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英抬起浑浊的眼睛望着沈君煜,虽然这些年父子两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但是他知道,小四的心里还是恨他这个父亲的。
曾经,他视这个儿子如敝履,恨他夺走了妻子的生命。又听信了妖人的谗言,说他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于是从小把他养在寺庙里驱邪,回来没待几年又被发配到国外读书。
生病垂危之际,他恍惚好像见到了自己逝去多年的妻子。她哭着埋怨他,说他亏待了小四,让她做鬼都不安宁。
三个大儿子早已经成家,只有小四年过三十了还是孑然一身。沈长英知道这一切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他想在余生之年弥补一二,在自己死之前得看着小四结婚生子余生幸福,他才能安心下去见自己老伴。
沈君煜望着老爷子,“您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大哥沈君辙冲大嫂王雨偌使了个眼色,王雨偌立刻拿起桌边的一本相册,递给沈君煜,“这是大嫂最近给你物色的对象,爸看过觉得还可以,你先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沈君煜皱眉,看也没看那本册子,“怎么,她们不怕我这天煞孤星的命格克死她们?”
王雨偌呸了一口,“什么天煞孤星,都是妖人胡驺!我们老四这么靓,想要嫁给你的姑娘们能从港城排到京城去。”
沈君煜不为所动,冷淡地看着老爷子,“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公司里还有个会要开。”
沈长英见沈君煜油盐不进,“你要是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沈君煜头也不回迈步离开,老爷子顿时气的捂着心口仰倒下去,沈君辙见状立刻上前扶住,“爸,您怎么了?”
沈君煜眉头皱的像座山丘,“又来这套——”
回头看见老爷子面色如土,不像是演的。于是连忙折身回去,王雨偌急忙叫来家庭医生急救,片刻后,沈长英苏醒过来。
家庭医严肃地将两兄弟叫到旁边嘱咐,“老爷子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尽量什么事情都依着他,别让他动怒生气。”
安顿好老爷子,沈君煜坐在沙发上,随手点了支烟,吸了两口,便被大嫂王雨偌制止,“爸身体不好,别在家里抽。”
沈君煜烦躁地将烟头摁灭,然后视线落在桌边那本相册上。
“这个婚,是非结不可吗?”
王雨偌叹了口气,她知道老爷子的心思,说是想要弥补对老四的亏欠,其实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老四你也别怪爸,他也是想对你好,想着等将来下去了对妈有个交代。”
老爷子好转之后沈君煜便离开了老宅,说他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是他,现在逼着他结婚的人也是他。
沈君煜心情有些烦闷,直接驱车导航去了最近的酒吧。
酒吧是内地人新开的,没有人认识他。
沈君煜坐在吧台上,将脖子里的领带扯开,敞开双腿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他点了杯最烈的威士忌,端起来猛喝了一大口,烈酒加冰,像是烧喉的冰河,喝得太急,他忍不住呛了一下。
一个身穿红色吊带长裙,胸大腰细肤白貌美的混血美女走了过来,女人长得很漂亮,一双狐狸眼风情十足,她贴着沈君煜坐下,笑的妩媚,“帅哥,一个人喝酒不闷么?”
沈君煜被女人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熏的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绅士地向旁边挪了挪位置。
哪知那女人不识趣,端着酒杯贴着沈君煜靠了过来,胸口几乎要黏在他手臂上,沈君煜厌恶地皱了皱眉,将手中酒杯砰地一声放在吧台上,冷声喝道,“滚。”
女人被他冷冽的气场吓了一跳,灰溜溜地扭着水蛇腰离开了。
喝酒的兴致也被搅没了,沈君煜又喝了一杯,但却觉得除了辣喉咙外并没有别的滋味。
他起身离开。
港城夏夜的风透过车窗拂进来,燥热又潮湿,可是却吹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手机里跳出一条微信消息,是姜书柠发来的,沈君煜点开微信。
【小叔叔,麻烦您看看你的车上,有没有我的耳环。】
随后,她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
那是一个精致的小小柠檬,沈君煜记得,这耳坠和她今天那套青柠色的长裙很是搭配。
从公司去吃饭的时候她坐了他的车。
沈君煜在车上找了一圈,终于在姜书柠坐过的后座角落里看到了这枚耳坠,他伸手将耳坠捡起来,草绿的柠檬在他手心里看起来生机盎然。
沈君煜给姜书柠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是这个吧。】
姜书柠,【感谢小叔叔,回头我去找你拿。】
夜晚的风迎面吹来,两杯威士忌不至于让他喝醉,可是偏偏这一刻他觉出了几分醉意。
【正好路过你家,我给你送去。】
*
大半夜的,姜书柠本来已经洗好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了,但是一听说沈君煜要亲自来给她送耳环,她连忙爬起来,换了身可以见客的裙子。
墨绿色的连衣长裙,肩带很宽,她刚洗完头,头发蓬松地散在肩膀上,没有化妆,脸色白腻又透着一抹健康的粉红。
姜书柠站在镜子前照了照,纠结着要不要画个眉毛的时候,沈君煜的车子已经到楼下了。
这么快,还真是路过啊!
