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烬特意强调他生辰，属实是存了些私心，他怕某人真的将他生辰忘了，特来提醒。
他稍稍用力搂了一下邱果，邱果毫无反应，故作不知，谢明烬笑着饶过邱果，继续说着。
“两三岁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约莫和旁的孩童无甚区别，”
“我自小过目不忘，三岁能背千字文，四岁习武打遍同龄人无敌手，五岁——”
邱果揪着谢明烬腰间的寝衣笑弯了腰，“谢明烬，你吹牛！”
“别笑。”谢明烬却也跟着笑起来，“你确定么？”
“景盛三年，十一月初三，午间，你对我说，小郎君，我观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要不要来张转运符纸，包灵的。”谢明烬连语气都模仿来，他感受到揪在他腰间的手攥得更紧了。
“初四，晨起，你对我说，我看你气质不俗面容俊俏却又浑身是伤，好让人心疼，不如跟了——”
“？”邱果连忙捂住谢明烬的嘴，四处张望，生怕这些话被旁人听了去，邱果看着谢明烬的眉毛在跳跃，她拳头都硬了。
邱果磨了磨牙，微眯起眼，记性好，好记性是用来记这些的？她深吸一口气，松开手，眼露凶光，大有再胡说就将他头拧下来的架势。
“咳咳，跟...”谢明烬觑着邱果的神色，提着脑袋试探着，又举手投降，“好，不说就不说。”
“五岁，侯爷袭爵，立我为世子，不过，那时候我不服他管教，天天把他气个半死，他追着我打，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更气了。”
邱果看着谢明烬说起这些事时，不自觉流露出怀念，那些回不去的时光是他十多年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无忧时日了吧。
鲜活恣意，张扬活泼。
“习文练武，没什么特别的，八岁那年，阿娘送我一匹小马驹，通体乌黑，油光水滑的，神采奕奕，眼睛很透亮，可它病了，没治好，我亲手埋了它。”
谢明烬的低落情绪一闪而过，邱果一直看着他，自是没有忽略，邱果拍了拍他的肩，“我亲自挑一匹小马驹送你。”
“嗯，嗯？”谢明烬眼睛又不住地瞥向那个盒子，唇动了动，“你之前答应我的还没给我呢。”听来竟有些委屈。
“......”那个香囊她已经绣好了，邱果改了好几次，她确信再改也改不出更好的，但还是很丑，丑的她好几次都想剪了扔掉。
“果然，你又忘了，”谢明烬垂着头，“你答应过我的事总是说话不算数。”
“？”邱果懵了一瞬，“停！做好了！”眼见着谢明烬麻溜且乖巧地坐好了，双手放在腿上，十分端正。
“......”邱果没有纠正他，垂头一步一拖地将香囊拿来，捏在手里杵到谢明烬怀里，声音闷闷的，又带着点期待，“给你。”
谢明烬抚了抚被捏的有些皱的绣面，疑惑，小心，“竹子？”在得到邱果肯定的答复时，松了口气，还好没猜错。
“挺好的，”谢明烬越说越小声，“反正我喜欢。”说罢，将香囊系在他官服的革带上。
邱果瞪大双眼，想阻止他将这香囊戴在身上，又不愿承认自己绣得丑，见不了光，欲言又止，只得扭回头，闭上眼。
谢明烬面上扬着笑，扣好了又轻轻扽扽，脚步轻快地坐回邱果身边，垂眸看着茶杯，手指在桌上画了几个圈。
“其实，我大致能猜到，你...”邱果闻声看来。
“你是觉得我很，惨。”谢明烬抬眸直视邱果，眼神坚定认真。
“真的不用觉得我可怜，毕竟你夫君我，天赋异禀，聪慧过人，做那些事不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吗？”还有我也不想要你的可怜。
邱果看着谢明烬的神色，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真的轻松，还是故作轻松，但她知道，一定是不好受的。
“行，不可怜，你天赋异禀，你聪慧过人。”
邱果笑着去了净室沐浴，换上寝衣，头发不小心沾湿了，便又洗了一遍，随意擦了两下，便不管了，“那墨隐说要去顾家偷个东西。”
“怎又不擦干头发？”谢明烬隐含嗔怪，“老了可是要遭罪的。”说着，起身去拿干净的帕子。
邱果伸手感受着这烧的暖烘烘的房间，“房里暖和，烤烤就干了。”她被谢明烬挪坐在炭火旁。
谢明烬耐心又轻柔地按揉着邱果的头，邱果不禁眯了眯眼，十分享受，“我收回那句话，谢师傅手艺很不错嘛，就算不做官，也能靠着这门手艺吃喝不愁。”
