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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山雨欲来,我喜欢你

作者:几云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毒发迫在眉睫,姜幼安骂也骂够了,决意踏踏实实连夜赶工。


    虽大抵不能在毒发前完成,但只消她强忍着毒发继续,总有一日能完工,早晚之别罢了。


    她倒要看看,她和毒,谁才是这副身体真正的主人。


    大抵天道酬勤,傍晚时分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天光一线中迎来转机,偏僻寂静的竹里馆迈进一位大人物。


    “姜娘子可在?”


    是岑府的管事嬷嬷,她领来一婢子,道是二房既拨了名贴身婢子,大房无论如何也合该出一位。


    这婢子名唤浅竹,身量高得不寻常,竟与一旁的矮墙齐平。其头梳双螺髫,一对水汪汪的圆眸笑意盈盈,嘴角也浅浅弯了起来。


    姜幼安却觉她皮笑肉不笑,莫名像……打工人的苦笑?


    且她手上也有一层茧,只是与春蕊的手茧位置不大相同,在虎口以及拇指下方,且更为厚实。


    姜幼安抬起蹭了一手背墨的手,指了指书案上的麻纸,问浅竹:“你可识字?”


    竹里馆其余婢子皆是不识字的,虽浅竹大抵也是个不识文断字的粗使婢子,但姜幼安还是尝试问了番。


    “禀娘子,识。”浅竹答道。她脸上假笑不复存在,那张柔和的脸骤然冷下来,回应更是冷淡至极。


    这就不装了?


    变脸如此之快,姜幼安不由得一怔,半晌后才惊喜道:“那太好了!”她将脏污的几份麻纸铺在浅竹面前,道,“你将这些誊抄一份,模糊不清之处可空下,等我来填补。可行?”


    “禀娘子,可。”浅竹再次回答,依旧是不愿多说一个字的冷酷风格。


    主仆二人立即在书案上奋笔疾书起来,浅竹誊抄完一份换纸的间隙,暗自瞥了姜幼安一眼。


    她时而用手比出各种手势,时而对上菱花铜镜,噘嘴、愁眉、大笑。


    浅竹初始以为这姜娘子疯癫了,正想跳窗而出,迅速去寻府医。


    直到发现自己面前麻纸上正是画有这些手势,她这才停住已打好马步的双腿。


    浅竹终于明白,为何岑大人会在一众暗卫独独挑中自己。


    当时,一排排暗卫站在竹林深处待命,岑霁身穿一袭淡绿圆领袍,负手矗立在片片翠绿竹叶下。落在他清冷容颜的斑驳光影,恰似一副浑然天成的绝美面具,遮去半分容颜,却更显他容姿不凡。


    他淡淡扫过所有人,一眼之后,便立即命飞云领命。


    淘汰了神情相貌冷厉,一瞧便知是暗卫的暗卫。


    下一条筛选条件便是须识文断字,且有一定绘画功底。


    她们这群练家子打小习武,识文断字的少之又少。她因着家道中落,读过几年私塾,这才得以又留下一轮。


    此严苛条件一出,加上她只余三人。


    如今她才知,原是为这般。


    浅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掀起麻纸一角的两指停顿,心下骇然:原岑大人那时,便料想至此?


    浅竹得知自己即将前往竹里馆时,便已经做好了成为岑大人最忠实的眼线的准备。


    前往竹里馆前,岑大人交代任务:


    一条是【只消记录】


    浅竹明白,这是道上监视的隐晦说法。


    一条是【不必阻碍】


    浅竹明白,这是道上能帮则帮的隐晦说法。


    两条一叠加,浅竹便不大明白了。


    既监视,又能帮则帮。


    莫非岑大人是对竹里馆的娘子感兴趣?


