意：“崩就崩，反正也只是陌生人。”
“那倒也是。”
汤依做完了章铭朗要的威士忌，他还没有回来，于是她闲下来和许笑笑闲聊。
“说起来，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吧？”
“还行，”汤依收拾好桌面，敛下眼睫叹了口气，“就是老板忽然被换了，估计得有一阵子忙活。”
“老板换了？？你老板不是总裁吗？说辞职就辞职了啊？”许笑笑惊讶地问。
“是啊，我也很意外，董事长专程找到我，说公司已经找到人代替，明天就上岗，让我继续当总秘。”
“空降？关系户啊，那能理解，我爸公司关系户也是一抓一大把，”许笑笑了然回复，语气带了点怜惜，“那你怎么想的？”
“说不慌是假的。”汤依揉揉后颈，犹豫许久才回。
她撑着下巴盯着眼前酒杯里缓缓升起的气泡，思绪也像泡泡一般涌出来。
“在舒适圈里待了四年。老板的咖啡几分糖，空调温度调多高，什么时间段最没精神，我早就了如指掌。现在这老板说换就换，也没给我一天缓冲时间。有点害怕会出差错。”
对面的许笑笑也叹了一声：“秘书真不好做，成天事无巨细的，一点错也不能犯，光照顾别人去了，也没个人照顾你。你要是干不下去了，大胆辞职啊，我养你。”
汤依听到这孩子气的话，轻笑一声，说：“好啦，知道你是小富婆了。本来做秘书就已经让我妈横眉冷对了，真要辞职了还不知道怎么阴阳怪气呢。”
“唉，真搞不懂你妈妈怎么想的......”
许笑笑话还没说完，汤依突然伸手拍拍她的手，她抬头看见章铭朗走过来，心下了然地闭嘴。
“我要走了，明天见。”他走近，揽过座位靠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冲她勾唇一笑，“酒送你了。”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利落转身，只留下一句拖着懒散调子的话漂浮在空气里：
“明天见。”
这三个字直到汤依开车回家，打开家门，洗完澡，躺进被窝里，仍然阴魂不散地环绕在她的脑子里。
她不自觉地点进他的聊天框，头像是一只通体黑色的德文猫。
于是她开始打字：“感谢配合社交任务，祝好。”然后没有什么犹豫删除了好友。
这招汤依屡试不爽。
莫名其妙的相亲对象留着也没用，应付完母亲就删好友，然后随便一句“不合适”，省得耽误别人也打扰自己。
更何况这位更不是什么省心的人。
删完好友汤依一身轻松，也懒得再想章铭朗的一系列行为，检查好闹钟便熄灯睡下。
另一边，还不知道已经被删了好友的当事人一身水气从浴室出来，靠在书桌上随意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另一只手腾出来，将闻声跳到桌上的黑猫抱进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它的毛。
手机屏幕亮起，他捞过来，屏幕的冷光斜斜打在他凌厉的下颌线上，光晕顺着喉结滚动的弧度往下淌。
看见对面没头没尾的一条信息，他沉默几秒后，扣了个问号。
【章：？】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对话旁立即弹出鲜艳的红色感叹号，伴随一句冰冷的“对方已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他盯着屏幕上鲜艳的一点红色，沉默了至少一分钟。
回想到刚刚酒吧里和她的呛声，与饭局上她笑盈盈的脸。
现在被对方甩下一句“祝好”然后删好友，他反倒觉得没什么不对了。
看起来挺像她的作风。
“汤依。”章铭朗看着对方直截了当的微信名，嗤笑一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涌上来。
他点进对方资料页，盯着右上角的“…”，手指划到“删除联系人”时，仿佛和谁较劲似地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