姜书柠连忙飞奔下楼,她跟门岗交代了一下,沈君煜的车子直接开进了院子。
盛夏的夜晚,山风劲劲地吹来,带来一抹远方的咸湿气息。天朗气清,头顶的星辰都格外亮眼。
姜书柠跑到院子里,谢清卓推开车门下车。明明吃晚饭的时候刚见过,可是这会见面却觉得格外有些不一样。
风吹起少女墨绿色的裙摆,她长发蓬松地顺风飞舞,不施粉黛的脸上干净纯粹,院内的灯光混合着星辰洒落在她漆黑明亮的眼睛里,璀璨得熠熠生辉,美得仿佛一只从森林深处走出来的可爱精灵。
沈君煜的心跳在那一刻蓦地漏了半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大半夜的给人送耳坠,明明可以叫司机代劳,或者是改天有空的时候叫个跑腿,可是他接到电话那一刻就想立刻赶过来。
沈君煜低头看了姜书柠一瞬,姜书柠的鼻子很灵,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微微皱了皱鼻尖,“小叔叔,你喝酒了?”
沈君煜点了点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枚耳坠,递给姜书柠,姜书柠伸手接过。
耳坠子被他捂的很热,滚烫的触觉让姜书柠心口微微跳了一下。她收起掌心,捏紧,抬头看着谢清卓,“小叔叔你要不要上去喝杯茶醒醒酒?”
沈君煜这次没有教育她不能大半夜邀请男人回家,也没有拒绝,定定地看了姜书柠一瞬。深夜的风,吹散了他心口的积郁,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仿佛一切都被抛远了,只剩下清新宁静的夏风。
“下次吧,天色不早了。”
沈君煜转身拉开车门,不知道为什么,姜书柠从他那冷峻修长的背影里觉出了几分孤清落寞。
“小叔叔.......”
沈君煜回头看向女孩。
姜书柠弯起眼角笑了笑,“谢谢你。”
沈君煜心口情绪微微一荡,最终还是回了少女一个微笑,“早点休息。”
姜书柠捧着那枚柠檬耳坠,重新跌回被窝,她能感觉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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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煜今晚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姜书柠拿出手机,编辑了半天,最后又都删了,只给沈君煜发了一条柠檬精跳舞的动图,“开心一点啦,靓仔.....”
沈君煜被那个动图逗笑,心中郁结一扫而空。
*
钟莉莉给姜书柠介绍的那位侦探林隶终于腾出空来港,和姜书柠约在咖啡厅见面。
没见到本人之前,姜书柠一直以为传说中的名侦探会像是电视里那样带着帽子胡子拉碴低调又神秘的人物。
可是见到林隶之后她发现这家伙一身白衬衫,俊逸潇洒,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长腿学长。
姜书柠专门查过林隶,他来自沪城,年仅二十八岁,就已经是业内有名的大侦探。只要他接手的案子,就没有破不了的。
林隶看了姜书柠提供的案情简要,微微皱了皱眉,“这都是十五年前的旧案子了,该有的人证和物证早已经被销毁干净了,不太好办。”
姜书柠当场给林隶转了五十万,算做是定金,“只要这个案子你能帮我侦破,我会再给你五百万作为酬劳。”
林隶呆了一下,他从业这些年,不是没见过有钱人。但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人傻钱多还长得漂亮的主,他叹了口气看着姜书柠,“我先大致了解一下案情再答复你接不接。”
姜书柠,“是钱太少了?”
林隶微微摆了摆手,“这是我的规矩,如果能接,我们再详谈。”
“至于这定金........”林隶点了一下微信退回,“等我确定接了再收。”
姜书柠怕林隶会反悔,她知道这个案子背后肯定牵连比较大,“林大侦探,你这是怕了么?”
林隶回头望着她笑得有些痞帅,“小妹妹,你别激我,我做事,有我自己的章程。”
林隶喝完咖啡,拿起桌边的鸭舌帽,起身离开。
咖啡厅很大,一进大门分左右两边,玄关处摆着香槟金的镂空屏风。林隶走后,姜书柠将杯中的咖啡喝完,起身离开的时候,转过屏风,一抬头竟然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沈君煜。
他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衬衫,眉目冷清,漫不经意地搅弄着杯中咖啡,在他对面坐着一个打扮知性的年轻女人。
姜书柠看不到女人的脸,但是却看出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微妙。
姜书柠怕对方尴尬,本来打算装作没看到转身离开的。可是沈君煜却在这时抬头给了她一个眼神,姜书柠只好微微吸了口气,绕过屏风走到了对面。
“小叔叔,你怎么在这。”
姜书柠状若寻常地看向那个知性美女,她脸上带着银框眼镜,面容白净秀气,算不上大美人,但是气质很典雅。
知性美女抬头看向姜书柠这个不速之客,“这位是?”
沈君煜没打算解释,但是姜书柠却大方一笑,“姐姐您好,叫我书柠就可以了。”
沈君煜起身,对姜书柠道,“不是说晚上再去接你么?怎么自己过来了?”
姜书柠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配合地顺着沈君煜道,“反正我也没事,就自己过来了。”
知性美女见两人说话熟络,称呼又很暧昧,一时间满心失落酸楚,她咬了咬唇,“那,那我先走了。”
沈君煜微微颔首,直到女人的身影离开了咖啡厅。姜书柠才看到沈君煜挺拔的背脊微微松散了些许。
姜书柠忍着笑坐在沈君煜对面,“小叔叔,你该不会是来相亲的吧?”
他都三十多岁了,想结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沈君煜面色冷沉,没有回到她的话,反而反问,“你呢,那男人又是谁?”