    浅竹不禁为岑大人唏嘘,他这般做,是断不可能讨得这位娘子欢心的,甚至还会伤了她的心。


    为了帮岑大人日后挽回些许局面,浅竹踏入竹里馆前,便决定真心实意对这位娘子好。


    如今亲眼见了这姜娘子,她兢兢业业又温顺乖巧,还生得花容月貌,跟画本中的仙女儿一样。


    浅竹暗下决心,要千倍万倍对这位姜娘子好。


    与此同时,春蕊也不大明白。


    何故太阳打西边出来,大房的管事蒋嬷嬷找上她,道是要她领赏。


    春蕊跟随蒋嬷嬷来到西路的板桥湖边,杨柳抽了绿,柳絮纷飞遮了眼,她忙抚过去。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一个滚烫的巴掌跟随春蕊的动作落到脸上,蒋嬷嬷手劲老练,轻轻一抽便疼得春蕊一嘶。


    春蕊多聪明,瞬间反应过来,此时顾不上脸上的烧疼,忙跪下来磕头,“奴再也不敢了,嬷嬷饶奴一命吧!饶奴一命吧!”


    “岑府最容不得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小人,若个个都跟你似的,再大的门府也要遭吃空了!”蒋嬷嬷踢了一脚,挣脱开紧扒小腿的双手,又啐一声,“今儿这巴掌让你长个记性,打哪来回哪去。”


    蒋嬷嬷把卖身契塞进春蕊怀里,“也让你原先的主子安分些!”


    蒋嬷嬷转身离开,没有理会身后春蕊的哭喊。


    这世道,在岑府做一小小婢子至少有一容身之处,在外难逃一死。


    是春蕊自个儿没掂量清。


    湖面上两只水鸭冲撞起来,其中先啄了另一只的水鸭却不得势,被迫飞走,仓皇煽动的翅膀荡起阵阵涟漪。


    湖边的春蕊形单影只地跪在地上,细碎的石子硌得她膝盖生疼,但她完全无法支起身子。


    蒋嬷嬷作为主事嬷嬷,这等小事本不该经由她出手的。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姜娘子?


    亦是五娘子来灭口?


    偌大的惊恐填足春蕊心中欲望的沟壑,她似是疯魔了般,仰天长啸。


    远处的蒋嬷嬷听及,这才回头瞥了春蕊一眼。


    虚明院的人昨儿提醒她春蕊不老实,因着是岑霁奶娘,蒋嬷嬷格外上心些,甚至屈尊亲自来处置。


    春蕊没有按府规乱棍打死,而是被自己造下的罪孽活生生吓疯。


    这是蒋嬷嬷的处事风格,亦是虚明院的。


    ***


    翌日,姜幼安忙到半夜四更才歇了会儿。一整天,她只喝了口水,简单吃了块胡饼,饿得她胃直生生疼。


    这是她在荒郊野外饥一顿,更饥一顿落下的病根。


    “春蕊……春蕊……”她唤了几声春蕊,却发现无人应答,这才意识到自昨日酉时春蕊离开,便再没见过她身影。


    倒是浅竹立即来了厢房,问:“娘子,何事?”


    “春蕊呢?”姜幼安用手握成一个拳头压住胃缓解,满头冷汗地问。


    浅竹迅速寻了竹里馆几个厢房,无果后告知姜幼安。


    “快去寻寻!”


    “可……”浅竹见姜幼安十分不适,迟疑了一瞬。


    “快去!”姜幼安蜷缩在塌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竭声道。


    浅竹一贯遵从的规则是听从命令,即使心有不忍,仍是依命去寻了春蕊。


    她飞檐走壁途径虚明院时,顺道传达给飞云竹里馆的消息——【姜娘子不适】、【春蕊失踪】。


    飞云与穿鱼也才将将回府,恰巧碰上浅竹,三个人商议一通后,派飞云一人去回禀岑霁。


    飞云知道自家郎君四更常未歇息,便直接进了内房。


    【禀郎君,我已按您的吩咐,将陈氏墨坊赋税不详一事上报。司户参军刘大人知晓此事后,当夜便封查了陈氏墨坊】


    【禀郎君,真如郎君所料般,穿鱼经过几日探查,于昨夜发现聂为男扮女装进入怡红院,与康王世子谢照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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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对方极为警惕,我们无法近身得知详情】