“噗，”邱果一想到谢明烬卷着衣袖，甚至是光着膀子，在热气腾腾的浴肆里头，哼哧哼哧给人搓澡按摩就想笑。
谢明烬扶正邱果的头，咬牙沉声，手上依旧轻缓，“我从不如此对待旁人！”
——
腊月十六，天依旧寒冷，可阳光很好，照得人懒洋洋的。
顾家上下满是喜气，除了新郎本人。
顾瑜非被人叉着，围着的几名仆从动作迅速地给他套上婚服，面色如土，眼眸灰暗，了无生气。
他抗争了，争不过，他的亲生爹娘竟为了让他没有反抗之力给他下了药，他现在只能勉强缓步走动，跑路那是想都别想。
房门开了，一个面露忧愁的柔弱妇人走了进来，正是顾府主母，顾瑜非的母亲，他看清来人，又立即转走视线，没有一丝好脸色。
顾夫人叹了一口气，让开门，魏舒窈踏进门，她向顾夫人行礼，“夫人，烦请您屏退左右。”
房里的人呼啦啦争先恐后地快步走出，房里顿时空荡不少，顾瑜非都觉着没那般压抑了。
顾夫人看了一眼顾瑜非，垂头拉上门。
“魏二小姐你来做什么？”顾瑜非提起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
魏舒窈将一份契书放在顾瑜非面前的桌上，“看看吧，没什么异议就签了。”
“这桩婚你不愿结，我也不稀罕，我魏二从不舔着脸求男人的心，这桩婚只关利益，无关其他。”
“你在外如何游手好闲，花天酒地，我都不管，只有一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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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瑜非草草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嫡子？”
“想都别想，没有丝毫真情的夫妻，还要弄出人命，你有想过孩子的处境吗？整日看着父母貌合神离，虚情假意？”
“就跟我一样？”顾瑜非扯起一个嘲讽的笑。
魏舒窈审视着顾瑜非，他一直是游手好闲，任性风流的模样，好似什么都入不了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倒是不知他还有点心。
“......”魏舒窈并不是非要这个孩子，只是她要保自己顾家少夫人的地位不被任何人所威胁，“孩子我可以先尊你的意愿。”
顾瑜非讶然，稍稍正视了魏舒窈，倒是令人意外呢，魏二何时如此好说话了？
“但是，绝不可出现庶长子这等事，可能做到？”
顾瑜非嗤笑一声，“你当我是什么人？流连花丛胡乱播种的牲口？”他执笔划掉嫡子一条，在契书末尾签上自己的名，随意划破手指按下手印。
魏舒窈接过看了一眼，字写的倒是还算不错，拿起顾瑜非搁下的笔签上自己的名，“借个血。”
“......”顾瑜非将手伸出去，魏舒窈蘸着他的血按下手印。
“一式两份，这是你的。”魏舒窈将契书折好，“保管好了，若是让家中长辈知晓，你我都不好交代。”
魏舒窈刚出房门一眼便瞧见了邱果以及邱果身旁的人，她礼节性地行了一礼，“谢世子。”眼睛却看着邱果。
“我先去看看他，男子寝居不便带你，你在这等我？”谢明烬只点了个头回礼，便转身微低头看着邱果。
“不用，我跟着魏家，”邱果看向魏舒窈，魏舒窈点头，“我跟着魏二小姐一起走。”
谢明烬考虑一瞬，应下了，试了试邱果手中的手炉的热意，“冷了就吩咐人去加，别冻着。”
邱果无奈嗯了一声，这点冷真的不算什么，偏要捧着个手炉。谢明烬看着邱果跟着人走远了，转身进了门。
“！”顾瑜非看清来人，顿时不再绷着，霹雳吧啦，将谢明烬从头到脚数落一通，“谢明烬，你好狠的心呐！”
“看着兄弟深陷泥潭，你是手也不深，脚也不伸的，眼睁睁看着我陷下去啊！”
“枉我当你是最好的兄弟，你就是这么当人兄弟的？”
“不说两肋插刀，怎么也得守望相助，你，呜呜呜...”
顾瑜非滑坐在地，抱着谢明烬的腿疯狂摇晃，干嚎起来。
“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想对我做什么？”
“......”谢明烬的手交握身前，一脸无语，“不是中了药么？还这么生龙活虎的，看来是药下少了。”
“？”顾瑜非被这么一提醒，整个人靠在谢明烬腿上，有气无力的，“你还是人吗？”
谢明烬将人扶起来，搭上他的脉，又大力掐了他身上几个穴位，顾瑜非痛得呲牙咧嘴，却顿觉恢复了些气力。
“再说了，当初这婚不是你亲口应下的么？”
“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