    深更露重,岑霁批了件素白外袍,如墨长发散落至腰间,泠泠月色下如谪仙般,在紫檀书案前研磨药草。


    霎时,他暗自在心中将一切如散落的珠子般一粒一粒串联起来。


    谢照。


    聂为。


    岑霁发觉,事情愈发不简单,却也愈发明朗了。


    他抬手令飞云退下,飞云低低咳了声,道是还有一事相禀:


    【浅竹传讯,姜娘子不适,春蕊失踪】


    【春蕊是遭蒋嬷嬷亲自处理了】


    至于姜娘子……


    ***


    竹里馆。


    姜幼安只歇了半晌,便从塌上支起身子。她一只手使劲揉胃,一只手使劲握笔。


    然而她不剩几丝力气,笔根本拿不稳,折在书案上。


    该死。


    没有奥美拉唑的破地方。


    她爸每次胃疼吃几粒奥美拉唑,不多时便又会生龙活虎,还能去举哑铃健身。


    脑中,展示手臂上腱子肉的父亲,对她憨厚一笑。


    姜幼安也随之浅笑起来。


    突然间,这个温馨的画面于脑中,凝固、消散、消失。


    “父亲”二字,不再是寻常的回忆,而是一触即发的思念。


    一行泪,从姜幼安眼中夺眶而出。


    在原本的世界,她已经去世,不可能再见到爸妈了。


    更令她难过的是,她竟好几日未曾想起过爸妈。


    他们,是不是也忘了她?


    泪流至下巴,姜幼安忙擦去,生怕泪落到麻纸上,墨迹又遭洇了去。


    她紧抱折起的双腿,将头也贴在膝盖上,好似在这个世界的她愈发小,她就得以不属于这个世界。


    ……


    姜幼安再度醒来时,天光大亮。


    一缕炽热旭阳从直棂窗第四栅格钻进来,穿透层层叠叠的青绿缠枝纹纱幔,朦朦胧胧盖在她眼睛上。


    她艰难睁开眼,撩起纱幔。


    未曾料及地,眼前倏地多出一人。


    来人紧临四足矮塌,正负手矗立在逆光中,颀长身影恰好挡住灼目阳光。


    他微微颔首,用那对总是薄情却实在好看的深眸,夹杂幽幽碎光持续地盯着自己。


    姜幼安也说不清为何,一见到他,便支起身子,双臂环上他紧致窄瘦的腰肢,紧紧抱了上去。


    姜幼安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回到原来的世界,爸妈却不认她,拿起扫把关上家门赶她走。


    说她不属于那里。


    她于是只能灰溜溜回到这里,但这里的人,也一个个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这是打哪来的异类?!”


    她也不属于这里。


    姜幼安头埋在来人宽阔坚实的胸膛中,他身子依旧混含安心宁神的药香,可是她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哪里都不要她,谁都不要她。


    她泪眼潸潸,决堤的眼泪洇湿了岑霁的缺胯袍,一袭月白多出一汪湖蓝。


    位于他正在不断跳动的胸口处。


    姜幼安胳膊恰好抵在他腰间悬挂的冰凉双螭纹海棠式玉环,声音闷在他怀里:


    “岑霁,我好想你。”


    岑霁即将落在姜幼安胳膊上的苍白指骨倏地一顿。


    没有再推开她。


    姜幼安抽噎不止,上气不接下气地闷声嘀咕:


    “岑霁,你知道吗?”


    “你不可能知道。”


    “即使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其实,我喜欢你。”


    在姜幼安光怪陆离的梦中,单只有岑霁一人,没有说,她不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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